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不醫、有錢不一定醫、喜歡的人不一定醫、不喜歡的人一定不醫——
湛雲落嘬指，打了一聲清亮的口哨，然後就見了柳長風突然垮來的臉，「皇上，朝中無事，何不踱步回去？那麼著急做什麼？」
「柳長風，你自己的事，還是想清楚了，倒有心為朕步兵排陣。」
想到，一品樓柳長風和顧月琳見面的情景，他就知道柳長風那個等了三年的女人出現了。
朝廷和京北銀號早晚一戰，柳長風也有自己的事要去平衡。
湛雲落很及時地用這個去提醒他。
果然，柳長風臉上一黯，低聲碎語：「大好的時光，皇上提這個做什麼？長風明白……」
不久，就聽到遠處得得一陣整齊的馬蹄聲，三匹通體雪白，只有馬蹄帶著灰色雲斑的駿馬揚蹄跑了過來。
又是白色！
湛雲落恨恨瞪了柳長風一眼，長身一躍，騎上了馬，然後俯身一撈，將若惜抱到自己胸前，揚鞭直往皇宮的方向馳了回去。
***
第二天一早，高子墨就來了，按照若惜的吩咐，他們約在御花園見面。
空氣十分清新，隱隱還飄著桃花淡淡的香氣，御花園總可見碧草翠綠，鮮花爛漫，更何況這天湛皇朝原本就水土極佳、氣候宜人，最適合各種植物花卉的生長。
此時，御花園中薄霧裊裊，桃花朵朵盡染朝露，一片桃雲粉霞，看得人心情舒暢。
高子墨為若惜診脈，照例還是讓樂兒退遠等候，宮中的御醫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這點要求倒並不過分，而且，高子墨是中年人，沒什麼人會懷疑些什麼。
不然，依著湛雲落的小心性兒，那是必然絕不會允許高子墨再來為若惜診脈的。
「若惜，聽聞你昨晚未在宮中，不知……」高子墨坐在石凳上，拈起一根銀絲，繞在若惜皓白的腕上，頗有些擔憂地問。
若惜臉上酡紅，對他道：「昨日和皇上出宮一趟，遇到了京北銀號的掌櫃顧公子，可是不知道怎麼，我突然昏倒了，皇上帶我去診病，就未來得及回宮。」
想到昨日山洞裡的纏綿，到現在，心裡還怦然直跳，若惜不禁微微低下頭去，揉捏衣衫著一角。
高子墨掃了眼若惜瞳中突然升起的羞赧，眸中滑過一絲不快，他淡淡地道：「這麼巧，昨日為師還收到了顧家小姐的求診帖。」
「顧月琳？」 若惜頗是意外，「她病了？」
師父在江湖上人稱怪醫，求他診病，條件相當的苛刻：沒錢不醫、有錢不一定醫、喜歡的人不一定醫、不喜歡的人一定不醫。
顧月琳是京北銀號大掌櫃的妹妹，自然不會沒錢，可是，師父能不能看她順眼，那就另當別論了。
「她得的是什麼病？師父答應給她診治了嗎？」
想來，顧惜朝本就懂醫，倘使求到師父門上，那必然是連他都醫不了，是重症了，若惜擔心地柳眉深蹙。
「怎麼，你和她有交情？」高子墨探著若惜的脈，眉峰稍稍一揚，微微詫異地咦了一聲。
若惜也未曾留意，一心擔心著月琳的病情，趕緊點了點頭。
「那你放心，她沒病。」
「沒病？那怎麼會求到師父門上，若不是什麼重病，顧公子懂醫，也就為她診了，又怎麼會……」
「偏偏就是顧公子……」似乎對若惜的脈象有些不解，高子墨收起銀絲，又從藥箱裡取出銀針，刺到若惜的天府穴上，語氣淡淡地道。
「顧公子？」若惜大震，「他問的什麼病？」
「殘缺之症。」看著若惜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高子墨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神色。
「殘缺之症……」
彷彿心頭重重劃過狠厲的一刀，若惜身子猛地一晃，顧惜朝那清貴絕塵、飄逸脫俗的姿容又出現在她眼前。
他溫柔、他優雅，他完美、他絕艷，那樣一個比之謫仙還要美上三分、比之冬雪還要無暇的男子，怎麼會有，又怎麼可以有殘缺之症！
「師父，我不信，不信……」
沒來由的，眼睛刷的湧上酸澀的淚水，心痛莫名，是在什麼時候，就將公子的痛，當做了她自己的，感同身受……
這霹靂一樣的事實重重地砸在她的心頭，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不想他有事，不想他的完美損害一分一毫，更不相信，蒼天如此無情，會讓他殘缺。可是，師父的話，又是鐵般的事實……
「為師也並未見著病患本人，是顧家姑娘偷偷給為師發的求醫貼，說是顧公子左臂廢了，京北銀號願以三百萬兩的代價求他的康復。」
左臂……廢了？
眼前快速閃過昨日在一品樓相遇的情景。
顧惜朝單手斟茶……
顧月琳搶過茶壺……
顧惜朝一直垂著的左臂……
一幕幕、一景景，彷彿飛快掠過的片段迅速在腦海中亂麻似地閃過。
為何，那時她就沒在意，只讓相逢的喜悅沖昏了頭腦，竟未發現他的異常？為什麼她會那麼粗心，連他殘臂都未察覺？
殘廢……
這麼殘忍的事怎麼可以降臨在他的身上？
不，不要，她不相信老天會這麼殘忍，都說好心有好報，公子那樣清逸如風、善良似水的人不該得到這樣的回報。
高子墨靜靜地看著若惜流淚哀傷，臉上依然平靜如水，醫者有心，卻也無情，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生，也有人在死，生生死死不過是一種天地間的平衡。他為醫者，不會因為誰的死而悲，也不會因為誰的生而喜。
更不會，為了一個人的殘疾而心潮起了漣漪。
但，似乎，顧惜朝對若惜而言，有些不同……
高子墨唇角淡淡地勾起一絲異樣的表情。
「師父……倘使這事是真的，求您一定幫他醫好了左臂，他喜歡聽琴、喜歡撫琴，他……不可以殘臂的。」
若惜起身就要往下跪，高子墨長身一起，阻止了她的動作，「若惜，這是宮中，小心人多眼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