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緣六度(黑道):凝香歸夢   第二卷 第六十五章 慈悲喜捨
    梅傳忠輕拍著胸脯長舒一口氣,將同情而憐憫的眼神投向對面的弟弟。不可思議!梅如雪不但背叛了四海,居然還被著弟弟勾搭上了穆之義?

    梅若惜因為突如其來的消息,驚訝到下巴脫臼,整個人靈魂出殼一時定在那裡:紗代子說得那個「嬸嬸」難道是雪姨?這太意外了,雪姨到底是喜歡梅傳孝,還是喜歡叔叔呢?梅傳孝不會是因為這個才跟她提出分手的吧?

    梅二少經歷了短暫的不適,迅速平復了混亂情緒。他已經有了若惜,梅如雪只代表過去……當務之急是救出阿嫂,在桌下偷偷摸到她的小手,緊緊攥在手心裡。

    被他一拉,她高高飄揚的魂魄立即落入了軀殼,無奈地望著對方輕問到:「現在怎麼辦呢?」

    「登門去要人根本是不可能的,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大哥,只能委屈一下紗代子小姐了……」

    「交換人質?」梅傳忠也是這個想法。山口組之所以急著把郁芳菲帶走,不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的婚禮嗎?由此可見,這個紗代子的身份不一般,山口組的人彷彿很重視她。

    「太卑鄙了吧?她懷了寶寶,你們還要綁架她?這樣做跟那些該死的日本人有什麼區別啊,狗屁辦法!」梅若惜極不贊同對方的想法,當即破口大罵。

    「若惜!」梅傳孝低聲呵斥,無奈地望著她。狗屁辦法,也總算是個辦法,不然阿嫂該怎麼辦啊?

    「看我幹嘛!不許你們打她的主意,你們到底是黑幫還是流氓啊?」梅若惜堅持自己的看法,大義凜然地望著梅家哥倆。

    「若惜說得對!」梅傳忠思量了許久,終於說了句話。黑幫不是流氓,要講道義和原則。用老幼婦孺作為要挾的籌碼,太可恥了!

    「大哥……」

    梅傳孝話沒說完,梅傳忠已長跪起身,面對因為聽不懂他們談話而臉迷茫的紗代子,嘩的一聲把面前的桌子拉到一邊,五體投地,上半身伏貼伏貼地趴在地上深鞠一躬:「在下來自台灣,是四海會的梅傳忠。被山口組帶走的郁芳菲正是在下的內子。山口組為了控制四海,意圖將她長期軟禁起來。在下只是救人心切,才不得不冒犯小姐!請紗代子小姐放心跟我們走,我定會保證小姐的絕對安全。只要內子能夠平安脫險,事後我梅傳忠願意以死謝罪!」

    翻譯跟著跪起身,對著紗代子逐句解釋。她一時間非常同情眼前這個不惜以性命交換妻子平安的男人。家裡只有她一個,他分明可以毫不客氣的綁架她。而對方卻光明磊落的懇求,實在讓她太感動了。她看得出這個姓梅的男人一定很愛那個女人。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伊籐忍怎麼能長期囚禁那個女人?這樣的做法真是卑鄙,太給日本人丟臉了!

    可她真的要答應跟他們走嗎?她馬上就要結婚了,該怎麼跟韋虎交代啊?

    梅傳孝看出對方有些動搖,跪在大哥身後俯身請求:「請小姐務必答應我大哥的請求,您就忍心看著他們夫妻倆一輩子不能相見嗎?」

    「是啊,紗代子姐姐。」梅若惜規規矩矩地跪在「准老公」身邊請求到,「郁姐姐好可憐哪!大家都是女人,理解一下啦。別說是一輩子,我幾天沒見到老公,都差點哭瞎眼了啦!」

    真的嗎?梅傳孝俯在地上,透過胳膊與地板之間的空隙偷偷看著她。

    她眼中的愛慕穿過兩條胳膊跟他的目光交匯在一起,心志動搖,真想現在就撲上去抱抱他!

    她在想什麼?那種眼光分明像是在發花癡。說起來他們倆已經很久沒在一起了……該死的,全然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麼,體內的荷爾蒙驟然上升。看起來他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麼緊張的時刻居然開始思春?呵呵……

    「客人」在面前跪了一地,紗代子心裡卻始終在猶豫。別的事情都好說,只是韋虎絕對不會同意她插手這件事。他都「金盆洗手」開起了出租車,還能讓她參合黑道的事情?更何況,對手還是山口組。伊籐忍和他「主人」的交情非比尋常,韋虎十之八九會站在山口組的立場。

    心亂如麻,站起身,無奈地望向窗外。佛閣中的「梵天」在爛漫的櫻花中露出仁慈的笑容。韋虎常常念叨著「主人」,常常說起「梵天」有四無量心:慈仁愛,悲惻隱,喜吉祥,捨施惠,分別詮釋在梵天的四張面孔上。正面「密達」(METTA),意謂願眾生得樂。右面「噶如喇」(KARUNA),意謂願眾生離苦。後面「摩達」(MUTHITA),意謂見人行善。離苦得樂,生歡喜之心。左面「無別迦」(UBEKKHA),意謂怨親平等,無愛惡,廣披恩澤。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捨棄自己,施惠於人才是明智的選擇!

    紗代子雙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隨即在胸口合十,心中默念:無量梵天,請賜福我的孩子!虔誠祈禱之後,轉身對俯在地上的一群人說:「各位請起來,我答應跟你們走!」

    「紗代子姐姐,你真是太偉大了!」梅若惜歡呼著一躍而起。

    「小姐的大恩大德,梅傳忠感激不盡!待救出了內子,在下會親自送小姐回來,向韋先生謝罪!」

    「梅先生不必這樣。這都是紗代子應該做的!梵天一定會保佑你順利把人救出來的。」一席話出口,眼前這名身材小巧的女子在眾人眼中霎時高大了許多。

    穆之信和梅如雪二人在淺草寺附近下了車。韋虎的出租車離開後,兩人攔住了另外一輛車。

    他們要去四海會的「海盟堂」,不太方便直接叫韋虎開過去。十分鐘左右,轉乘的車子已停在了會館門口。

    下了車,穿著件石青色夾克的暮之信說:「怎麼進去?以咱們倆的身份,這裡大概不歡迎我們!」

    「我有這裡管事的電話,就用附近的公用電話聯繫他,但願對方不會太固執吧?」剛剛在車上她已經想了很久,所以才能果斷地給出了回答。

    電話一連響了幾聲,話筒裡終於傳出膠東口音的問話:「喂,你找誰,你是哪位啊?」

    「是端木管事吧?我是梅如雪,有事要找你們商量一下。」

    吉田武生死未補,端木整日憋著一通心火,聽到對方是梅如雪,當即就破口大罵:「奶奶個熊!你這個日本娘們不是叛變革命了嗎?怎麼還敢往這裡打電話!讓老子找到你,一定替中國的慰安婦報酬血恨,找幾百條純種中國土狗,好好跟你親密一下!」

    「端木!你……」梅如雪一時間只剩下半口氣,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聽人這樣罵她。一肚子的話還沒有說,對方已經掛段了電話。

    「如雪。」穆之信在一旁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電話裡的咒罵,拍著她的背,溫柔地哄著她,「好了,別跟他們一般計較,聽話,別哭了……」

    「小川君。」揚起手背,傷心地抹了把眼淚,堅強地說到:「咱們得快點走,對方一定知道這個電話號碼是他們附近的。」

    「嗯,不哭了。」挑起拇指擦拭著掛在她頰邊的淚水。天底下只有他能體會她的心情,他們的身份特殊,中國人把他們看做日本人,而日本人也當他們是異類。

    「沒關係,我們走吧。」他眼中漾起的疼惜,讓她心裡舒服多了。

    猛一轉身,看見遠處飛馳而來的銀色豐田車。梅如雪一把拉起穆之信,閃到了道路兩旁粗大的洋槐後面。子彈砰的一聲自耳邊擦過,眼前的樹皮霎時崩裂,騰起一陣淡淡的青煙。

    「海盟堂的人,快走!」砰砰的亂槍之中,梅如雪縮進樹後,對著掩蔽在另一棵樹後的穆之信低吼。

    「如雪!」穆之信大喝一聲,沒來得急阻攔,對方已經舉起雙手,從大樹後面走了出去。她淡淡地一瞥,像是在告訴他:不要管我,趕快逃命吧……

    海盟堂派來的人根本不認識他,剛剛她在電話裡也沒有提起他,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大步離開,可他真能丟下她不管嗎?她是四海會的叛徒,落在他們手裡,注定不會有好下場!

    短暫地猶豫了半秒,只聽到砰的一聲冷槍,子彈呼嘯著穿過她單薄的胸膛,深深釘在掩護在他面前的大樹上……

    心猛得一沉,跟著她脆弱的身子一起狠狠摔在地上,他終於動了殺念,赫然拔出了藏在腋下的槍……

    車上的人看到梅如雪淒涼地撲倒在地,相繼下了車,一時放鬆了警惕。

    碧藍的天空中再次迴盪起連發的槍聲,之後是汽車發動機暴躁的轟鳴。洋槐寬大而稀疏的陰影下,只剩下幾處猩紅的血跡,銀色的車子帶著一路煙塵,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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