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咳,讓殿中的三個人都驚恐起來,齊齊地圍了過來!
那奄奄一息的人彷彿瀕臨死亡的邊緣,手腳都開始不安地抽搐……
乾枯的手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挪到了床頭,摸索許久,才顫顫巍巍地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錦盒,放入了沈君寒的手中。
承天口中滲出血絲,目光渙散,呢喃道:「還有這個,拿去……」
那小小的錦盒彷彿有千斤重,沈君寒大力握住,堅定的眼神彷彿只為了能讓那垂死的人安心離去。
嘴邊綻開最後一絲安穩的氣息,承天戀戀不捨地望著眼前那熟悉的臉孔,只覺得一個瞬間,真個世界就黑暗了下來。瞳孔愈加放大,他抬高下顎,彷彿只為了吸最後一口氣……
死神的氣息,距離自己那麼近……紫菱驚訝地摀住了嘴,看著生命跡像一點一點在那蒼老的身體上消失,大顆的眼淚奪眶而出,連成串,一點一點打濕衣衫……
顫抖之間,一隻大手蒙上了她濕漉漉的眼睛,後背貼上一個堅實的胸膛。
「閉上眼,不要看……」帶著哽咽的沉重男聲,在耳邊輕聲響起,沈君寒蒙上她的眼,在她耳畔顫抖著說了這樣的話。
眼淚太重,太燙,將她的整個意識都燒得融化成一灘渾水……
一聲細碎的嚶嚀,唯一支撐自己的力氣倏然抽離,紫菱頹然倒下,翩然素白,倒在那男子寬闊的懷抱中。
沈君寒一怔,忽而大力抱緊了她……
大殿之中,是沈修辭頹然站起的身影,燭光悲慼,他向門外走去,步步沉重。
朝陽殿的門被層層打開,宮燈一盞一盞逐次點燃,燒灼的光芒,將濃重的暗夜凶狠地撕裂開來,有宮人從殿堂的最裡面喊著什麼跑出來,嗡然的聲音,悠遠地傳遍了整座皇城……
「皇上駕崩了——」
整個城池的安睡,轉瞬被這樣的沉痛驚醒,白色的宮燈,順著朝陽殿綻開在了每一座宮殿前……
人死,骨寒;魂走,靈散……
沈修辭彷彿聽不到所有的聲音一般,扶著門框,踏過高高的門檻,眼睛朦朧地望著前方。一堆又一堆的人從身邊擠過去,哭聲,哀嚎聲,炸開在自己身後。
宮裡的鳴鐘響了,嗡嗡的聲音,傳遍整座衛菱城。
沈修辭遲鈍地低頭,望著手中帶血的錦盒,那是剛剛宮人們擠身而進時,他偷偷藏於袖口之中的。
帶著顫抖,他緊盯著那個錦盒,倉皇而笨拙地用力掰開……
金黃色的綢巾,安放其中。
帶著萬分的肅穆,沈修辭拿出綢巾,顫抖著打開來看……
「砰!」得一聲,炮聲在皇城上空炸響!沈修辭被震得腳下一個趔趄!
只是心底的震撼,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承載的範圍,當接連不斷的炮聲炸響,沈修辭攥緊了那小小的綢巾,扶著門框穩穩站起,胸中的憋悶,幾欲將整個人都炸裂開來……
先帝啊……你終是,瞞了所有天下人!
……
……
燕,承天二十八年,國喪。
三月甘十八日,承天帝駕崩,舉國哀痛,天下縞素。
……
……
白色的紙花,洋洋灑灑,飄滿了整座衛菱城。
都說,人死,便可以抵消之前所有的罪了,除非,那是個大罪大惡人。人們悲痛著,暫時忘記了如今的天下是多麼的風起雲湧,人們只是憶起二十年前那一場衛菱城的守衛戰,他們的帝王威風凜凜,他們的丞相誓死衛國,那,便是大燕最後的豪情與熱血了……
沒有人知道,那最後的綢巾上寫了些什麼樣的內容。
沈修辭走出朝陽殿,腳步趔趄,身姿癲狂。
幾日後的棲佛山,變成了一片白花覆蓋的海洋……宮人們手中的花將整個山頂的蒼翠都完全覆蓋住了,不見任何顏色,那日的皇后從棲佛山上緩步走下,眼中含著哀痛,卻不減一絲的尊貴,她昂著首挺著胸,將心中的驚濤駭浪全然掩蓋住,她維持著最後的驕傲,大聲宣稱:「昭告天下!七日之後,新皇登基!」
燕國的臣子茫然四顧,最終只能惶惶匍匐於腳下那方土地……
深牆之中,那尊貴的婦人看著景儀宮偏殿牆上那新添的畫像,淚眼含恨,百感交集。
燭光跳動,她心下一個煩躁,大力將那不安分的燭火掃到了地上!
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跑了過來,看了皇后正在生氣,不好開口,猶豫許久卻還是壯著膽子上前。
「娘娘……」小太監細細出聲,在看到皇后銳利的目光時,吞下了一大口口水!
「娘娘,太子妃她……」小太監低垂著首,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口。
「她怎麼了?!」莫名的怒火在心裡轟然燒起,皇后狠狠說道,「哀家不是說過了麼?把她跟相府的那群奴才關在一起,清兒登基以後,即刻問斬!!」
小太監嚇得一時腿軟「噗通」跪在了地上,回到:「娘娘息怒!奴才,奴才也是想這麼做來的,可是剛剛在前殿,太子妃忽然昏倒,太子殿下叫了太醫來看,說是……說是……」
「是什麼?!」皇后心煩之中摻雜著慌亂,粗暴地打斷了他。
小太監一個叩拜:「太子妃她……已有孕三個月了!」
猶如驚雷在腦中炸響,皇后被這個消息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當初明明……明明只是為了給她安上一個罪名而已,卻不想……如果懷了龍種,那麼即便是滔天大罪,也無法將她即刻置於死地了……
眼眶幾欲齜裂,皇后嘴唇顫動,不可置信地一甩袖子走出了偏殿!
不信……她不相信!那個該死的女人……居然懷上了清兒的孩子!
而此時的前殿,卻是一片喧然,太醫跪了一地,無人敢抬頭,在皇后一腳踏進來時,一群太醫變得更加哆嗦不堪。
蕭遠清坐在椅子上,手裡緊緊攥著一張帶血的單子,眸中寒氣凍人:「我再問你們一次,孕期到底是什麼時候……她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怎麼樣?!」
太醫們垂首,明明是簡單的病症,到了現在反而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