「大人，要喜兒進屋伺候嗎？」
「不用，你們都退下吧！」
門外傳來兩人的低聲細語，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擠干瞳中的晶瑩，將頭轉向外側。
和著幾不可聞的關門聲，伴著珠簾悅耳的碰撞聲，剛剛沐浴完畢的狐狸身著白色中衣跨入內室。當他清澈明亮的目光在燭光中與我相撞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瑜兒還沒睡？」
聲音若谷中回音，空曠悠然。
「嗯！」我看著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大步走到我身邊，他坐在床沿看著我戲謔地笑：「瑜兒沒有為夫相陪是不是覺得孤枕難眠？」
「嗯！」我再一次乖順地點了點頭肯定他的猜想。
「呵！」聞言，他眼中漾起如水墨渲染般柔和的笑意，低頭輕輕地吻上我的額頭。唇在眉間，呵氣如蘭：「這麼溫順乖巧的模樣真不像為夫那瘋婆子。」
我心裡一個激靈，抬眼靜靜地瞅著他，同時毫無預兆地將手伸進他寬鬆的中衣內，冰涼的手指觸到他溫熱的皮膚時，我清楚地感覺到他渾身觸電般的一顫。
「老公，深秋了，天冷了，我開始捂不熱被子了，你以後得提前進被窩幫我暖床了。」我望著他晶亮的眼睛，一臉無辜地說出這翻話後，他眼中的笑意暈染的更加濃重。
「公主殿下要付本官多少暖床費呢？」他饒有興趣地盯著我，「本官五行屬火，因而名中帶水。身健體魄，體質偏熱，冬日擁之在懷猶如懷抱火爐。公主夜裡若是覺得冷，隨時可以借本官之軀暖身。有了本官，公主可謂是得了一個抗寒至寶。」
聽了他的話，我咯咯地笑了起來。這廝當自己是「小太陽牌電暖爐」呢？
伸手握住他溫熱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無名指上通透細膩的羊脂玉戒指，我揚起嘴角問：「喔？敢問『本官牌暖爐』售價多少？」
「呃，看在公主平日對本官欺凌殘虐毫不手軟的份上，本官就算公主便宜一些……」眼中閃過一絲狡詐靈黠，他俯身將唇貼近我的耳畔：「公主若是幫本官生一群可愛的小魚，那這『本官牌暖爐』便終生免費供公主使用，至死方休。」
音落，一腔熱血瞬時從我身體各個部位湧向面部，雲蒸霞蔚中我似乎看到田里的番茄們集體含恨而死。
抬眼看向他戲笑中隱現認真的雙眸，我轉了轉眼珠認真想了想後，嘟起嘴道：「這麼貴？你當自己是『鑽石牌』的呢？呃，一口價！兩隻魚，一公一母！」
狐狸眼睛清澈的一如雨洗過的天空，看著我豎在臉前的手指，瞳中春光艷艷：「哦？那事不宜遲，先生兩個再說……」
話尚未說完，溫潤的薄唇隨之覆蓋而來。
蜜吻封唇，瞬時地暗天昏。
這一吻，他吻得是那樣的輕柔纏綿。
唇齒相依，靈舌纏繞，鼻尖相互摩挲，溫熱的氣息起伏交融……
春意氤氳中，我抬手摟住他的後頸，左腕上的墨粉玉鐲在暗光搖曳中輕滑至小臂中部，腕骨出那一抹青紫忽似千萬隻螞蟻啃噬般隱隱作痛。
電光火石中，腦中浮出一張糾結著迷醉與癡纏的痛苦萬分的臉。即使那個吻來的是那麼的粗暴腥鹹，我還是從中嘗到了綿延繾倦的深情。
阮靳律。
這三個字像是響徹山澗的鐘聲，在我曲折離奇百轉千回的大腦皮層中迂迴縈繞，久久不絕，繞得一顆心隱隱的疼。
凡物有起因，必有結果，如農之播種，種豆必然結豆，種瓜定是結瓜。
我無意中種下的情種現已萌芽發實，時時刻刻向我討著那欠下的情債。
如何，到底要我如何做才能撫平你心底因我而結的心殤？
如何，到底要我如何做才能驅散我心底那虐心磨肺的陰霾？
3
星月朦朧，良宵靜謐。
五彩芙蓉帳內情濃意動，錦繡鴛鴦被中香羅暗解。
雨點般的碎吻斑駁的落在臉側脖間，溫熱的手掌嫻熟地解開領口處的盤花紐扣，他埋首頸間，溫柔地攻城掠地。
黑絲栗發纏綿交融中，一股火氣從四肢百骸奔湧燒來，炙熱得似要將整個人融化。原本那顆混亂不安的心此時已化作一汪春水，在體內柔軟繾綣，不知疲倦的奔湧蔓延……
輕輕地吻舔啃噬著頸前的鎖骨，唇掃齒磨過的雪膚玉骨上綻出朵朵暗紅色的細碎小花，妍麗精巧的若草莓般迷心誘人。當他的唇舌正緩緩向下移動播種時，一切動作忽然間靜止。
我心裡暗暗打了一個大大的激靈：是時候做出解釋了。
深深呼出一口氣平復心情，我睜開眼與他四目交匯。
此時，眼前那雙滿佈疑雲的晶目正深深地凝視著我，溫柔寵溺中氤氳著不容忽視的質問。
「那魚墜子我今日還於阮靳律了。」
我毫不避諱地抬眼望向狐狸，此時他眸上那雙若蝴蝶翅膀般精巧細密的睫毛正隨著呼吸輕輕地舞動著，蝶翼輕顫下一雙水眸星光點點，愛意憨濃。
「哦？」他劍眉輕蹙，狹長的眼睛微瞇，輕而易舉地將眸中忽變的情緒掩飾過去，「為何要……」
「因為我已經不需要它了呀！」我故作輕鬆地朝他狡黠一笑，伸手扶住他的肩將他擁倒在身側。
同衾共枕，頭首相並。
「為何不需要？那魚墜子已經跟了瑜兒十年之久……」他側過頭看向我，語氣中有急切的責問。
曲臂撐起身子，我一臉愜意看著他：「老公小人可曾聽過這樣一句話：『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咳咳，本霓這會可不是在轉移話題，而是——
拋磚引玉！
「為夫並未聽過此句，瑜兒為何這樣問？」
「哈哈，為夫美人呀！你說你身為『冥胥第一才子』卻如此孤陋寡聞，你當之有愧不？」我揚手拍了拍他的狐腦，大義凜然地拋開情憨意濃的魚水之歡，給他惡補古詩詞：「這兩句詩的意思是：經歷過無比深廣滄海的人，別處的水再難以吸引他；看過雲蒸霞蔚的巫山之雲，別處的雲都黯然失色。常常被人用來喻指對愛情的忠誠，說明非伊莫屬、愛不另與。」
他豎直了耳朵認真聽著，眸內慾火散去，晶亮的黑瞳若雨後晴空一般清澈明亮。
霓歎：狐狸，果然是一種好學的動物！
「這句詩以滄海之水和巫山之雲隱喻愛情之深廣篤厚。見過大海、巫山，別處的水和雲就難以看上眼了，言外之意就是：這世上除了我所思念鍾愛的那個人外，再也沒有能使我動情的人……」
我低頭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無名指上兩隻晶瑩剔透的玉戒在燭光的光華下暈著淡柔的光環。
「我家狐狸對我而言，不僅是滄海之水+巫山之雲，還是世上最美的一塊寶玉。」
「美玉？」狐狸揚眉挑眼詢問，眸中霹靂啪啦地炸著激動的火花。
「是啊，確實是美玉！」
我坐起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了我的長篇大論：「古代有個叫孔子的聖人曾經說『玉有十德』：君子比德於玉焉。溫潤而澤，仁也；廉而不劌，義也；垂而如墜，禮也；叩之其聲清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達，信也；氣如白虹，天也；精神貫於山川，地也；圭璋特達，德也；天下不貴者，道也。」
「我們家狐狸不僅仁、義、禮、樂、忠、信、天、地、德、道均若玉一般溫潤清雅，更難得的是你還有一種似玉一般與世無爭、味甘性平的平和心境。你說本霓懷中揣了這麼一隻十德兼備的『玉狐狸』，這世上還有什麼珍玉奇石能入得了我這雙挑剔的眼？」
漫長的「拋磚」運動結束後，我的「玉」終於被引了出來：「本霓現在是『曾經玉狐難為玉』+『取次玉中懶回顧』，從此以後視天下玉石為草芥糞土糟糠加砂漿！既然那『三色祥魚』在本霓眼中已經正式降級成了『草芥糞土糟糠加砂漿』我幹嘛還死不要臉地佔著它呀？搞得那餿摳驢總是一副我欠他二百五十兩似的，整天給我擺一張二百五的臉！」
一席話落地，狐狸眼中迅速渲出一抹驚喜。
這抹喜色若淡墨浸染在宣紙上一般，迅速在他面部滲透擴大，最終化成一潭瀲灩的春水。
「瑜兒。」狐狸面漾紅光的輕喚一聲，將我攬入懷中，用下巴抵著我的頭頂私語：「聽瑜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穆襲水甘之如飴的敗於風瑜，從今個起拱手讓出那『第一才子』之位。」
「真的？」我從他懷中蹦躂出來，瞪著一雙閃光的小眼睛專注的盯著他：「你真的要將那『第一才子』的位子讓給我？」
「千真萬確！」他抬手揉了揉我的頭髮，笑道：「這世上之物只要是瑜兒心念的，穆襲水能給的，我就算上窮碧落下究黃泉，踏遍萬水千山也要為瑜兒取來。」
呃？
我被他的話噎住了喉嚨，心裡琢磨著：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等同於一句很惡俗的情話——
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星星，我也為你摘下來？
嘖嘖，狐狸的情話說得果然是清新脫俗不同凡響呀！
停頓片刻，他突然掩去臉上的柔情，望著我失神自嘲：「沒想到我穆襲水今日傾盡全力只為博其一笑，費盡心思只為攬其芳心之人竟是當年那個瑜兒小嘟點……」
聞言，我神色一滯，心臟頓時撲通撲通地蹦躂起來！
所以說冒牌貨這個職業不是誰都能當的！從事該職業的人一定要有過強的抗壓能力才行！
「若早知水今日會沉淪至此，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冷落瑜兒十年之久。」眼中愧意暗湧，聲音深沉若鍾：「以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為了長成今日這般模樣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吃苦？沒有！不過化肥農藥倒是吃了一肚子！
啥？你問化肥是啥？「大霓知道」為你解答：在霓式詞典裡，化肥就是知識，就是力量，就是金錢，就是幸福生活的來源！解答over！
狐狸修長溫暖的手指從我頭部轉移到面部，溫和如玉的聲音喜中摻憂：「以前那個只愛音律女紅，憎惡詩詞歌賦的小嘟點現在竟然通『鷹語』，博詩書，讓一向自負才高無人可攀的我都自愧不如……」
噶？
原來那才女風瑜討厭詩詞歌賦呀？
嘖嘖，遙想當年，小霓識字了，吃得化肥中唐詩宋詞元曲品種齊全，孔老莊墨之言量份充足！
這麼看來，狐狸拜倒在大霓的魅力原來並非偶然呦！所以說嘛，肚子裡的化肥多一點，沾花惹草時的勝算就大了一點！
霓一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玉狐狸！
霓二歎：讀書破萬卷，美男（女）拜腳邊！
霓三歎：腹有詩書氣自華，霓有詩書狐傾心！
總結：如果你沒有金錢，權利和美貌，就用才華來橫刀奪愛吧！
手指在臉頰上輕柔地摩挲，聲音如春風貫耳般沁人心扉：「如果說十年前的瑜兒是一塊無瑕的美玉，那現在的瑜兒則是一座無窮盡的寶藏，讓我有著綿延不盡的慾望去挖掘去探究……」
「如果我還是十年前的那個瑜兒，今日的穆襲水還會對我這般嗎？」
我的話問出後，他面色稍微一愣，隨即笑著捏著我的臉道：「哪來的如果？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在歲月的沖刷洗禮中一成不變，我們瑜兒又怎會永遠停留在那懵懂單純的八歲之齡？姻緣天定，上天用十年的時間來塑造今日瑜兒，就是為了讓這一襲波瀾不驚的淨水為之起風捲浪萬劫不復……」
終究，他愛的不是風瑜這個身份而是桑霓這個靈魂。
我將嘴角揚成一個絕美的符號，它向世人昭示著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桑霓，不是風瑜愛情的冒牌貨。
桑霓，才是穆襲水貨真價實的天賜之緣，命定之姻。
今晚唱得這出名曰：甜言蜜語釋狐疑。
至此，暴風雨侵襲後的殘局，我終是收拾妥當了。
安然擁著身邊的恆溫暖爐進入夢鄉，一切憂思隨著平穩的呼吸從體內呼出，最終消失在這靜謐美好的夜色中。
然，這份平靜是上一場風雨換來的安寧，還是另一場暴風雨來臨前短暫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