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武民在一間旅社貓了一晚。第二天他化裝成民工的模樣扛著一袋子錢到了凌陽長途汽車站,因為沉重的袋子不小心撞了一位在車站門口靜候擦鞋主顧的老擦鞋婆時引起了一場不必要的爭罵。這擦鞋婆也是,平日她的那雙眼睛只盯著地面上,她總是很職業病似地先看到鞋,尤其是看到一雙皮鞋,才會抬起一雙滿含熱切眼神和親切地笑臉的,但今天她卻被一雙破舊的球鞋踩髒了她的眼神,正惱怒地抬頭看時卻又被大大的硬得像磚頭的編織袋給磕碰了頭,頓時火起,小市民的潑辣令她怎麼也不甘心被一個鄉下佬給欺侮了,便扯住這個撞了她的民工叫罵起來。讓唐歡的一位臨時線民無意中看見他很像是自己兜裡揣著的相片上的人模樣,他以為是看錯了裘武民,竟然膽子大到視裘武民為無物一般地,手舉著相片揍到他的跟前比對了一下,確認是他無疑才轉身離開的。而裘武民此時只顧著照料他的一袋子巨額現鈔並時刻防備著眼前這個跟他爭吵不休的無知女人會趁機掏他一把,周圍的人是怎麼回事他反而沒有放在心上。實際上他現在根本就沒有這念頭去觀顧周圍,他已經被這一袋子的錢鬧得心神俱散,如同一位突然間就中了幾十萬巨獎的彩民一樣,傻了巴雞。裘武民好不容易擺脫了眼前的紛煩,在售票口他買好了去昆明的車票。正當他檢完票往標著凌陽至昆明的那趟豪華臥鋪車前奔進時,突然耳邊聽到一聲不祥的聲音:「裘武民,你站住!」
裘武民像是在邊防部隊時被中隊長叫一聲:裘武民,出列!那樣立時就在眾多急行的人中停住了腳步,他下意識地順著聲音轉頭望去,不遠處一個身著便衣的年青小伙子一邊朝他逼近一邊不錯眼珠地嚴肅地盯著他。行伍出身又是多年的獄警生涯所獲得的經驗使他在金錢的陶醉中剎那間清醒過來,他首先的念頭是侯東生還是安排了殺手在這裡等著他,其次是有點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是警察,可是他卻想警察也許不可能,侯東生現在自己的屁股一堆屎,他是不可能去真得碰警察,也許這個持槍的人就是他派的殺手。果然是想殺人滅口!裘武民暗自咬了咬牙,他見對方已經是認定了自己,便慢慢地轉向對方。唐歡的持槍舉動嚇壞了周圍上車的人,他們紛紛地向四周逃避,然而卻又不遠走,都躲在自認為暫時安全的地方瞧著這一驚人的事件。
「裘武民,我是警察!你被捕了,把手中的袋子放下!」唐歡怒喝道。接著他又說:「裘武民,你聽到沒有,老實點,把袋子放下,兩手抱頭跪在地上!」
裘武民一邊翻著白眼,一邊把袋子慢慢地放在地上。然而他卻沒有順從地跪下,唐歡有點氣急,一邊摸出手銬一邊向前走來。當唐歡拿出手銬和那種專業持槍的動作的時候,裘武民才明白了眼前這個人真得是警察,心情頓時變得格外地緊張,知道自己完蛋了。絕望的他在張手時也正是唐歡走上前時,他突然就衝前一步,把雖是處於警戒之心卻疏於內心切實的防備的唐歡一把推倒在地,緊接著他就從懷裡掏出五四式手槍朝唐歡「叭!叭!叭!」連續開了三槍,槍槍擊中唐歡的胸腹之處,而唐歡在這臨危之勢卻仍然保持著難得的清醒,他也立即朝正準備躲開的裘武民連續開了兩槍,一槍擊在裘武民的大腿上,一槍打在他持搶的手上。裘武民的槍被甩到一邊,他眼看著自己的大腿血如柱噴,急忙撕下內衣襯衫上的一條布,綁紮血湧之處。可是他也再無氣力行走一步,整個人一下子就癱倒在地,可是他卻拚命地用另一支腳去踢正往他身邊挪動的唐歡。唐歡吃力地爬向裘武民,儘管裘武民的那只沒有受傷的腳在不斷地踢他的臉、踢他的頭和肩膀,以求不讓他有些許的靠近,可是唐歡依然不依不饒地往他身邊一寸一厘地靠近,周邊圍觀的人群遠遠地看著,誰也不敢越前一步,似乎此時大家的腿都沒有長在自己身上,他們都只能望洋興歎,無能為力!他們都被這幾秒鐘發生的一幕給震傻了!
裘武民心神俱裂地看著唐歡英勇不屈的神態,特別是那雙噴著怒火的仇恨目光,裘武民頓時喪失了鬥志,面對在兩天前都曾是一樣的同志的時候,他終於軟了下來,失聲痛哭起來,哭得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哭得像一個斷了奶的嬰兒。他悔恨自己,悔恨不能回到兩天前。唐歡用一雙滿是鮮血的手牢牢地抓住裘武民的一支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綿軟的手腕,然後舉起那副珵亮的閃著銀光還沾著鮮紅的血液的手銬揮向了裘武民,同時也把自己的一支手給銬住,才斷然地停止了呼吸。
唐歡在臨走的最後一剎那,他的眼睛仍勾勾地看著哀號不已的裘武民,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他的靈魂在昇華中仍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一排趴著不動的班車和周圍漸漸圍攏過來的仍是膽顫心寒的旅客,還有正在拚命撥開人群往裡艱難行進的的同行。唐歡眼前一亮,周圍是一片湛藍的天空和無邊無垠的如同翻動著巨綢布似的大海。
唐歡翱翔在它們的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