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的沉默中,排在最後的楊太醫終於輕輕抬身,蒼老的眼神深深望了蕭遠清一眼,沉聲答道:「殿下,微臣已經稟告過一次了,太子妃有孕已有三月,但是……但是因為身子太過虛弱,胎氣極其不穩,怕是沒有保住的可能……」
「那還用問嗎?!」一個低沉的女聲在殿中響起,皇后穩步走入其中,雙眸冰冷,語氣不善,「是保人還是保孩子,你連這種事都掂量不清麼?!」
楊太醫臉上也蒙了一層霜,閉唇不語。
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凝重如斯的蕭遠清,皇后心中的火氣便不打一處來。
「清兒,你要清楚,她現在是我大燕的罪人!即使有了孩子,也不能像先前那般住回景陽宮!」
殿中肅穆無比,群臣不語,望著那怒氣鼎盛的婦人,只得在心裡沉沉歎息。
心中的震動尚未平復,蕭遠清對她的話置若罔聞,只覺得心裡的悶痛已經超越了他所能承載的極限,幾欲阻塞了呼吸。
她是什麼時候有身孕的……
他想起祭祖那日的落谷,記得她從谷底被救上來時的憔悴不堪,從那個時候起,她肚子裡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麼……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隔了半月之後再地牢相見,她的臉色蒼白如霜!
「母后,菱兒的去處,兒臣自有安排。」從喉嚨裡擠出聲音,蕭遠清甚至沒有抬頭。
皇后眉頭緊皺,想要說什麼,又聽得他一生不容抗拒的吩咐:「你們都下去。」
眾臣叩拜,帶著藥箱躬身退出了殿門。
「夜深了,母后早點休息。」仍舊沒有看她,蕭遠清起身,帶著萬般的沉重向內閣走去。
「清兒,」放低了聲音輕喚,皇后知道,現在最該做的事情,是穩住他的心神,「不要忘了幾日後的大事,如今燕國幾萬軍隊還在百里之外的地方,萬萬不可鬆懈。」
眼中愈加添了幾分沉痛,蕭遠清沉默,算是回應。
宮人們後退,讓開了內閣的門。
皇后凝眉,看著那個男子靜默的背影,心中閃過一絲不捨,卻瞬間被那洶湧而來的回憶覆蓋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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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淡淡的熏香味道。
床榻上纖瘦的女子細眉微蹙,半靠在軟軟的榻上,連深沉的睡夢都讓她覺得不安。
彷彿一股寒氣靠近,叫她不舒服地動了動,不安的感覺帶著微微的壓迫,侵襲而來。
蟬翼般的睫毛動了動,紫菱緩緩睜開眼睛,望見了距離自己只有幾寸距離的男子。雖說已然料到醒來就可以看到他,可是這樣的距離還是讓她呼吸亂了,他的眸子裡神情複雜,深潭暗湧四起。
宮人們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退了出去,只剩二人。
眼睛閉上又睜開,她極力想將剛剛朦朧中聽到的對話從腦海中拂去,身孕,體弱,保胎,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想逃避。近日發生了太多的事,她寧願自己仍舊身在牢中,至少,可以與相府的人相聚在一起,而不是因為那腹中絲毫感覺不到的一絲血脈而苟延殘喘地留在這裡。
沉默之中,紫菱避開了他灼灼的視線,下一瞬,錦被被撩起,一個大掌倏然撫上了她的小腹!
呼吸倏然抽緊,蕭遠清瞬間的欺身過來叫她萬分緊張,她知道自己腹中的那個生命有多脆弱,他的大掌沒有絲毫的溫度,彷彿一個大力,那個生命就可以消失不見。
一股強烈的鼻酸湧上來,紫菱緩緩咬住下唇。
她不懂,她對這個孩子沒有感情,不是麼,她一點都不想懷上他的孩子,不是麼?!為什麼現在她會感到莫名的恐懼?
看出了她的畏懼,蕭遠清心底撫上一絲複雜的感覺:「你在怕什麼?」
她目光的躲閃讓他愈加惱火,一絲不悅湧上心頭。
「你以為我想做什麼?讓我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麼?」湊近那張惹人生憐的臉孔,蕭遠清切齒道,「你就這麼想擺脫我?」
聽出了他話裡的不滿,紫菱咬著下唇的貝齒鬆開,反而心底一鬆。
至少,那腹中的生靈暫時沒有危險。
只是,那一縷血脈不僅僅是她自己的,那更屬於眼前這個讓自己恨之入骨的男人。
「是,」似乎是故意要與他作對,她嘴邊綻開一朵淒美的花,「我不想要他,更不要你……」
蕭遠清眼底的陰霾在聽到這句話時愈加凝重,眼中戾氣翻湧,大手撫上她精巧細緻的下顎,恨不得把她唇邊如花的笑靨狠狠摧毀!
「你休想!」切齒地說出這三個字,蕭遠清緊緊盯著她,心裡,卻忍不住劇烈地疼痛起來。
下顎的骨頭都彷彿被捏碎,紫菱痛得抽氣,唇邊的笑卻愈加嫵媚,「殿下忘了,命,是我自己的……」
怒火升騰,蕭遠清恨得咬牙,她距離自己那麼近,多少個日夜他將她緊緊鉗制在自己身邊不管她是否情願,而這一刻,他卻聽到她生生從自己身體裡抽離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絕然,叫他痛得心顫都無法挽回。
「告訴我,究竟是什麼讓你想逃。」壓低了聲音,蕭遠清目光都變得迷離,只有那手上的力氣,不曾減弱。他以為自己可以改變她,至少,他的縱容、他的維護,會讓她有著最最起碼的眷戀,只是不曾想她如此絕情,任他如何做,都得不到她半分的心意!
一個大力,他將她從軟榻上拉起,狠狠地揉進了自己的懷裡。
細密的吻,帶著深沉的疼愛落在她纖弱的脖頸上,大掌撫過她的脊背,蕭遠清閉眸感受著懷裡的人令人心悸無比的柔軟觸感,喘息低語:「留在我身邊。我可以保證,你不會被劃入叛黨一列,更不會死。」
紫菱愣住。
脊背僵硬,一股洶湧的情愫從心底湧起,她緩緩抬頭,看著他迷離的眼神。
嘴邊忽而綻開一抹笑靨,紫菱望著那張熟悉無比卻殘酷嗜血的臉,無聲的淺笑,漸漸變成了不可抑制的癲笑,「哈哈哈……」在他懷裡,她笑的前仰後合,幾欲斷氣,直到她再也笑不出聲,眼底洶湧的淚水才瞬間決堤而出,頃刻覆蓋了整張狂笑著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