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飛明顯感到韋立揚不對勁了,侯東生也不對勁了。那個偶爾出現的胡木清就更加不對勁了。他從手機裡頻繁地看見侯東生、胡木清在地下車庫裡出出進進,就是沒看見他們在忙些什麼,也沒見人從裡面搬出什麼東西來,就有車往外開出,過一會就又有車開進。臨飛知道有問題了。他現在懷揣著紅星一號24小時不關機,上面顯示的錄像早就通過專用的衛星發射器直接傳給了在外面的韓綻和省廳的方志國,如同實況轉播,讓他們抓緊時間去分析。表面上仍一派平靜但心裡很擔心的臨飛仍不敢冒然闖進地下室,上次侯東生的那場試探差點就要出人命,這次他是要萬分小心的,在還沒有抓到真憑實據的情況下,臨飛是不會這麼快就暴露身份的,而更要命的是韋玉珍這幾天總是像鬼魂一樣纏著他,讓他寸步不得離開。為了躲避這個如同得了花癡症的任性女孩,他不得不把時間打發在大堂前,盯著每一個進出的人。他在想這幫人裡會不會有幫著夾貨出去的毒販。他想:韋立揚現在的車庫外面都有自己人在跟蹤,想從那出貨是不大可能的,但狗急跳牆的侯東生他們難保不會讓人化裝成住客然後公然帶貨出去。而現在馬政雄和汪劍還沒有要到非得發搜查令公然對入住皇朝酒都的每個客人進行強行搜查的程度。這樣將會給凌陽市一片大好的招商環境帶來一次毀滅性的打擊,這種事情是誰也不會這麼幹的。
臨飛坐在大堂客廳裡時不時地看向門口。突然從旋轉門內轉出一個女人來,臨飛一眼就認出她竟然是韓綻。臨飛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他不知道韓綻這會兒出現在這裡是為了什麼事情。他馬上裝著沒看見,轉頭看向另一處。誰知韓綻直接就衝他奔了過來,一把扯住他說:「姓李的,你可真會躲啊?我找了你幾個星期,才打聽到你原來藏這來了。你說,現在怎麼辦?」
臨飛不知所措,一臉的惶惑看著韓綻,心想:這又演得是哪出啊?他小聲說:「怎麼啦?」
韓綻也小聲說:「這幾天已經堵了幾輛車在外面,都沒有貨。」
「那你怎麼著也不該就這麼闖進來呀?你知道現在情況多麼危急?這都是一幫亡命之徒,都到這份上了,你這麼進來你不要命了?」臨飛臉色都有點變了。
韓綻一點沒有害怕的樣子,她乾脆一屁股脆坐在臨飛的身邊,然後說:「外圍的工作全部結束了,我就是想進來再看看這裡面都有什麼。不然沒攤上這一出,我怕以後會後悔。」
「你說什麼?這不是03(汪劍)安排的?你這是在幹什麼?你這不是在胡鬧嗎?」臨飛更著急了。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啊?她怎麼拿這麼大的事情當起兒戲來了呢?
「看把你急得,你不是被小老鼠鬧得沒處藏了嗎?01(方志國)指示我到你身邊來……」韓綻依然微笑著,似乎心情好得不得了。
「小老鼠?什麼小老鼠?」臨飛一時沒理解她的意思。
「說曹操到曹操就到,等會看我的。」韓綻提醒著。
臨飛返頭一看,哦,是她呀!臨飛忽然感覺有點想哭。
只見韋玉珍正朝他走來,而且臉色越來越蒼白,那雙本來很漂亮的大眼睛這會兒睜得都有點失神了。她來到臨飛的面前,竟然不管不顧地大聲嬌喝:「李飛,她是誰?」還沒等臨飛開口,韓綻就馬上站起來,也指著臨飛大聲責難:「李飛,她又是誰?你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今天沒完!」
「好啊,姓李的,我說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人影都見不到一個,原來你都在這養上騷貨了,啊?老娘今天跟你拼了!」韓綻還沒等韋玉珍再次開口那張小嘴就機關鎗似的說了一通,接著就轉過茶几撲向韋玉珍。臨飛急忙攔腰抱住韓綻,用身體擋住她的進攻。一邊解釋說:「阿妹,她不是我的什麼人,她是我們董事長的女兒。你別瞎胡鬧行不行,我還在這工作呢!」臨飛只好將錯就錯地敷衍下去。
韋玉珍雖然比起韓綻小了好多歲,但也算是個潑辣女孩,可這種陣勢她還真沒識過,一時竟給唬在那了,站在那不知該說什麼好。這事很快就傳到侯東生的耳朵裡,他急忙放下手裡的活,趕到大堂親眼目睹了這場「爭夫」的鬧劇。他指著臨飛的鼻子說:「好小子,有你的!」說完就拉著欲哭無淚的韋玉珍急速地離開大堂。
臨飛急忙對韓綻說:「好了,目的達到了!你趕快走。」韓綻點點頭,就準備撤離皇朝,這時大堂的領班走到他們面前,對臨飛說:「李副經理,董事長請你和你的夫人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他在那等你們。」說完揮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臨飛心裡暗暗叫苦,可到這份,似乎也沒有其它的辦法,只好領著韓綻進了電梯。
兩人來到韋立揚的辦公室,只見韋立揚就坐在他的會客廳裡,見到他們進來也沒有站起來,而是用手一指他對面的沙發說:「請坐!」兩人依言坐下。
韋立揚不說話,面沉似水,那雙深遂的雙眼不時閃出亮光,鼻下的一抹黑鬚象臥在他唇間的一條松毛蟲,而且似在蠕動,讓人看著心驚肉跳。韋立揚仔細地打量著韓綻,然後對臨飛說:「李飛,這是你老婆?」
「嗯,這……」臨飛還真不知該怎麼說,他看了看身邊的韓綻,韓綻則故作不知地問:「他是誰?看著挺凶的。」
「別胡說,這是我們韋董事長。」
「哦,韋總是吧,老婆還談不上,正準備辦呢,你看看這個死東西,我從外面一沒留神他就沒影了,我想著他可能是回老家來了,找了幾個星期,還是小區的保安告訴我說他可能在這,沒想到啊,他竟然又泡上另一個騷貨。我才二十幾歲,這還沒結婚呢,他就嫌我老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臨飛急忙摀住她的嘴,小聲地說:「你說什麼呢,那是韋總的女兒,你別在這亂說了。」
「我就要說,我管你什麼韋總,鬼總!他是你的老闆,可不是我的老闆,跟我搶男人,我就撕爛她的嘴!」說得還真是咬牙切齒,像真得一樣。
臨飛在心裡暗笑:還真是難為她了。
韋立揚一點也不動怒。他反而顯得格外客氣起來,韋立揚和藹地說:「哦,是這樣啊,那我聲明一點,我的女兒可沒有跟你搶老公,這點你放一百個心,我女兒還小,她是不懂事的,你別跟她計較。另外,既然你來到我的酒店,那我理應盡一下地主之宜,請你吃頓便飯,我想你不會不給這個面子吧?」
其實韋立揚也巴不得有這一出,眼看著女兒死纏爛打一副犯賤的作派,真是讓他好傷心好沒面子,可是他卻沒辦法,現在李飛的老婆這麼出面一鬧,想來珍珍也該死了這份心吧?還有請吃飯,他是有另一層意思的,他想通過這頓飯,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李飛的老婆。他一直就對李飛不放心,雖然大家都是做得一種買賣,可到底這李飛是哪來的,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不明白的人他是不敢用的。可之所以留在身邊是打算關鍵時刻能利用他做個替死鬼,現在好了,原以為他是單槍一個,現在又多了個替死鬼老婆,看她那潑勁,她不可能不知道她男人是做什麼的吧?這也是他極想知道的一件事情。還有一點,他也想過,幸許搞不好這兩個人都是警察。這樣也好,有警察在身邊,自己反而更安全了,現在啥也不做,他們抓不到自己把柄就沒法向上司報告,那邊得不到切確的證據,自然也就不會輕舉妄動,這樣為自己無形中又爭取了不少時間。而他到現在為止,出入還是自由的,想去哪誰也沒攔著,到那時自己人都飛到國外去了,他們說不定還在這酒店裡傻等著呢!想了這麼多,韋立揚才叫人安排見面。
饒是他韋立揚這麼想那麼想,就是沒有替坐在面前的這兩個想一想,如果他們真得是警察,依著做警察查案的手段,他們將會是如何來應對這種事情的。他就沒想一想面前的這兩個年青人都能夠坐到你面前了,那他們對你將是多麼的瞭解,包括他手下所有的人。這也是韋立揚後來為什麼後悔當初沒有去學一學反心理學的道理所在。兩個警察,你在心裡已經是有著重點的懷疑心理,你都還在懷疑他們是不是警察?!一想到這點,韋立揚就感到自己實在是幼稚,愚蠢到極點。好像一個正派的女人脫光了衣服開著燈在衛生間洗澡,而並不知道外面有人能通過窗戶把她洗澡的樣子看得一清二楚。她以為那玻璃因為是磨砂的,外面看不見裡面,因而洗得暢快淋漓,心情愉悅,天天如此。終於有一天她無意中在外面通過那扇窗戶她清楚地看見兒子在裡面洗澡的樣子時才明白了,那種羞憤之下而無地自容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後來在獄中的韋立揚就是這種心情。
一個犯了罪的人就如同一個在外跑路的人濕了鞋,想馬上換雙乾淨的,那就得回家才做得到,然而家離他還有段距離,有些人能回到家裡,他卻永遠也回不了家換雙干鞋了。
當裘武民的事情一出來,韋立揚再也坐不住了,他打了一個電話給周文,稱女兒韋玉珍過生日,務必請他來賞臉捧個場。
周文倚著老朋友的面子,他如約到皇朝酒都赴宴,還帶了點像樣的禮品。當他在迎賓小姐的帶領下步入「始皇廳」裡的時候,他眼前看到的是一派喜慶祥和的景象,裡面的人都在為韋玉珍的生日而祝福著,氣氛濃烈但也充滿作做的痕跡。
周文就感到了些許的詫異!他對韋立揚多少還是比較瞭解的,在看到韋立揚所宴請的人中只有少部分市裡普通級別的官員,其他的大都是酒店內的部門經理。而作為凌陽市政界眾多的高級官員中,反而只請了他一個!他哪裡知道韋立揚搞這個生日宴會本身就是為了掩人耳目,所有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幌子而已,讓「關心」他的人以為他還什麼事都蒙在鼓裡,有心辦這麼個宴會就說明他「平靜」得很。
韋立揚這麼大張旗鼓地為女兒搞生日宴會,所要辦得就只為一件事:就是請周文到他這來說事,而不被在酒店外監視他的人直接地就懷疑周文與他有什麼勾結。
而實際上由於馬政雄與汪劍把消息封鎖得實在嚴密,連身為常務副市長的周文也不知道韋立揚現在已身處險境。
周文曾經雖然對韋立揚有過一閃念的懷疑,但是他認為韋立揚必竟不是他所主管的對象。他們之間的關係充其量也是一對較好的朋友而已,自己並沒有做過什麼太違犯原則的事情,所以他並不擔心韋立揚如果犯了什麼事會牽扯到他。當然,他在自己有限的職權範圍內,能做得到的都會盡力,而幫不上的他還是會站在道義的角度上給韋立揚悄悄地指指路,退一萬步,他最簡單的程序也不過是幫韋立揚打一個電話而已,美其名曰:適當扶持地方明星企業,是我們政府應該做的事情。至於這個電話所能發揮的作用他是不會去管的,誰會不會賣他的帳,他是心知肚明的。
周文之所以這麼拉著韋立揚,其實目的不只是為了某些政績,他自己也有一點小九九:靠著皇朝酒都的這份氣派,他辦什麼事情都順手、方便!說得最底的就是:至少他周文在皇朝酒都或是在別的什麼地方打打牌、釣個魚、玩個高爾夫什麼的,如果立刻需要從哪整出十萬八萬的轉個手而不被人知道,這就只有韋立揚能夠做得到。他會立馬派人奉上而從不多說一句話,而周文甚至都不用考慮還的事情!這在別人眼裡,他周文是多麼的有面子,活的是多麼的瀟灑?大款高權集於一身,在凌陽真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如果碰上什麼同學聚會乃至上層的領導、領導家屬或與下級之間應有的私下交際、應酬,只要有周文的授意,在韋立揚的精心且周全的安排下,哪個不是乘興著來,高興著走。走時所拎著的禮品誰會丟掉?不拿白不拿!何況這麼貴重?
因此,韋立揚對周文在工作和生活的哪點上都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更何況周文能這麼快就爬上常務副市長這個寶座,韋立揚是功不可末的。所以,當周文聽說在凌陽出現了大量的毒品,他因懷疑過韋立揚而當面有意無意地給他提個醒,也算是對得起朋友一場,當然並不是就認為韋立揚是個毒梟。後來周文也想過,韋立揚衣食無憂,又是政界名人,手上掌握著上億元的資金,他怎麼也想像不出韋立揚有什麼理由會去冒這麼風險?按他的邏輯思維,韋立揚是貸了上億的資金,可是周文為官這麼多年,他很清楚貸款對於一個知名企業家、商界的巨賈那實在是太平常不過的事情了。他知道這年頭貸得越多越沒什麼了不起,反而是人上的人。像韋立揚的皇朝酒都這麼蒸蒸日上的企業,就是開成個百年老字號也不會是什麼問題,何況他名下還有礦業,那都是來錢的機器!他用得著那麼在意銀行的貸款嗎?他甚至想著韋立揚還是太膽小,應該再多貸點,這樣誰也不敢找他要錢了!年年還息就行了。像皇朝酒都根本就不必擔心利息的事情,有政府為他撐腰,光是一年的消費就足可以把息錢還上。何況凌陽這些年乘著深化改革,重點發展經濟的東風,凌陽在省裡早就算得上是知名的富裕市了,等機場再一建成,凌陽市可就是全省對外招商的前沿陣地,到那時凌陽市的經濟就會像飛機一樣插上翅膀翱翔到世界各地,那財源自然更是滾滾而來,韋立揚何愁來哉?
可惜的是周文偏偏就是想錯這點。韋立揚的苦不是他周文的苦,韋立揚的思想境界不是他周文所能觸及的到的。一個從來就不喜歡借人錢的主,借了人的錢半夜裡都會嚇醒了的人,他周文又何從得知呢?何況是這麼一筆巨款,當報紙電視時常報道誰誰又因還不起銀行的借貸,最後不是身敗名裂,在資產充公後而鋃鐺入獄;誰誰在騙取了國家巨額的貸款或挪用國家的專項資金,在東窗事發就跑到國外過起了流亡的生活,有的被引渡回來判了重刑,後半生都要在牢裡度過了。所有這一切事情的發生,他韋立揚能睡得著嗎?彷彿別人的前車之鑒就是他的最終下場,而實際那就是他的下場。韋立揚早就這麼認定了。
「窮則思變」這麼個成語用在一個一無所有的人的身上,似乎沒什麼。可是這句成語竟然要用在韋立揚的頭上,這也太有點搞笑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是周文在聽完韋立揚「真情」地吐露後從皇朝酒都出來所想到的一個念頭。韋立揚的想法與他的想法相悖甚遠,簡直可以用荒唐一詞來形容韋立揚。可惜韋立揚不是他周文,他周文也不會成為韋立揚。
周文鬱鬱寡歡地上了一輛「的士」回家了。因為今天是私人宴會,他不敢坐官車堂而皇之地到皇朝酒都來,他也怕馬政雄的三把火會灼著他。
周文聽完韋立揚在密室裡跟他所談的一大堆話後,他頭一個念頭就是:韋立揚頂不住,垮了!他要逃跑!最後他只說了一句:我回家考慮考慮。就這樣他默默地從韋立揚的辦公室退了出來,走了。
韋立揚聽說周文為一個項目合作的事情這兩天就要到代表凌陽市政府去香港和外商談判,他覺得這是一個再不可放棄的契機。他請周文順便帶他全家(一行三人)一同前往,只要讓他們通過機場的貴賓通道就行,因為只有這沒有監控錄相,只要周文對安檢的官員說他們是香港的合作夥伴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韋立揚在裘武民歪打正著地撞破了啟良山的試驗室真相,他就已經意識到,他可能已經不能光明正大地離開中國政府所能管轄的大陸所有口岸,甚至都不能離開本市區。雖然他已經搞掂了裘武民,但不保證其他人會跟著裘武民之後再突破這道事關生死存亡的底線!故此他決定馬上走人,寧願現在什麼也不要了,反正現在他所擁有的海外存款也夠他們一家生活一陣子。
韋立揚為了證實自己所言不虛,也為了讓周文不至於太擔心,他亮出他所持有的香港護照,包括韋玉珍、侯東生的,其相片是真的,名字卻是別人的。這說明韋立揚他們是香港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