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影一臉茫然,癱軟在伊籐忍的別院中,暗自傷神。房內的陳設依舊如昨,柔軟的塌塌米,精美的浮世繪,當初與韋震在東京時的甜蜜回憶瞬間變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窗外的櫻樹枝葉濃密,隱隱透露出枯黃的痕跡。她終於離開了曼谷,捨棄了愛情,成全了家人的幸福。
伸手撫摩著微微隆起的小腹,今後與她為伴的只有這腹內的孩子。韋震的容顏再次浮現在眼前,她的孩子會像他嗎?
猛然坐起身來,極力掙脫殘忍的舊夢。她選擇離開了他,為什麼還是不能忘記?不,不可以,絕不能再任由自己的情緒陷在熬人的回憶之中。他拋棄了她,他並未兌現自己的諾言,她該怨恨他的。這個房間依舊留著他當日的聲音:蝶影,你若非我親生,我會克服一切阻力娶了你。她曾以為梵天向來是說到做到的,可現在看來,她是錯了。
房門外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伊籐忍的聲音隔著門傳入她的耳朵:「蝶影小姐,我特地過來看望您。」
「伊籐君,請進來坐吧。」她稍稍將自己整理了一下,平復著哀傷的情緒。
對方拉開房門,禮貌的點了個頭,邁步走了進來。他在她對面坐下,溫和的問到:「小姐最近幾日還好嗎?」
「好很多了。」她不知是在騙他,還是在騙自己。
「那在下就放心了。」
「伊籐君,我在這裡真的不會麻煩您嗎?」她生怕自己影響了對方的正常生活。
「小姐多慮了。只要小姐不介意,完全可以長久的住在這裡。」
「真是太感謝您了。若是沒有您的收留,我大概會流浪街頭吧。」東京她已來過兩次,可對她來講卻依舊陌生。
「您太客氣了。」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在下今日來拜訪,是想告訴小姐一件事。」
「什麼事?」她秋水般的眼眸望向他。
「震來了東京,想見見您。」伊籐忍小心的試探道。
他在東京?蝶影霎時陷入焦慮。既然放棄了,他此時還有見她的必要嗎?只為敘敘舊,還是寂寞時拿她當消遣?想到他當日對她的一臉淡漠,她始終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見他。
「震本來是可以直接登門拜訪的。但他還是托在下轉告小姐,他尊重您的意見。」伊籐忍注視著對方臉上焦慮而為難的表情。
思慮良久,她終於平靜的開口道:「伊籐君,麻煩您轉告他,還是忘記蝶影吧!」
「真的不見他嗎?」這樣的結果早在他預料之內,可他還是在盡量爭取。心裡居然莫名其妙的一陣輕鬆。
「是的,不見。」她回答的很果斷。他韋震今後該在曼谷繼續做他的梵天,守著他的家業,他的社團,他的妻子和他的兒子。
「那好吧,我會向他轉告小姐的意思。」伊籐忍心中並不像看起來那般失落。
對方剛一離去,蝶影就開始坐立不安。她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竭力壓抑想要見他的衝動。她為什麼要拒絕,他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自己卻沒有勇氣去面對。心中的忐忑又意味著什麼?她究竟是愛著他,還是怨恨他。她是想成全他的幸福,還是責怪他當初的拋棄?或許都有!而一個事實不可逃避,他是她孩子的父親。有了這個孩子,他與她就有了永遠斬不斷的關係。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也許,她當初真的不該留著這個孩子。
伊籐忍將蝶影的意思,全盤轉述給了韋震。對方看起來很坦然,像是絲毫沒有因為這樣的結果而影響了心情。
「感謝你來告訴我這些。」韋震望著賓館窗外微紅的楓樹笑言。
「今後有什麼打算?」伊籐忍問得很直接。震會因此放棄嗎?
「等待。」他得有點耐性。他傷了她,總要給她些療傷的時間。
伊籐忍長歎一口氣,無奈的看了看對方。韋震若是一天不死心,他伊籐忍就只能在一旁觀望。
傍晚時分,韋震正準備出去晚餐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他不由感到疑惑。伊籐忍走了,在日本又有什麼人會找他呢?
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聽了聽門外的聲音。感覺不到什麼異樣,索性將心一橫,豁然將門打開。
「主人!」夜叉阿虎的喜悅完全寫在臉上。
「怎麼是你?」韋震意外之餘,更多的是重逢的欣喜。
「不只是我,阿泰和阿豹都在下面。」阿虎合十雙手,恭敬的作揖。
「出什麼事了嗎?」韋震首先想到身在曼谷正與越青幫作戰的兒子,心中升起濃濃的不安。
「主人多慮了。我們三個是專程從曼谷前來東京跟隨您的。」阿虎看到梵天緊張的神色,發覺自己的唐突。
「呵,是這樣。那就好,我還以為……」韋震終於放下心,與阿虎在房內等候著其他兩位夜叉上來。
晚飯時的氣氛十分融洽。韋震極少有與身邊夜叉一起進餐的機會。他們幾個向來太過謙卑,總把他當作神一樣供著。
「虎,怎麼會忽然想到來東京找我?」韋震悠然問到。
「您離開後,一連幾日我們幾個完全不清楚自己該做什麼?商量之後,終於決定到東京來找您。夜叉還是要跟隨在梵天左右的。」聽了阿虎的回答,其他兩人也不住的點頭。
「你們也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該早早成家立業才是,跑來東京幹嘛?我目前已經脫離了黑道,只是個尋常人。跟著我,還有意義嗎?」韋震覺得眼前的幾個年輕人做事實在欠考慮。
「主人,我們只是希望繼續和您生活在一起,替您做事情。至於您是什麼身份,那並不重要。」阿泰飲了杯清酒,開心的說到。
「沒有薪水的!我現在渾渾噩噩,毫無方向感。你們可要想清楚哦?」韋震無奈的打趣到。
「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不然怎麼會不遠萬里趕來這裡。」阿虎微微一笑,讓韋震忽生感慨。很久以前他甚至忘記了,他們幾個也不過就是些會笑會鬧的尋常男子,闖蕩江湖的生活竟然能將人性壓抑成那個樣子。
「曼谷目前怎麼樣?」韋震不由擔心兒子的處境。那小子吃了一塹,不知能不能長一智。社團的事情永遠是危機重重,一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憂。
「不動尊已經接管了社團,明王與潛龍前所未有的和睦。」阿泰訴說著時局的變化。
這個消息的確讓韋震很欣慰,社團內部的矛盾一旦解決了,對付越青幫根本不成問題。
「得叉迦龍王提前出了院,正在全力打擊越青幫。」阿虎最清楚梵天真正關心的是什麼。
「但願阿季和容生他們能通力合作,為華人開創一方新天地。」曼谷的局勢一片大好,唯一讓他擔憂的就只剩下蝶影了。他究竟該怎樣做,她才能原諒他犯下的過失呢?
蝶影在醫院裡排了很長的隊,終於輪到了她進入診療室。而語言交流上的障礙果真是個大問題,她與醫生全然不清楚對方在說些什麼。無奈之下,她只能滿懷歉意的離開。濃濃的失落感緊緊跟隨著她,東京當真是個陌生的地方。除了伊籐忍,她幾乎無法與任何人溝通。
心裡清楚,這樣弄掉腹中的胎兒實在很殘忍。而孩子已經四五個月了,引產的痛苦讓她不由心生畏懼。他已經離開東京了嗎?她心頭再次浮現出韋震的影子。天啊,怎麼又想到他了呢?她就這樣懦弱的無藥可救嗎?可她目前真的好孤獨好無助,很想有個可以依靠的臂膀。
「你是韋蝶影?」一個清亮的女聲在身後響起。那聲音並不友善,可她卻感到莫名的親切,必定那是她能夠聽懂的語言。
「是的。您是?」蝶影滿心疑惑的轉身望向身後英姿颯颯的美麗女子。
「我是宮本美惠。有些事情想找韋小姐聊聊。」對方的目光咄咄逼人,看起來根本就不想給她拒絕的機會。
「好吧。有什麼事您儘管說吧。」蝶影盡量緩和著兩人之間的火藥味。
「那好!我乾脆直說,請您最好離伊籐組長遠一點。至於您腹中的孩子,就請趕緊把他處理掉。否則,我不得不為您今後的生命安全而擔憂。」對方這樣的話絕對是恐嚇。
「我想您是誤會我與伊籐君的關係了……」蝶影急於辯解,卻被對方粗暴地打斷。
「不要再耍什麼把戲!我父親已經調查得很清楚了,你不就是伊籐忍從泰國帶回來的那個女人嗎?」對方彷彿對一切瞭如指掌。
「我能冒昧的問一句,您與伊籐君的關係嗎?」蝶影直覺對方至少是伊籐忍的愛慕者。
「我?哼,東京稻川會的社長正是家父。我在不久的將來是一定要嫁給伊籐忍的,這事關稻川會的命運。你應該清楚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了。」宮本小姐的話著實讓蝶影感到頭痛。又是黑幫?在泰國是這樣,到了東京還是這樣,她這輩子就躲不開黑幫了嗎?對面的女子飛揚跋扈,一口認定她搶了自己未來的夫婿,並且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