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長看不到邊的醫院走廊，歐陽夜面對手術室站著，已經整整六個小時了。
左邊那間手術室，五個小時前，醫生從裡面推出了翼蒼白的軀體，來的途中，翼已經停止了呼吸，醫生進行了一個小時的緊急搶救，還是未能換回。
而右邊那間手術室，燈光一直沒有熄過。
六個小時前，司徒靜暈倒在歐陽夜的懷裡，他的胸膛，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呼吸，當他顫抖著手指去觸碰她的鼻尖的時候，那裡絲毫沒有生氣，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的呼吸也停止了，天地間一片空白。
終於，眼前的燈一黑，輕微的響動都牽動著歐陽夜的心，同樣被牽動的，還有走廊靠邊坐在長凳上的追影，只是，他毫無立場可言，只能緊緊握住拳頭坐在那裡沒有絲毫反應。
「醫生，她，怎麼樣了？」
歐陽夜緊步上前，臉上帶著罕見的緊張。
醫生摘下口罩，語氣有了一絲輕鬆。
「幸好送來得及時，病人已經過了休克階段，目前已經度過了危險期。」
歐陽夜心裡那根繃得緊緊的弦終於放鬆了一些。
「不過——」
「不過什麼？」
歐陽夜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承受能力也有這麼弱的時候。
醫生的神色有一絲嚴肅。
「病人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什麼？」
歐陽夜幾乎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先是狂喜，再是懊惱，然後是深深的擔憂，短短幾秒之內，已經經歷過了大喜大悲。
「醫生，有什麼問題嗎？」
他的眼睛，緊緊盯著醫生，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信息。
「病人的身體十分虛弱，並且情緒不太穩定，目前不適合懷孕，希望您能及時通知病人的家人，一起商討一個結果。」
歐陽夜的腦袋，「轟」地一聲炸開，前一刻，他為自己就要成為孩子的父親而驚喜著，下一秒，他卻不得不面對隨時可能失去孩子的事實。
「醫生，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無論如何，請您保住孩子。」
「我們自然會盡力的，病人現在還在昏迷中，很快會轉入病房，病人現在需要清靜，探望的時候盡量安靜一點。」
醫生交代完之後，就走開了。
「醫生，請等一下。」
歐陽夜叫住了他，眼裡，閃著堅定而誠摯的光芒。
「如果不能，請一定先保住大人。」
醫生點了點頭，這樣的事情，醫院裡幾乎每天都會上演，每一次，他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歐陽夜調整了呼吸，輕輕地進了病房，來到司徒靜的病床前。
她的臉蒼白地幾乎透明，快要與白色的床單融為一體，顯得十分虛弱。
她的臉，恬靜地就像一個孩子，只是眉頭，縱然是在睡夢中，卻還是糾結在一起。
歐陽夜半蹲在床前，緩緩伸出手，輕輕地將她緊鎖的眉頭撫平，一下又一下，出奇地有耐心。
他的手，順著她的臉頰一直往下，一寸一寸地撫過，她的鎖骨，高高地鼓起，上面，還隱隱約約可以見到他的專屬烙印。
他修長的手指在那些烙印四周打著轉，眼裡蕩漾著溫柔。
當他的眼光看向她平坦的小腹處時，眼波流轉，閃動著的，是無法遮蓋的欣喜。
他的手心，帶著薄繭，隔著雪白的床單摩挲著那裡，好久好久。
難以想像，那裡，孕育著一個小生命，是他和她的結晶，也許，他愛她的時候不願意做保護措施，也不許她吃事後藥，也是希望有這麼一天的吧。
可是，他想起了醫生的話，難道，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寶寶逝去嗎？什麼時候開始，他忽略了，原來，那個倔強的叫囂著要他命的女孩，已經變得這麼脆弱了。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他後悔了，是否，還來得及？
「嗯——」
床上的人兒嚶嚀一聲，歐陽夜的喜悅湧上心頭，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
「靜兒。」
他輕輕地喚著。
司徒靜濃密的眉毛撲閃撲閃的，然後慢慢舒展開來，露出了黑色的大眼睛。
「靜兒。」
歐陽夜激動地握住她的手，放在頰邊緊緊貼著。
司徒靜的視線漸漸清晰，眼前，一張輪廓漸漸明朗，修長濃密的眉毛，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很帥的一張臉，可是，她卻沒有印象。
久久的，她只是看著歐陽夜，而沒有說一句話，眼光，甚至有一些呆滯，這樣的反常，讓他心裡一驚。
「靜兒，你醒了嗎？」
司徒靜迷惑地看著他，他是在叫她嗎？
「靜兒？你在叫我嗎？」
歐陽夜的眼睛瞬間撐大，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僅僅鎖住司徒靜的表情，想要找出一絲開玩笑或者負氣的表現，然而，卻沒有，無論怎麼看，她看他的眼神，都像對待一個陌生人。
「靜兒，你不認識我了？我是歐陽夜。」
他試探著提醒她。
「歐陽夜，歐陽夜……」
司徒靜呢喃著，而後抬起頭天真地看著他。
「名字取得不錯。」
歐陽夜不敢相信自己見到的，聽到的，他的手忍不住用力。
「啊——」
司徒靜的手腕被他握得生疼。
「你幹什麼？色狼！」
她想推開他，卻發現自己全身無力，只好用眼睛瞪著他，心想哪裡來的大色狼。
他居然叫他色狼？
歐陽夜放開了她，慢慢退後，他的手，垂在身側，劇烈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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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這是選擇性失憶症，應該是以前受過強烈的刺激，所以潛意識裡選擇忘記這些事情，還有帶給她不愉快回憶的人……」
醫生幫司徒靜做完檢查，解釋了為什麼她會變了一個樣。
選擇性失憶？
歐陽夜苦笑著看著縮在追影身後的司徒靜，他真想一把把她揪過來狠狠懲罰一頓，告訴她誰才是她的男人，可是他卻不能，害她變成這樣的都是他不是嗎？
如今，除了不認識他，不記得她與他之間的事情以外，別的人，她都記得，甚至，她寧願相信追影，卻用恐懼與戒備的眼神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