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陰沉沉的,沒有一絲風。梅如雪駕車來到梅園的時候,辦事人都已經到齊了。推門進入會議室,不由一驚,令她倍感意外的是,席間居然多了郁仁的身影。
他是給她面子嗎?見鬼,別有所圖罷了!他是想趁梅傳忠離開的機會把持大權!
辦事人會議如往常一樣進行。開到一半,梅如雪被郁仁氣得幾乎快要發瘋:「仁哥,你是故意在針對我?這不行,那不行,你不如直接發號施令!」
「四海的人事變動,一定要等主席回來再說。不論你我都沒權利做主!」對方講話慢條斯理,看不出一絲火氣。
該死的!梅傳忠走了,他想拿郁家來壓她嗎?「仁哥,大哥臨走之前吩咐,他走了,一切交給我負責。四海是梅家人掌權,輪得到你來插嘴嗎?」
「呵呵,梅家……你算哪兒來的?」一個撿回來的野種,名不正言不順,她也能替梅家發號施令嗎?郁仁挺著將軍肚向後一靠,一臉不屑的神色。
「你!郁仁,你欺人太甚了!」梅如雪頃刻拍案而起,暴躁的大喝。一縷KENZO的淡香穿透濃重的男人味,在會議室裡浮動。
「美女!消消火,生氣很容易衰老的。」郁仁半瞇著眼睛,悠然戲謔到。
「郁仁,咱們倆井水不犯河水,你何必為難我?」鳳目瞇成一條縫,柳眉倒樹著。
「誤會,我怎麼會跟女人一般見識呢?小兒科!」對方不急不火。
「你不要逼我,兔子急了還蹬鷹呢!」
「憑你?太抬舉你自己了!」起身整了整領帶,扭著脖子說:「先告辭了,老婆還等我回家吃午飯呢。快中午了,都散了吧。」
「慢走,仁哥。」其他的辦事人有的應聲起身,有的隨意閒聊,梅如雪滿心落寞,她早該料到,一個女人是壓不住陣腳的。那些該死的臭男人全然不把她放在眼裡,彷彿都跟郁仁一個鼻孔出氣。攏了攏唇邊的碎發,氣沖沖地出了門,剛一抬頭就看到郁芳菲獨自坐在客廳裡。對方一襲淡灰的旗袍,手捧香茗,望著窗外的先後離去的轎車,沉默不語。
不知為什麼,這個女人只要坐在這裡,周朝的空氣就讓人感到極度壓抑。大概不只她一個人這樣覺得,剛剛還在會議事裡談天說地的傢伙,一進客廳就像耗子見了貓一樣溜著邊走,點頭哈腰的。郁芳菲從不插手社團的事情,可下面的人全都對她恭敬恭敬的。是因為她有個顯赫的世家背景,還是因為她嫁了梅傳忠呢?
「阿嫂。」梅如雪並不想跟對方講話,可既然碰上了,不說也得說。
「如雪,傳忠不在,辛苦你了。」聲音溫和,笑容淡淡的。梅傳忠叮囑她盯住這個女人,她不好插手,只能求助於大哥。
「一家人,客氣什麼!」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家人?聽起來覺得怪怪的……「呵呵,傳孝有消息了嗎?」
梅如雪搖了搖頭,保持沉默。那傢伙大概是下定了決心要離開她,走了以後連個電話都沒給她打過。照理他早已到了香港,真得不再聯繫她了嗎?一段婚姻就這樣死亡了,他在外面有了女人,莫非應了傳說中的七年之癢嗎?
郁芳菲望著對方暗自哀歎:男人與女人根本不是一個星球上的生物,行為處事永遠是南轅北轍,該放手的不放手,該執著的不執著。梅傳孝千里迢迢追逐愛人而去,早已想不起家裡還有個老婆。能怪誰呢?怪如雪不忠嗎?那個小丫頭一樣不忠,卻偏偏有人愛著。因緣天定,人心難測……
梅傳孝幾乎整夜未眠,心裡有太多事情需要盤算。昨晚跟大哥通了電話,知道對方已安全到了泰國,今天一早就會發帖與「不動尊」聯絡。新義安的白銘遠午後會派人過來接他,得仔細想想,過去之後該談些什麼。若惜的事情是當務之急,一定得找機會向對方提起,具體該怎麼開口,他還得考慮考慮。
忽然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正是義勝堂的「白羽扇」阿安。梅傳孝友善地將對方請進了房內,十分禮貌的開口詢問:「安哥,有什麼事嗎?」
「孝哥,很抱歉,白先生今天有些事情,臨時取消了跟您的會面。」尷尬一笑,補充著說:「不得已怠慢了二位貴客。白先生說,明日見了面,一定會親自給您陪罪的。」
見鬼!他急著救人,老天爺卻偏偏製造了這麼多坎坷。怎麼辦啊,就這麼乾等著?不行!既然知道了若惜的下落,他乾脆直奔忠信堂好了。抬手整了整衣領說到:「安哥,能幫我引薦一下忠信堂的人嗎?」
「照理我應該親自陪孝哥走一趟。可在下有難處,關上門不妨對你直說。這次四海帶來的合作項目是塊肥肉,新義安的幾個社都在盯著呢。坐館黃並不想你們二位跟其他的社過多接觸,希望四海能安心跟我們義勝堂合作。」安哥輕聲輕語,很小心的解釋。
「傳孝此次接觸忠信堂完全是為了私事,請安哥幫幫忙,兄弟感激不盡。」
對方沉思片刻,猛一揚頭,想到個兩全齊美的主意:「這樣吧,你開我的車子過去九龍城,看到這輛車一定會有人問起你。不要跟他們廢話,叫他們帶你去見政哥。日後坐館黃問起,你只說是自己找去的。」
「大恩不言謝,兄弟的心意我領了。很開心,來了香港能認識你,真是太幸運了!」用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眼神裡蘊藏著無限感激。
一頓豐盛的午餐過後,梅傳孝駕著拉風的「阿斯頓馬丁」在沿海公路上飛速行駛著。如果不是忙著救人,這樣的旅程一定很享受,可如今,他卻劍眉緊鎖。若惜等我,如果老天再給我們見面的機會,跟著我私奔,好嗎?呵,他的心始終被那段故事鼓惑著,他居然想學「梵天」過隱居的生活,可他不是神,真能做得到嗎?
海面上風平浪靜,從窗口飛過的水鳥數量逐漸增多,梅若惜心想,可能是接近陸地了。甲板上,打手們的咒罵呼喝聲劃破了午後的寂靜,不久之後,船艙的門被人重重的推開了。
進來的傢伙不由分說,將她身上的繩子用力綁緊。其中一個迅速扯下膠布封住她的嘴巴,兩人協力將蜷縮在一起的她抬了出去,隨手塞進一個準備好的紙箱裡。
耳邊不時傳來其他女孩子的哭喊,旁邊的那些空紙箱大概是給她們預備的。刺啦一聲,一個男人用膠帶封閉了蓋子,眼前再次變得暗無天日。眼睛看不見了,耳朵卻忽然靈敏了很多,從男人們的談話中得知,十個裝進紙箱裡的女孩子全部變成了新鮮的「台灣水果」。中途聽到海關的查詢,根本是裝裝樣子罷了,為什麼不逐箱檢查,隨便拆一兩箱就完事了。該死的!看來是沒希望了。
感覺到自己被人抬上了車,之後是無盡的黑暗與顛簸。又過了不久,她彷彿昏死過去,不知是窒息還是睡著了……
「喂,醒醒啦!」虛弱的身子猛得被人搖晃著。
到站了!她一個激靈,猛得張大眼睛,神智還沒有完全清醒,這又是什麼鬼地方?破爛的房屋潮濕而骯髒,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到了這裡她們全都被鬆了綁。
「你地,在這裡等著。」對方始終當她是日本人,安排了她之後轉向其他的女孩說到,「其他的妞帶上新證件,跟我上車。」
一個接應在這裡的傢伙按照「臨時大哥」的指示,把偽造的身份證發給了另外九個女生。梅若惜不禁感歎香港人的辦事效率,人還沒到,身份證就已經準備好了。上面一定不是本人的照片,警察怎麼就查不到呢?或許是因為女性不容易引起警方的注意,很少會被扣留盤問吧?
留下兩個男人看管她,其他的人換了一輛麵包車,離開了這塊窮鄉僻壤的地方。
很想問問看守,她現在究竟身在哪裡。只可惜,她現在只能講日語。旁邊的兩個傢伙興高采烈的聊著天,那口「鳥語」比天書還難懂。兩位大哥還不錯,居然遞給她一瓶水喝,大概是礙於她的「身份顯赫」。黑幫公主呢,他們惹得起嗎?以前聽雪姨說過,山口組是由伊籐家掌權的。等下有人問起她的時候,她是不是該改姓伊籐呢?縮在牆角,心裡暗暗盤算著。
凝香園裡寂靜無聲,梅傳孝不在,幾個跟班都辦事去了。梅如雪忽然覺得疲憊不堪,霎時暴露了內心的脆弱,纖細的身體撲在床上,咬著被角輕聲的啜泣。好可悲的女人,沒有一個男人是你的。揉了揉紅腫的雙眼,哭濕了一大片床單。她認命了,這輩子都得在逆境中跋涉。縱有千般不如意,還是要繼續生活……
沒了愛情不要緊,權利一樣會讓女人活得很精彩。雖然,這是一個女人最無奈的選擇。翻開筆記本電腦,打開來自東京的郵件,仔細閱讀著。
怎麼,穆之義昨天來了台灣?目前人在三芝,想約她過去見面。
若是從前她或許會拒絕,他們之間的交流依靠網絡就足夠了。可如今她居然動了心,不是為了那個男人,三芝的櫻花是她嚮往已久的。情緒低落,去郊外散散心總比悶在這座「孤墳」裡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