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材英挺的男子,穿著垂釣馬甲,頭帶鴨舌帽,提著一包釣具進了門。紗代子連忙掩蔽大門,微笑著說到,「小川君,幾位台灣來的客人在家裡等了你整整一早晨。」
「呵呵……是在下的故人。請轉告梅小姐,我在湖邊等她,讓她自己過來,不要驚動其他人。」將漁具放在門旁,摘下帽子,轉身又要出門。
「小川君……午飯?」
「不吃了,多謝您的關心。」
紗代子獨自進了門,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梅如雪,彷彿有什麼難言之隱:「梅小姐,麻煩你出來一下好嗎?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不便當著這些男人。」
什麼?小川白禾只想見她一個人?不由聯想到她在台北時收到的那封密信……或許授意吉田井仁寫信的正是此人。思量片刻,一路步下山坡,獨自朝著湖邊去了。
春寒料峭,湖邊一片荒涼的景色。湖水未滿,露出一大片泛白的卵石淺灘。清澈的水面微微晃動,映著天空的倒影,枯黃的蘆葦瑟縮地對抗著蕭蕭春風。波瀾不驚,偶而聽到幾聲歸鳥淒涼的哀鳴。
遠處那個孤零零的背影漸近……天,是他?是淺草寺碰到的那個男人!印象極深,那副身架太像梅傳忠,她有十足的把握絕對不會認錯人!
疾步上前,鞠躬寒暄,儘是些客氣話:「久仰小川先生大名,想必就是閣下吧?」
「呵呵……」依舊背著身,低沉的笑聲有些蜃人,「梅如雪,找我有什麼事嗎?」
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彷彿是在哪裡聽過似的……猛一抬頭,啊?是他?不可能!一個死了十幾年的人,這太可怕了……不禁花容失色,她明明出席過他的葬禮,眼看著那俱屍體被火化……「穆之信!」神色驚恐,一腔驚訝。
「梅如雪,你還記得他?」他以為這張臉早已被世人遺忘了……
「你……這怎麼可能啊?」上下打量著他,顫抖的聲音透露出內心的驚詫。
「呵呵……你認錯人了!我是穆之義……有印象嗎?」側著臉,語調溫和的提醒著。
盡力翻遍記憶的角落……遺憾,「想不起來了。」
「穆之信有個孿生兄弟,兩歲時跟著母親改嫁了。這些你應該聽說過。」
「略有耳聞。」那都是她到梅家之前的事,她不過是偶而聽人提起過。可『穆之義』這個名字,她確實是第一次聽說。太久以前的事情,大概早就被身邊的人們淡忘了……
「君子之德有七:忠,孝,仁,義,禮,智,信。梅家兩兄弟,傳忠,傳孝。郁家三兄弟,郁仁,郁智,郁禮。穆家怎麼會只有『之信』?當然還有『之義』!」從容正過身體,一副悠然的語氣,「江湖上有句老話:出來混,早晚都是要還的。父親當年忍痛割愛讓母親把我帶到日本,就是怕萬一遇到不測,穆家還留著一脈香火。」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一再針對四海呢!」看樣子一場血雨腥風是不可避免了。梅傳忠,這都是你應受的報應。當日對於穆家老小痛下殺手,全都是那個「是非精」惹的禍。
「梅如雪,先搞清楚,針對四海的人不是我。山口組與四海會素有過解,我這麼做只是對社團負責。伊籐組長把我自關西調到這裡,大概是覺得這個位置最合適我坐。我與四海會仇深似海,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穆之義舉重若輕,口氣十分淡漠。
「為什麼選我合作?」四海會中跟她實力相當的人太多了。
「伊籐家看中了你的日本血統;而我以為,你是最恨梅傳忠的!」低頭望著她的眼睛,目光無限誘惑彷彿催眠似的。
對方說得不錯,她一定要報復那個始亂終棄的傢伙!她當初為他受了那麼多苦……他竟然拋棄她了!「穆之義,你是山口組的人,怎麼會為稻川社團工作?」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呵呵……這不是你該關心的。把四海會目前的所有資料傳給我,我會告訴你下一步該怎麼做。」
「你這麼相信我嗎?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不為自己的安全擔心嗎?」有心試試水深淺,看看對方的反映如何。
「地方是偏僻了點,卻是最安全的。東京的黑道社團沒有人會來這裡鬧事的。就憑你們四海?呵呵……」
「那個司機,不是你的房東嗎?」明知顧問。太多的內幕是她想知道的。
「韋虎夫婦是我的朋友,想打他們的主意,你就大錯特錯了。這個天底下深藏不露的人很多,真正的高人絕對不會牽鷹架犬,咋咋呼呼的。四海會裡,唯一讓我看得上眼的,只有梅傳孝一個。梅如雪,能嫁給這樣一個男人,你也該知足了!」
這個男人究竟關注了他們多久,對於四海的內幕,好像比他們自己還清楚。四海會已是危在旦夕,她報仇雪恥的時機就要到了……不知道若惜最近都瞭解到了些什麼?她該把關於那個丫頭的事情告訴這個男人嗎?不行,還不能告訴他!將來他想要威脅她的時候,那可是她的擋箭牌啊!何況,那丫頭身處險境,若有個三長兩短,這傢伙不會怪她吧?等等吧,成就大事之後,再讓他們叔侄相聚吧。但願老天會疼惜她,讓那丫頭有命活到那天吧!
一夜沒合眼,梅若惜躺在床上,腦袋都要炸了。耳邊一直迴盪著梅傳孝的話,梅傳忠想她傳縱接代,郁家人可容不下她,他們不會真的搶走她的孩子,再把她弄死吧?想來想去,終於想到個最根本的辦法,只要不懷孕不就行了嗎?趕緊查一查,要是沒懷孕就準備點藥藥嘛。「大姨媽」好像過了幾天,不會真的有了吧?先去診所檢查一下再說啦!
「真的懷孕了?」不會吧?眼睛瞪得比鈴鐺還大。這麼快就中彩,真是倒霉啦!一個更恐怖的念頭在她腦袋裡一閃而過,孩子他爹是哪位啊?雖然一定是梅家的種,可哪個是叔叔,那個是爸爸?
見鬼!還胡思亂想什麼啊?誰的也不能要,不然就死定了啦!好在十七歲已經成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大不了就是個未婚先孕嘛!望著對面的「白大褂「,大眼睛鬼鬼祟祟的眨了眨:「醫生,我不打算要這個孩子,可不可以藥物墮胎啊?」
「RU486剛剛吃出了人命,你還敢吃藥墮胎嗎?」醫生帶搭不理的回答。
「怎麼,這麼危險啊?」她可是第一次,從來沒有經驗。
「前些日子,一名少女通過網絡購買墮胎藥來墮胎,結果出現了大出血……唉,《優生保健法》還真需要改一改!怎麼就沒有一個『立法委員』站出來?整個台灣一年才出生三十幾萬嬰兒,墮掉的就有五十萬之多,比一向開放的法國還要多6倍呢!你們這些年輕人,一點都不負責任,只記得風流快活,就不能小心一點嗎?」醫生滿口大道理,義正嚴詞的教訓著。
「見你的鬼啦!你這醫生怎麼這樣啊?不給治就不給治嘛,哪來那麼多廢話啊!每年死掉幾十萬個胎兒關我屁事啊!你張個大嘴巴教訓我幹嘛?」想死啊!當心我叫人砸了你的診所!唉,也就在心裡想想罷了。現在是墮胎,不是生孩子啦,哪裡敢讓那個『老凱子』知道啊!真窩火,平白無故挨人家罵,好歹她也是個大姑娘嘛!沒臉活了啦!
「好了,好了,我不過隨便發幾句牢騷,你別生氣嘛!」
「台北就你一家診所啊!去死啦,姑奶奶現在就換一家看,有錢還怕沒處花嗎?」狠狠白了對方一眼,拎起超大號的包包怒氣沖沖的閃人了。
拿出Vertu最新款的「草莓&奶油」手機,出了門外,腳步漸漸慢了下來。沉思片刻,終於撥通了電話:「喂,淑惠,你在哪裡啊?我懷孕了……有沒有可靠的醫生介紹給我?」
「哦?中彩啦!這麼不小心。我上次去的那間就不錯,我帶你過去好了。」對方全然不當一回事,居然樂呵呵的。
「疼嗎?」
「一般般啦。挺一下下就過去了嘛!」聽起來比專家還像專家,「幾天啦?」
「不到40天吧。」臉上又開始發燒了。
「太小了,醫生看不到會漏察,不行啦!還是過幾天再去吧。」的確是「專家」,看來她這下找對人了。
「那好吧,到時候你一定要陪我啊!」有個朋友在旁邊,好歹心裡會塌實一點。
「真是的,幹嘛墮掉啊!誰的種讓誰認啊?」狠狠地數落她。
「問題是……我也不知道是誰的啦!」好尷尬。
「算一算嘛。」她梅若惜看起來精靈古怪,根本是個智殘兒童嘛!
「算什麼?不會算啦!」
「白癡!排卵期幾號啊?」彷彿是「婦產權威」在說話。
「啊?」大汗啦……
「上次『大姨媽』幾號,往前推十四天左右吧。」忽聽背景裡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對方小聲打了個招呼,隨即掛斷了電話。
照著「大師」的教誨,算啊,算啊……那兩天她到底在幹嘛?該死!什麼叫十四天「左右」啊?前一天跟梅傳孝在巷子裡那個,隔天就被那個傢伙給搞定了。哎呀……不算啦!反正都說不要了嘛。阿彌陀佛!小寶寶,你可千萬不要怪我,我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哪有本事照顧你呢?你選的老媽實在不怎麼樣,何況還是個「父不詳」!早了早好,重新投胎一定要把眼睛放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