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陽市皇朝酒都。
董事長辦公室內高朋滿座。
主人韋立揚此時正坐在一款意大利進口的高級單人沙發上翹著二郎腿聽周圍的人說話,神色鎮定自若。
韋立揚是一個中等個子身材偏瘦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穿一套全毛的暗紅色西服。長方臉,濃眉下的一雙眼睛往裡深陷,顯得陰鷙幽暗令人不能直視,直鼻薄蜃,鼻下留有一字胡。不知是什麼原因,他才48歲卻已經是滿頭濃密的白髮,那相間的一縷縷黑髮反倒成了他頭上一種色彩的裝飾,他的朋友戲稱他為「斑馬頭」。他的女兒珍珍多次叫他染髮,可是他卻堅持他的原則從不理會,也許是覺得這樣更派吧?
韋立揚並不是在凌陽土生土長的,他是二十年前從廣西落戶到凌陽市的流民。他從廣西什麼地方搬來的人們並不知道,只知道他到凌陽不到十年就投巨資建造了這幢造型獨特有二十三層之高的摩天大樓——立揚大廈,這在當時凌陽市的所有建築群裡是最高的一座大廈,真可謂是鶴立雞群,呈獨佔鰲頭之勢。
立揚大廈的竣工落成猶如立在凌陽市建築史上的一座豐碑,成了市民共同瞻仰的對象。十幾年來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凌陽市的頗具標誌性的建築物,還受到過省建設廳規劃局主要領導的好評,稱讚他們遠見卓識,理想非凡,為凌陽的建築史樹立了時代旗幟,是凌陽城市規劃建設邁向新時代的開路先鋒。
然而隨著立揚大廈的落成,作為諦造者的韋立揚一開始卻只是把立揚大廈當作寫字樓、娛樂歌廳、桑拿賓館、按摩美容等綜合性服務行業以招商形式租賃給商家經營,自己當一名集團總裁,實際上是個包租公。這多少使人惋惜這座具有多功能設施的大廈埋大材於混沌萬千。
二十世紀末,在這座大廈裡經過多年的摸爬滾打的立揚集團總裁韋立揚,突然就收回了所有房間和店舖,經過精心設計,大肆地重新裝修,立揚大廈最後改成了現在的這個模樣,具有四顆星的——皇朝酒都。
皇朝酒都內全是高檔設施,是凌陽市首屈一指的明星酒店,也從此一躍而成為凌陽市的知名企業,納稅的第一大戶。自任皇朝酒都董事長的韋立揚本人也成為省市各級政府部門的座上賓,是商界的紅人,他同時也是集省、市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及各種理事、名譽會長、明星企業家、傑出青年等等榮譽、頭銜於一身。他的皇朝酒都甚至還掛上了「免死牌」:在沒有得到市府部門的允許誰也不准擅自搜查。
皇朝酒都成了一個獨立王國。
有了錢和權的韋立揚,為了更多的結交政要,經常變著花樣請一些高官以各種名目出國考察兼顧旅遊。故此,韋立揚在凌陽市乃至省裡都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他甚至已經達到了可以往政府裡安排官員的瘋狂程度,成了當地一個名副其實的土皇帝。
在凌陽市誰要是不聽他的,那晚上這頓飯都不知該上哪兒吃去了。因此在凌陽就流傳這樣一首民謠:
凌陽好,立揚妙,立揚是個七星灶;
凌陽甜,立揚香,立揚銅壺煮三江;
所謂水滿易溢,有人就看不慣。
省裡收到象雪片一般的舉報信。
有人舉報,紀檢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立刻派檢查組調查皇朝酒都。工作組在招待所吃了幾天方便面也沒啃出什麼名堂就無功返回了省裡。
有問題而查不出來,這讓省裡對皇朝起了誡心,對凌陽市就不是誡心,而是很不放心了。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隔年就換人,以至凌陽市的一級領導象走馬燈似得換得挺勤的。自5月份各省都發出了毒品的紅色警報,苗頭直指凌陽,湘省的主管領導們都覺得壓力重重,看來凌陽的問題非常嚴重,已到了非下大力氣整治不可了。於是通過省常委會的表決及省公安廳的推薦,省委當即就撤換了凌陽市現任市委書記胡俊江,而任命曾榮獲公安部一級英模稱號的省公安廳原副廳長馬政雄為凌陽市的市委書記,並同時任命在河州市公安局開創了大好局面的汪劍改任凌陽市公安局局長,目的只有一個:徹底催毀毒源,給中央及各省兄弟單位一個交待。
皇朝酒都的董事長,這個向來以「兵來將擋,水來土屯」為至上信條來治理他的「王國」和周邊的人與事的韋立揚韋大老闆,此時此刻,他已經嗅到了省裡這次大換領導班子的不同尋常的火藥味!儘管他知道凌陽的一號班子在凌陽都幹不長,已是個慣例。但「上邊的人」在電話裡告訴他說一把手將由一個干公安出身的人來出任,電話這頭的他心裡當時就「咯登」一下,他知道事情有點不妙。首先他想到的是,上面派這樣一個拿槍桿子玩命的人當一把手,一般都命硬得很,不會像那些靠玩政治起家的書生好接觸,搞不好自己這次就要翻在他手上。一想這個他心裡就翻江搗海般地鬧騰起來了。他很會算自己的命,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依照中國的現行法律,他可能將要被政府槍斃十次都有多。他在凌陽市苦心經營了幾十年,不說他買官賣官,行賄受賄的違法行為做了多少,光是在凌陽強行炒賣地皮、私設賭場、偷稅漏稅做假帳,還有在酒店指使手下逼迫服務員出賣色相勾引領導等等這些事,只要一暴露出去,就夠抓他去槍斃的,雖然這些事他都沒有親手參與,可是這些事到頭來都還是會像一枚枚精確制導的炸彈投在他的身上,他是在劫難逃了。一想到這個,韋立揚就總會咬牙切齒地恨起一個人來。如果不是這個人,他是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也許他還是一個名氣很大,但被人恥笑的包租公。當然,那個時候的他也並不是個很清白的包租公,可是他罪不至死,也不會墮落到這步田地。大不了把立揚大廈抵押出去,他到頭來還落個「必竟迷樓莫當真,桃花多處急抽身」的瀟灑,下半輩子還是過得下去的。
這件事就要從八年前凌陽市領導班子換屆說起了。
新任的市委書記赫伯年是個搞經濟的行家,同時他也是文化圈子裡小名氣的書法家,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收藏名人古字,不喜畫,只愛字。但是凡跟他打過交道的人只知道他喜歡寫字,卻並不知道他還喜歡收藏別人的字。曾經有人送價值不菲的古代名人字貼向他行賄,竟被他罵得狗血淋頭,抱頭鼠竄。寫字的名家竟不愛名人的字?他的這個事跡一度在官界成為佳談。但是不為人知的赫伯年卻幹這樣的事:他叫跟隨他多年的秘書韋小愛偷偷去收買這個送禮人的字。韋小愛天生的聰明,他先找能管到這個送禮人的領導,叫他暗地裡再托人買下來,自己也不直接經手。這樣一般外面賣幾萬塊或者幾十萬塊,最後到韋小愛的手裡就一文不值了。人家問韋小愛要這個幹什麼,他就直言相告是送給領導的。當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一現出來,韋小愛就會很不客氣地告誡他:不要想歪了,這可不是送給赫伯年的,要是他會要就好了,像他這種書法名家達到一定境界的人是不屑再學別人字的。別人聽了覺得有理,就信以為真,以為這個赫伯年真就是個寫字的人,所以再也沒有送字或送東西給他的人了。當初一度以為赫伯年會因這個愛好而栽了的省領導,最終覺得赫伯年誠實可靠,便派他到凌陽出任一方父母官。誰也不知道赫伯年竟然是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文貪。初到凌陽就暗暗派跟他一同前來赴任的秘書兼司機韋小愛到凌陽收集名人古字。韋小愛聽說市內有一個專搞古董的店舖,等找到那一看原來是在本市最高的一座樓內——立揚大廈。
韋小愛上到十樓,找到這家專門倒騰字畫的店舖,憑借自己多年在赫伯年那學來的鑒賞古字的紮實知識,他很快就在林林種種的一大堆字畫堆裡精選出一幅竟然是民國期間蔣介石當年座鎮貴陽阻擊紅軍時期寫下的一行字贈給孫渡的,而且還沒有被裝裱過,據說這個孫渡拿了字在回家的路上就遭到紅軍的突襲,他好不容易得以逃脫,但老蔣寫給他的字也就丟失了,沒想到竟然會這裡找到?這令韋小愛內心興奮不已,可一問價才知道,要賣兩萬塊。不甘心放棄的韋小愛得知只要找到立揚集團的老總韋立揚就能解決。於是他不假思索地就上了十八樓——立揚集團總公司韋立揚的總裁辦公室,直闖了進去。
韋小愛將自己的名片往韋立揚的桌上一放。
韋立揚就變了臉,雖然那張笑臉是強擠了出來。那時的韋立揚很少跟官場上的人來往,當然也不是絕對沒來往的,至少那些能管到他的直接領導,他還是跟他們處得跟哥們似的。但跟新任市委書記的秘書勾搭上,這還是頭一遭。他不明白這個看上去年紀只比他小幾歲的年輕人想幹什麼?韋小愛把來意說得真是白得不能再白了,連個圈子都不兜一下。韋立揚當時也不知怎麼就答應了,他可從來沒這麼痛快大方過了,當時就親自跟著韋小愛下十樓來,當著韋小愛的面把那個賣字畫老闆罵了個狗血噴頭,嚇得那老闆一個子也沒要把那字包好白送給韋小愛了。韋立揚等韋小愛一走,便叫義子侯東生送兩萬塊錢下去,不過那老闆只收了一千塊。因為侯東生手裡拎著一把刀一副惡臉相向的樣子,哪敢跟他要錢,這一千塊還是侯東生象打發叫花子似地扔給他的,還說既然是買就一定要給錢的,不能白要,聲音大得整棟樓都聽得見。
從那次以後,韋小愛就經常會到韋立揚的辦公室來坐坐。結果深交下去,兩人還真是老鄉。都是從廣西出來的,只不過韋小愛讀完大學分在了湘省,當了名國家幹部,很少回家鄉了。兩人從此就有點像熱戀中的男女那樣如膠似膝的樣子。頗有眼界和經濟意識的韋小愛提議他應該當更大的老闆,而且他有的是辦法幫助他起勢。已經視他為親弟弟的韋立揚完全按照韋小愛的意思辦。經過韋小愛從中運作,韋立揚以立揚大廈作抵押,從銀行貸得五千萬,對立揚大廈所有有合約的公司、店舖、商場進行低價賠付,產品再弄到別處高價賣出,接著又貸款一個億對立揚大廈進行裝修,然後又以這兩億多的資產再向銀行貸款兩個億購買晉陞四星級酒店資格的全部配套設施。這樣從來不敢向銀行亂借錢的韋立揚欠下國家近四億的人民幣。頭腦有點過熱的韋立揚有時從床上起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嚇醒得還笑醒的,那段日子他感到自己走路是飄的,既興奮又害怕。興奮的是自己在社會的地位大大的提高,知名度都到了省裡無人不知的地步;害怕的是欠下這麼筆巨額資金,要是生意不好,經營不善的話,自己下輩子都還不上了。他那會兒竟然還想著怎麼才能把這份家業再傳給兒女,甚至更下一代。可現在看來這是個一點也不可笑的笑話了。
害怕的成份一加大,促使他一天到晚在忙於應酬的同時還在想著如何把這大把大把的鈔票在有生之年給還了,好讓日漸成熟的兒女有一個安樂可享、世代可傳的家業。從那時開始,他便開始與各種人打交道,討要快速致富的真經,而且還得不違法(這個不大懂法的韋立揚很害怕觸動雷區)。當然,無論他與人怎麼討論,他始終都是圍繞著他的皇朝酒都打轉轉。結果,他得出一個道理:只要是政府干預的東西,那就掙錢。只要在法律的邊緣打擦邊球,來錢就快。於是很害怕觸雷的韋立揚豁下心來,就什麼都干了,甚至不惜草菅人命。好在手下的人掌握的好,沒有幹出太出格的事來。其實手下的人殺了人的事並不會告訴他,而是會告訴管殺人的侯東生,韋立揚的義子。
韋立揚開始總覺得很欣慰,這麼些年來,怎麼就沒看出手裡養著的這些人怎麼這麼聰明,只要自己的想法一出,怪念頭也只是一個閃念,他們就會幹得像模像樣,而且對他都是那麼忠心耿耿。他感到自己的人格無比偉大。事情總是這樣,只要覺得這事幹順了手,就會上癮似的,一上癮就收不了手了,只會一個接著一個干。好比吸毒的人,只要吸了再想戒就比登天還難!一節火車只要不達目的地是不會停的,除非天災人禍!韋立揚現在就覺得自己像是在開一列火車,而且只能是在天災人禍的情況下才會停,他的的制動閘早壞得不能修理。
憑著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勢頭,他還真在韋小愛的幫助下,轉年就還了兩億的貸款,就這還是他哭著要還的,韋小愛直罵他是個肉頭,說你這錢還個屁呀!你欠得越多,你活得越長。可這叫什麼邏輯,這一次韋立揚沒聽他的,只是一根筋地想法搞錢還債,最終要讓這座宮殿般的立揚大廈——皇朝酒都能永遠永遠地跟著他姓韋,而不是姓公。
轉到第三年,韋小愛因大量受賄被人檢舉下了大獄,赫伯年有用人不當之責,加上政績不明顯很快便調離了一把手的位置,凌陽又一次迎來了換屆。
這一次韋立揚應付官場的手段已經是游刃有餘了。可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剛來的州官並不買他的帳,還總查他,搞得他頭一年虧慘了,好不容易轉年出現轉機,有種冰雪初溶春來早的跡象了,可是皇朝酒都卻像是一頭大病初癒的騾子元氣大傷後再也沒有多大力氣幹活了,它這樣掙錢的速度就遠不如韋小愛在時那麼順溜,如此一來,韋立揚就像中國五六十年代搞計劃經濟那樣,一直都達不到標,完成不了他所制定的幾年計劃的「宏偉藍圖」。這年他只免免強強地把利息還上了,因為他必竟還是省市的紅人,誰也還沒想到真要找他什麼麻煩。等他跟這屆班子搞熟了,誰知人又換了。
又是一輪新官上任三把火。
這三把火只要有一把是燒他韋立揚的,他都得好好喝一壺,結果是三把火燒下來,他都沾上了邊。這換屆的頭一年,皇朝酒都又像是動過手術的癌症患者一樣,有氣無力,半死不活的狀態。過到第六年,這種局面仍是這樣,就好像一列慢火車,總是在跑了一段後,便在站上停一會再接著開,然後又在下一個小站停一會再開。
這下可要了韋立揚的老命,這火車什麼時候才會開到站呀?頭髮一夜就全白了。
從這個時候起,他覺得要想改變這種狀況,盡快完成自己的計劃,就得想個更能來錢的辦法。他跟已完全成人的義子侯東生稍微一提,侯東生就心領神會的去辦了。
「諸位:我韋立揚的為人大家都是清楚的,誰幫助過皇朝,誰和我立揚走得親的人我心裡都知道。現在這次該按老套路過的大家還是照舊,該我的事我自己會辦好。這個大家不用愁,我有分寸的。反正今天把大家找來,目的只有一個——共過難關,搞定馬政雄。」韋立揚從沙發上站起來,頗有氣勢地把手一揮。
辦公室裡坐著七八個人,都是凌陽市一些要害部門的一二把手。他們聽了都默不作聲。有的抽著煙,有的喝著茶,有的東張西望。
這時有個細長的聲音從韋立揚身後傳來:「我覺得大家這次還是不要輕舉妄動,靜以待觀的為好。」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坐在韋立揚辦公桌後面的人。這是個年近50歲精瘦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長方臉,一頭稀疏的烏髮被打理得整整齊齊,高高的額頭閃著紅光;臉上顴骨突出頰上沒肉乾巴巴的,臉頰兩邊還帶著兩道很深的褶子,淡眉下瞇逢著的三角眼二珠放光;鷹勾鼻子,嘴卻奇大,兩排牙齒長得還算整齊,但也許是抽煙過多,上面沾染了不少煙漬,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善茬。室內開足了空調,熱風使他只著一件高圓領的深藍色羊毛衫。
這個人便是凌陽市常務副市長周文。
韋立揚轉身看著周文,見他正用一方紙巾輕拭著油光油光的額頭。韋立揚皺了皺額眉,沒有說話。
大家也都一時無語。客廳頓時冷輕下來。
周文說得話不無道理,韋立揚站在那只有沉默著。這周文在他的心目中佔有很大的比例,這麼多年來他韋立揚在凌陽市很多方面都是受到他的關照。如果沒有他,別說是幾任的三把火,就是一任燒他,他就會被燒焦嘍。此時此刻,他知道周文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可能是當著大家的面這麼跟他唱反調,他也不好說駁斥他。韋立揚選擇沉默。
周文見沒人附和,便背往大班椅上一靠,兩手一攤擱在大班椅的扶手上面,用一種極其冷漠的腔調繼續侃談:「馬政雄是哪路貨色,你們不知道?向他搞名堂,只能證明你們一個個都居心叵測,心中有鬼!這是在過早地暴露自己。你們是不是覺得頭上的烏紗帽戴夠了?你們不知道馬政雄有個外號叫什麼?他叫馬蜂子,見誰都要蜇一下,是個硬種!上面把他派下來當書記,那是幹什麼來了?明擺著是找碴來了嘛!你們還要往這槍口上去撞?這不是自尋死路是什麼?此地無銀三百兩!」
韋立揚撇了撇嘴,乾巴巴地說:「周副市長,您說得對。」又轉頭對大家說:「你們也一樣啊。」
大家看著周文,繼續保持沉默。周文說起了勁,乾脆離開座椅,走到大家面前繼續發表言論:「我們犯不著去惹那隻馬峰,他來了,我們去迎接,以後該幹嘛還是幹嘛。真不讓我們到皇朝來,那我們就聽話嘛,不來了,跟以前一樣的策略,何必頂著幹呢?不過話又說回來,凌陽也就皇朝是最好的了,上面來了人,他馬蜂能上哪呢?到時連他都感到離不開皇朝的時候,不又得春暖花開,陽光明媚嘛?咱們的日子不就又都回來了嘛!大家都要給個好臉色給他看,姿態高一點,做人低調點,把他架得高高的不是更好,更有利於我們開展工作嘛?何必一味去套那近呼,被他蜇了一口想再翻身就難了!我還是那句話:在正經人面前,你得裝得比他還正經!」
大家都點頭稱有理。然後有人說:馬書記是不是應該快到了吧?似乎是一句提醒,於是大家就都紛紛起來告辭。
韋立揚也不言語走到自個兒的沙發上又重新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吸溜溜地喝了起來。周文卻沒有動,他等大家都走了便也在沙發上坐下,先點燃一支煙,吐過一口後才又慢聲輕語地說:「立揚,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說嗎?」
韋立揚眉毛動了動,斜眼看著周文卻連動嘴唇的意思也沒有。
周文不以為意,他坐正姿勢說:「也許有句話我真不該說……」周文把煙嘴放在唇邊,輕輕地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了出來,煙霧的升騰暫時遮蓋他的臉,令他不可捉摸的表情顯得更加神秘起來。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韋立揚探手把手中的杯子放在茶桌上順口說著,他不知周文在賣什麼藥。
周文左右看了看,便坐到離韋立揚更近的位置,聲音壓得很低,他說:「你不知道凌陽出了什麼事?」
韋立揚心裡一緊,便很快鎮定下來,裝著不在意地樣子,嘴裡咕噥了句:「什麼事?」
「毒品,毒品啊!這事我聽黃石說的。千真萬確!這是個天字一號秘密!剛才這幾個都不知道!所以我才不說的。這事已經查了快半年了,省裡都鬧翻了天,你會不知道?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那你在省裡鼓搗的那些人都是幹什麼吃的?」周文表情非常的嚴肅,末了是一副不解的樣子。
「可這關我什麼事啊?我又不是幹這個的?」韋立揚哭笑不得。
周文抬手在韋立揚的腦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你傻不傻呀,黃石換了,書記也是干公安的,你說他們幹什麼來了?明顯是來主抓毒品案子的嘛!咦?你頭上怎麼出汗了?」周文沾了沾剛碰他腦門的手指頭。
韋立揚裝沒聽見,只是搖搖頭,表示不明白。周文無奈地歎道:「我就是不知道,在我們凌陽什麼時候會有這麼多毒品的。」
「這麼多毒品……」韋立揚立即坐直了身子,並不由自主地重複了周文的話,在心頭玩味著。他有意無意地又追問一句:「老周,你說的這麼多毒品?是多少?」
韋立揚此時的眼珠變得異常光亮起來,他逼視著周文。上面派人來查他是知道的,而且他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在這個方面他早做了打算,只是消息雖然可靠,可是具體是如何辦案的第一手材料他這次卻沒有得到手,因為上面的人告訴他:這次內容非常絕密,省廳三級以上幹部也只是討論了案子進展情況,並沒有涉及到行動方案,新上任的禁毒局局長他雖認識卻不熟,沒法進入核心圈子搞到具體的行動方案和人選名單,末了請他立即著手第三計劃。韋立揚心裡明鏡似得,大難將至他卻忽然冷了下來,一副淡如清水,悠哉樂哉,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當周文說出好多毒品這句話時,這不禁令他心裡猛然劇烈地跳了起來,儘管他臉無任何表情。
周文是什麼人,立即就注意到他特別在意他剛說出的這句話,心裡也動了動,一個閃念:他這麼關心為什麼?雖然心裡有疑團,可他表面上也什麼都不露出來,依然很認真地說:「應該按公斤來算吧。不!應該按噸來算!」周文自己糾正道。
這回韋立揚沒扛住,他嘴角神經質地一哆嗦,周文立即死盯著他看,韋立揚良久卻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會搞錯吧?弄個十幾克就要槍斃了,誰有這麼大的膽子?上噸的毒品?呵呵……你是在說笑了,你也不想想,按你所說,那得有上億的毒資才玩得轉,真有這麼多錢他還幹這個?是老壽星跳樓——活得不耐煩了?」
「你知道個屁!你只曉得盯著你的這酒樓不放!到底還是一個包租公出身,見識不深啊!」周文有點氣樂了,便不客氣地噴了他一臉唾沫。
韋立揚也不以為意,端起茶杯又喝了起來。
周文把他這舉動瞧在眼裡,轉了話題說:「馬蜂子下來既然主要目的是為這個,那他就沒時間盯你這樓的事。這是個機會,你還是該幹嘛幹嘛吧!」
韋立揚輕笑了聲說:「是是是,我犯不著操那心,其實我也是急得,再加上我也想傍上這個新來的馬書記不是?以後你們也好開展各自工作嘛!」
「去你的吧,我一個堂堂常務副市長還真得靠你在後面這一棍子那一鎯頭的亂敲,就搞得定的?」周文戲謔地看著韋立揚,內心有點不服氣。
韋立揚苦笑地點點頭說:「好吧。那你就好自為之吧!我只是……怕馬書記他不這麼想啊。」
「哼!走一步算一步吧。這其實都是遲早的事!」周文無可奈何地應道。說完又衝韋立揚冷笑一聲沒說話,這令韋立揚心裡一驚,立時感覺很不痛快。
周文站起來連個招呼也不打就拉開門揚長而去。
韋立揚坐在那沒動,他用手指輕撫著鼻下的濃胡開始想著什麼,突然他立即跳起來快步走到他的辦公桌邊,抓起電話就飛速地撥了一組號碼,接通後韋立揚語氣溫和地對著話筒說:「喂!我們到8號見個面。」說完他又「啪」地一聲重重放下電話,然後他掀開辦公桌一角的令人不能查覺的小翻蓋,露出裡面的小鍵盤,是三排白色的按紐,上面分別刻印著從1至9的阿拉伯數字,有點像電話機的按鍵。
韋立揚伸出一指朝1號鍵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