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龍山寺人影漸疏,轉眼關了山門。梅傳孝靜靜地坐在車內,滿心落寞。或許,他早該料到會是這種結果。喟然長歎,大概真的是緣分盡了……
「你還沒走嗎?」只見一紅衣女子拉開車門,逕自上了車。
「若惜。」一時百感交集。
撅著小嘴,不語……她不過是抱著僥倖的心理,順便「路過」這裡。
「該死!」他聲音極低。隨即發動了車子,一路向北狂奔而去……
「去哪?太晚了!」她要是夜不歸宿,梅傳忠一定會殺了她。
「坐穩,不要講話!」瞥了一眼後視鏡……心亂如麻。
「喂,開那麼快幹嘛?想死啊!」出了鬧市,車子的時速已接近280。
「不想死就別說話!」從沒這樣暴躁地跟她講話。哪個男人沒脾氣,他只是習慣了壓抑自己。他們現在是栓在條繩上的螞蚱,壓力實在很大……
「到底去哪裡啊?」
「石門……跑路啦!」超不耐煩的回答。
「出什麼事了?你被警方通緝嗎?」心中一驚,臉色剎時變了。他不是殺人放火了吧?
「上了船再說吧!」他能有什麼事,還不是為了她?
他還是在乎她的,不然怎麼會帶著她跑路啊。可自己若是跟著他亡命天涯,還怎麼給家人報仇啊?不行啦,雪姨要是知道他們倆一起失蹤,會氣死吧?或許還會連累他被梅傳忠追殺。思來想去,不可以啦!「靠邊,我要下車啦!」
「若惜,聽話!」車速這麼快,她解安全帶幹嘛?又要跳車嗎?
「我不會跟你走了啦!」
猛得一腳撒車,跑車在空曠的公路上側向漂移了十幾米,刺耳的摩擦聲在寂靜的月光下久久迴盪……
「若惜,郁家人不會由著你跟大哥在一起!實話告訴你,大嫂有病,這麼多年也沒給梅家生下一男半女。等你給梅家續上了香火,他們一定會殺了你!」
好可怕!梅傳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要她做小嗎?可即使是這樣,她也不能逃跑啊?她要報仇,再大的危險也不能害怕。滿心感激,堅定的望著他:「梅叔,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你的恩情我會一輩子記在心裡不忘。可是……我不能走。」
「若惜!」
「我有我的苦衷……不要勉強我,好嗎?求你了!」
她為什麼這麼執著,難道是愛上了大哥?若是其他的原因,為什麼不肯對他說呢?
「梅叔,麻煩你,送我回去吧……」目光空洞,散落在暗淡月光下的空曠原野上。
「若惜,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你知道我決定帶著你離開,要下多大的決心嗎?算了……說這些幹嘛?隨你吧。」側身轉向窗外,一行清淚淒然滑過面頰。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世人為了愛情,從來不惜以生命為代價。或許……執著也是一種幸福吧?
傍晚,梅傳忠回到梅園。獨自待在書房裡,隨手批了幾個文件,抽空瞄了牆上大屏幕中的人影一眼:「如雪,那邊的事情有什麼進展?」
「前日見到了吉田會長,對方性情傲慢,沉默寡言。看樣子事情很難辦。」梅如雪一身玄黑色的和服,跪坐在海盟堂的會議室前。東京的狀況只報告了一半,對於那個名叫小川白禾的幕僚卻隻字未言。
「想我嗎?我想你了,今晚特地回來跟你見個面。」滿口甜言蜜語,目光卻始終停留在眼前的文件上面。
他想她了?胡扯!他明明就是一副帶搭不理的死樣!表面沒生氣,心裡暗暗咒罵著。「沒事的話,我要睡了。」
「急什麼?有人等著你嗎?」身體向皮椅裡一倒,嘴角揚起嘲弄的淺笑。
「這個不需要跟你匯報!」隨手切斷了視頻電話。該死的,故意羞辱她!她在他心裡的印象就那麼隨便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梅傳忠,看你還能得意幾天!
「傳忠。」門外傳來郁芳菲輕柔的呼喚。
「進來。」對方換了睡衣,長髮垂下,端著一杯咖啡出現在他面前。他清楚她這樣對待自己只是在盡一個妻子應盡的本分,那分體貼與愛情全然無關。
放下托盤,禮貌地看了他一眼,一言未發轉身回了房間。
混蛋!在心裡狠狠的咒罵著。這個女人這輩子都不能接受他嗎?可他為什麼如此執著地迷戀她啊?當真是上輩子欠她的吧!天下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他曾擁有過她,陷在她美妙的身體裡無法自拔……可她恨他,雖然她最終答應了嫁給他。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海盟堂很快得到了小川白禾的消息。此人跟山口組來往甚密,隱居在神奈川縣蘆之湖畔的一處宅院裡。據跟蹤的人說,那處宅院位置偏僻,昨日還看到伊籐家的人去過那裡。
片刻沒有遲疑,梅如雪一大早就帶人出發,趕到了那裡。宅院坐落在山岡上,極目遠望,蘆之湖在山下閃耀著粼粼波光。
「是這裡嗎?」車子還沒開到跟前,吉田武就急著問話。
「回堂主話,就是這座宅子啦!」小兄弟恭敬的答話。
車子在不遠的空地上緩緩停下,一行幾人相繼下了車。剛要按門鈴,梅如雪忽然猶豫了,「你確定沒有搞錯?」既然是小川家的居所,門牌上為什麼寫著個「韋」字呢?
「絕對沒有錯。」對方確認之後,她終於下定決心叫門了。
隔著門,聽到一串得得的木屐聲,憑對方的腳步判斷,來者大概是個女人。不久,門開了一條縫,一個姿容清麗的日本女子客氣地點了點頭,彬彬有禮的問候:「早!這裡是韋府,請問您找哪位?」
梅如雪露出友善的笑容,以流利的日語回應:「請問小川先生住在這裡嗎?我們是特意從東京趕來這裡拜訪他的。」
「小川君一大早就出去釣魚了,至於什麼時候能回來我也不太清楚。實在很抱歉,看樣子幾位是白跑一趟了!」女子滿懷歉意的鞠了一躬。
「沒關係,只要小川先生確實住在這裡,我們就在外面等。抱歉,打擾您了。」做事情一定要有耐心,要見真神哪有那麼容易?
「既然這樣,幾位不如進來喝杯茶吧。」讓開門口,在一旁恭候。
「非常感謝,麻煩您了,那我們幾個就不客氣了!」一邊鞠躬致謝,一邊寒暄著,「不知小姐該什麼稱呼?」從和服腰帶的系法上判斷,對面的女子應該是未婚的。
「我叫鈴木紗代子,是神奈川醫院的一名護士。這座宅院屬於我的未婚夫,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一邊陪著客人往裡走,一邊簡單地介紹著,「小川先生是我們的朋友,在東京孤身一人,反正這裡地方夠大,住在一起會熱鬧一點嘛!」
「小姐好福氣,夫家富貴,真讓人羨慕啊!」不禁感歎這座宅院的規模和格調。園藝景致極好,只可惜季節未到。除了些松柏,其他的樹木都落了葉子,大片的櫻樹上已經蓄積了細密的花苞。
「哪裡。您一定是誤會了,我的未婚夫只是一名普通的出租車司機。」
這怎麼可能?這座宅院的主人是個出租車司機嗎?乍暖還寒,林木寥落。隱藏在林中的一座白色建築愈發引人注目了。四面佛?「小姐的未婚夫是泰國人嗎?」
「是華人,之前在泰國生活。」
「原來是一家人。我們是從台灣來的。」跟隨女主人進了門,在客廳泛著清香的塌塌米上落了座。「小姐的未婚夫姓韋嗎?」
「是的。韋虎父母早亡,幸而被一位善人收養。」一邊為客人斟上茶,一邊閒話家常。
天下的惡人多,善人也不少。可她梅如雪壞人見多了,好人就沒碰到一個。她也是孤兒,也是被人收養的。不過人家養她,是給自己的兒子當「寵物」玩的。她到梅家那年才十二三歲,一晃快二十年了……歲月如飛刀,刀刀催人老。他們這班三大家族的「小輩」,死的死,傷的傷,十年生死兩茫茫……
午飯時間,韋宅的男主人回到家中。同為中國人,卻不得不用日語交流。他們的"台灣國語"人家聽得費勁,對方的潮州話讓他們力不從心。
「韋先生是潮州人?」梅如雪好奇地問。
「在下祖籍潮州,是泰國人,因為紗代子才留在了日本。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對哪個女人這麼執著,遇到她之後就被幸福感沖昏頭了!」撓了撓頭,尷尬一笑,「梅小姐還是叫我阿虎好了,『韋先生』這個稱呼在我心目中是很尊貴的。」
「閣下跟小川先生認識很多年了嗎?」
「認識並不是太久,大概是投緣吧。我留在日本一年多,朋友就交了這麼一個。他人不錯,在淺草寺認識的。紗代子,去開門,大概是小川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