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曾做過一個夢，氤氳而遙遠。
樹下的孩童，席地而眠。從手指微渺的縫隙裡，看雲舒雲卷。
無盡的黑暗中，如何才能透進一片明媚的藍。
後來，看過了戰火硝煙。度過了九死一生的考驗。沾滿血腥的雙手，卻斬不斷思念。
記憶裡，你雲淡風輕的笑臉，和溫潤如玉的容顏。也早已，有咫尺天涯的遙遠。
有沙被風吹入了眼睛。磨得痛楚。曾經的同伴，那樣鮮活的生命，如今一個一個的倒在自己的面前，死在自己的手中。灌輸了內力的盤龍絲，仿若被灌入生命一般，衝著迎面撲來的黑衣人直直射去。準確無誤地切開頸動脈，鮮血噴薄而出。
紅梅一直安靜的呆在風無痕的身後，安靜的看著。
這是冰蓮的殺人方式。如今換了武器，方式依然沒有改變。那樣壯烈而妖冶。噴薄而出的鮮血似乎要染紅天際一般。抬起眼睛，再看一眼那個仍然不為所動的男人。他下定了決心，即使整個影盟的人全部被殺光他也不會在乎。因為他在乎的，從來只有她。
或許，下一個死去的，就是自己了吧。
金色的盤龍絲上鍍了一層血紅，成為艷麗的橘紅色。子落翻身下馬。一步一步朝著風無痕走過去。每走一步，影盟的暗衛們就後退一步。
最後，她站定了腳步，抬起頭來。這個姿勢，一瞬間讓風無痕想起了多年前，那個還幼小的冰蓮，天真爛漫的模樣。可是此刻的子落，卻是帶了一絲茫然的迷惑神情。
「風無痕，我真的那麼重要麼？甚至讓你不惜毀掉整個影盟？」子落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如果我真的那麼重要，那麼，我跟你回去。可是……」子落用手扶上胸口。「這裡，不再有你的位置。即使是這樣，你還要我回去麼？」
風無痕蒼白的笑笑。「落兒，跟我回去。只要你肯跟我回去，我什麼都答應你。」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
「我給。」
心中淚如雨下。紅梅閉上眼睛。不想再看。耳邊卻清晰的聽到他們的聲音。
子落輕笑著。「風無痕，你真的好狠。我不要你的命。你替我殺了風月國主。我已經給了風無影書信。讓他派兵接應。至於風月大亂，國要如何分，隨他們。」子落低垂下眼眸。「你若答應，我就同你回去。」
「落兒，你是想激怒我嗎？」風無痕的聲音隱忍著，聽不出喜怒。
「不是。」子落搖搖頭。「他們。」她看了看那些自己親手殺了的暗衛。「我不想再動手。不想親手毀了影盟。」心中……依然不忍。「子玉死了。我答應他的事情，這是唯一能做的。你不放我走。我也只能這樣選擇。」
風無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答應你。我替你殺了風月國主，叫風無影帶人踏平風月國。你同我回去。」
聽到這句話，子落好像所有的力氣被抽乾了一樣。身體搖晃了一下，然後倒下去。
心中一驚，風無痕從馬上躍起，騰空而起，翻身攜住她，輕輕攬在懷中半蹲下身子。「落兒？落兒？！」
子落半睜著眼睛。睫毛顫抖著。「好累……」臉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風無痕執起子落的手腕為她診脈。
「天……要黑了……」子落低聲呢喃著。「子玉……死了麼……天，黑了呢……」幾乎輕的快要聽不到她的聲音。
清澈都眸子，沒有一滴淚流出。「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
「落兒。落兒！」風無痕緊緊地摟著她。焦急地想要喚醒她。錯了嗎？以殺止殺？錯了嗎？讓她回來？錯了嗎？生生拔去她的依靠？一切真的都錯了嗎？
「風無痕……我醒來的時候，你還會需要我嗎？像現在這樣……我醒來的時候……」聲音越來越輕，直到最後再也聽不到。
「會！我一直都需要你！所以我才不惜殺盡天下人，也一定要你回到我的身邊！落兒！你醒醒！」風無痕抱著已經昏過去的子落，不停的搖晃著。
「主人，請讓屬下為公主診脈。」夜影顧不得許多，走上前來。
得到了風無痕的默許，才執起子落的手腕。片刻之後立刻恭敬的答道。「主人放心，公主只是耗力過度，體力不支昏了過去。休息一段時日就會康復。」
「是這樣？」
「請主人放心。」
風無痕看看懷中的子落，歎了一口氣。將她抱起翻身上馬。「聽我盟令！木棉，本座著你立刻趕去如意王府，告訴風無影，讓他得知風月宮中大亂之時立刻舉兵。紅梅，你立刻快馬加鞭趕去風月。取風月國主首級前來。夜影同我回盟。不得耽誤！」
是什麼，清楚的破碎了。
伴隨著馬蹄，跟隨著塵土，落定了塵埃。
「紅梅。」木棉拍拍她的肩膀。看著風無影他們策馬離開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主人他，心中很苦……」
「我知道。」紅梅暗自咬咬唇。「無事。去吧。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盟令不可違。」
你的心中，只盛的下一人。你的眼裡，只裝的下一人。那麼，這天下人的性命，便如同草芥一般了麼？
可是為何，我還是依然不能徹底放棄你呢？風無痕。你能否告訴我答案？
多年後的一天夜裡，在搖曳的燭光下。我知道了何謂『飛蛾撲火』。
被火焰燃燒的羽翼，在掙扎中化為灰燼。
癡迷著火焰的絢麗，流連著火焰的溫暖。殞身執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