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你?
這話從何說起?
端木風夜目光閃爍,一時未能會過意來。
他對簫兒並無男女情意,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害她。
他之所以突然想立她為後,也只是權宜之計,這與討厭不討厭有什麼關係嗎?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除了風荷,他瞧不上任何一個女子,唯有對簫兒,他保持了一顆平常心。
可她卻不明白他的心意,他好不惱火。
「皇上向來智慧無雙,會想不到後宮這看不見的戰爭有多慘烈嗎?」
簫兒一向明白的,類似的悲劇她聽過太多太多,只是沒想到,終有一天,她會成為某一樁悲劇的主角。
「皇上如果不是討厭奴婢至深,又怎會打算讓整個後宮視奴婢為敵?其實皇上不必這麼麻煩的,皇上若想奴婢死,一句話就夠了,用不著---」
「住口!」
越是聽下去,端木風夜臉色越是難看。
原來,她是這樣想他的。
可是,她憑什麼這麼想他?!
他對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簫兒,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敢用這種口氣跟朕說話,是不是四弟授意你這麼做的?」
如果簫兒說「是」,他一點都不會意外的。
「皇上明鑒,王爺從來沒有要奴婢做什麼,奴婢只是實話實說。」
糟糕,皇上怎麼想到這一層上去,她只是想逼皇上放過她而已,結果,好像有點兒適得其反了。
「實話實說嗎?很好,朕倒是枉做小人了。」
端木風夜冷笑,卻不得不承認簫兒所說是事實。
雖說那些女人沒有表現出過分明顯的意圖,卻無一不在盯著皇后的寶座,如果他真的封簫兒為後,她的日子會有多難過,用腳指頭想,也想得出來。
「皇上還有什麼吩咐嗎?如果沒有,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不放心在殿外的蘇君無,一刻都呆不下去。
端木風夜又要開始惱了,怎麼她就這麼不想跟他說句話嗎,才剛來就要走?
他才要發怒,卻瞥見殿門外突然伸進一個小腦袋來,長長的秀髮從她背後垂落,很飄逸的感覺。
「她?」
來太極殿做什麼?
不會又是迷路了吧?
端木風夜突然閉嘴,他已經認得她,記住她了,蘇君無應該感到榮幸,她是五年來被端木風夜記得的第一個女人。
「皇上恕罪,她、她只是---奴婢讓她在殿外等候,她---君無,還不快出去?」
簫兒嚇白了臉,暗暗對蘇君無打著手勢,她怎麼就是不肯聽話,想惹事嗎?
「簫兒,你還沒有跟皇上說完話嗎?我看見、看見齊王走過來---」
她無助而惶恐地走進來,背緊貼著殿門,眼睛只是看著簫兒,居然不對端木風夜行禮。
齊王?
怪不得,蘇君無眼神驚慌,臉色煞白,原來是見到了最不想見的人嗎?
「你怕他?」
端木風夜目中精光一閃,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我、奴婢、奴婢---」
唇越咬越緊,那晚不堪想起的情景令她身子劇烈地顫抖起來,手抓緊了門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沒有,皇上,她只是膽子小,見到皇族中人就會覺得畏懼,奴婢這就帶她回去儲雲宮,奴婢告退!」
情急之下,她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來,然這番話說出來,她自己聽著都好笑。
沒聽過這麼爛的理由。
尤其是端木風夜那晚已經見識過蘇君無的膽量,敢夜闖景平宮,被當成刺客還振振有詞地為自己辯解,她那會的樣子,像是膽子小嗎?
「簫兒,你和她,怎麼會是朋友?」
端木風夜冷笑,他不是那麼容易被騙的,簫兒一直跟在四弟身邊,怎麼有機會認識外面的人。
聽這個蘇君無的口音,分明不是京城人士。
「皇上明鑒,奴婢與她只是剛認識,交人交心,會不會有情意,不是只與認識時間長短有關的,是嗎,皇上?」
端木風夜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莫不是在提醒他,有的人就算認識了一輩子,也未必會對彼此產生情意嗎?
就像,風荷對他一樣?
身為前朝護國將軍獨生愛女,風荷自小就經常入宮,自然同年紀與她相仿的端木風夜、端木風湛很是要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只是人總會長大的,人長大以後,有些情意就會慢慢在變,變得複雜、微妙,而又令人惆悵。
想起從前的一切,他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簫兒分明是在譏笑他,他用十幾年時間都沒能換來風荷的真情意?
「奴婢失言,皇上恕罪!」
該死,為什麼要這麼說?
她難道不知道他們都在試圖遺忘那些過往嗎,為什麼還要提起來?
端木風夜咬緊了牙,拳頭攥得「咯咯」,似乎就要一拳打過來!
他呼吸沉重而急促,要把胸膛給撐破了一樣,可誰又知道,關在他胸膛裡的那顆心,其實早就已經破碎。
「你說得對,簫兒,陪著一個不愛的人是什麼滋味兒,四弟不是已經嘗到了?這些話,莫非是他切身之談嗎?」
他指的是師落籬吧?
他故意把這個女人賜給端木風湛,就是為了讓他痛苦嗎?
好狠的心腸。
簫兒沉默下去,她很氣自己,為什麼總要說出不該說的話,惹怒端木風夜。
她明明是想盡辦法地去化解這兩兄弟之間的恩怨,每次又總是幫倒忙,也許她該承認,她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聰明,也沒有資格力挽狂瀾。
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改變。
「簫兒,我們走不走?」
搞什麼嘛,她不要見到那個混蛋齊王,簫兒卻還在一個勁兒地說些她聽不懂的話,她不禁急了起來,慢慢挨過去扯扯簫兒衣袖,語聲已開始顫抖。
端木風夜目光移過去,停在蘇君無慘白的臉上。
驀地,他身子一震:這是怎樣熟悉的眼神?!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風荷也是這樣看著她,恐懼、痛苦、無助,看得他揪心地疼?
「皇上,臣妾不想你死,臣妾從來沒想你死!臣妾無能,不能替皇上挽回什麼,臣妾能替皇上做的,唯死而已!」
字字如針,將他扎到千瘡百孔,他卻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心死了,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