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賓遜當晚安排了船,把阿炳送出了海。羅賓遜說:「阿炳,我再次告訴你:你只為我一個人工作,從離開這一時刻起,你誰的話也不要相信,你只是你自己。而且你還要暫時忘記我,忘記我是誰。到了新加坡,你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林亞南。以後就要按計劃行事。明白了?」
阿炳鄭重地點點頭。他懷揣著幾萬新加坡元經泰國灣至南海,避開各國海警的巡邏,最後在新加坡的小德光島登陸,混在漁民間,在碼頭當了兩天的搬運工,然後改頭換面來到了新加坡首都的獅城飯店。
99年12月25日,千禧年的前夜聖誕節是新加坡人的重要節日。人們都沉浸在歡歌燕舞的節日氣氛中。
林亞南今天一邊在為家裡張羅著聖誕樹,一邊留意來自自己家對面咖啡店玻璃上隨時可能貼著的召喚字條。那字條只有他自己能看得懂。在別人而言那只是一句廣告詞而已。林亞南的心情非常的複雜,他不知道這個自稱PPC的神秘組織到底是在為誰工作,而自己一再被優厚的報酬所招募卻又一直不為所用。他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只是被告知,一旦對面這家咖啡館的玻璃上貼著的字條上寫有「濃情咖啡,一品芬香」時,你便要告訴家裡,你要出差幾天,問是去哪,便說是朋友組織去中國旅遊,僅此而已,回來即能得到兩萬美元的賞金。這讓林亞南一直感到有些忐忑不安。他並不是一個貪財小義之人,但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似乎也不是誰都能碰上的,但他經歷了此事後也知道想甩也是甩不掉的,否則性命不保。是福是禍只有等待。為了做成這事,他成天在家裡跟老婆通氣,話總是說得有意無意。他說:過些日子,有朋友組團到中國去旅遊,朋友打算邀我一起去。
一開始,他老婆無動於衷。後來說多了,他老婆便說:你要去就去吧。老說去又不見去的,什麼意思?他老婆是地道的本地人,不像林亞南是華人的後裔,祖籍是福建廈門某個漁村。
林亞南突然就心慌意亂起來。剛從門口出來,打算把一株小聖誕樹靠在門邊的,便一眼看見那張期待已久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又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一行廣告語:濃情咖啡,一品芬香。林亞南三步並著兩步竄過馬路來到咖啡館的這扇玻璃窗前。
靠窗而坐的一對老年夫婦正在細品精美的牛奶咖啡時,忽見一個年輕的小伙奔到窗前死盯著他們,不由得內心一陣緊張,便也不錯眼珠地望著他,希望這個小伙子僅僅是認錯人而已,然後是一屋子的人都在盯著看。渾然不自知的林亞南只是在看著這行英文廣告詞,他想看看紙上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內容。
店夥計認得他,便好奇地走出來,衝他招手喊道:「聖誕快樂,林先生,要不要進來喝一杯。我請客。」
醒悟過來的林亞南臉色有點蒼白,他忙擺手拒絕道:「哦,不了,謝謝。我剛才以為進去了我的一個朋友,誰知不是。」說完便轉身又跑了回去。
店夥計莫名其妙地想:林先生是怎麼了,失魂落魄的樣子。今天可是聖誕節啊!這種不吉利的臉色怕是過不好聖誕節的。
林亞南衝進屋內,便拿上早已準備好的行包,對老婆說:「老婆,我走了。朋友剛才來電話叫我現在就走。不然誤了飛機玩不成了。」
他老婆正在打掃樓梯口,聞聲來到客廳,一臉巨大的意外神情,她問道:「今天可是聖誕節啊,誰會挑這個時候去旅遊?你是不是聽錯了?」儘管她知道男人要去旅遊的事,她也同意了,但怎麼會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呢?她滿心的不樂意。
林亞南急著說:「這次不去,以後可就沒機會了。聽說這次還要抽大獎,最小的獎都有兩萬美金呀!不去可就什麼也沒有了。」
「什麼旅遊還有送錢的?我怎麼從沒聽說過?你是不是吃錯什麼藥了?」林亞南的老婆既懷疑這種好事的真實性,又覺得老公今天真得是不對勁,但終歸這事可由不得她了。林亞南已經拎著包,在門口招了輛的士上車一溜煙匆匆而去。追出門來仍有話要說的女人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如同是逃跑一般的丈夫很快消失在馬路盡頭,搖頭歎息地說:「這就像是去趕墳場一樣。」話剛出口就兀覺不吉利,忙掩口拍道:「亂說亂說。」
林亞南在獅城飯店住進後,把包放好,然後便又出來去了一趟火車站,在旅客存物櫃前,他按照指定的位置找到編號,便把賓館裡的房卡放在了裡面。然後又打的士來到了離家只有20公里處早就租好了的一間房內。根據PPC給他制定的計劃中,他必須按步驟執行完上述指令後,便要在這間臨租房裡住滿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中午時分,他只要通過望遠鏡看到300米外從眾樓宇間的逢隙中看豎掛的房地產廣告牌上打出「回家吧!我們在等你」的字樣時,他就可以放心回家了,三天後便會在家收到有人用電匯的方式把兩萬美金匯到他的手中。但是PPC同樣在計劃書中指出,在這一個星期內,他哪也不許去,只能待在房內。房裡已經備足了有兩個星期的食品,夠他生活無憂的。
林亞南一進到屋內,便哪也不去搜查,撳著電視機,然後安安心心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什麼也不想地看起了電視節目。
也許是口乾舌燥,他隨手便剝開放在茶几上果盤裡的橙子,只吃了兩片便忽覺眼皮沉重,身子一歪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直隱身在窗簾後的阿炳走了出來,冷酷的臉上露出一絲陰沉地獰笑。口裡用英語罵了句:「笨蛋!」然後把林亞南拖了起來往臥室內移去。阿炳為林亞南蓋好了被子和毛毯,似怕他著涼似的。屋內窗簾早就拉得嚴嚴實實。阿炳巡視一番屋內,看看還有什麼不妥之處沒有。最後他走出臥室把門關上。
進到客廳,阿炳把冰廂內的礦泉水和茶几上果盤內的水果全部打了個包拎著,關了電視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在外面,已搖身一變而成為林亞南的阿炳找到垃圾廂,便把這些都注了毒液的食物一口氣全部拋入。正好一輛的士駛來,他上了車揚長而去。
在獅城飯店,阿炳拿著從火車站儲物櫃裡取到的房卡順利地進到房內,逕直在行李櫃裡提出林亞南放好的旅行包。直接打了開來,裡面全是林亞南的衣物,還有一本用塑料包裝好的資料。阿炳打開包裝,那是一家國際旅行社的介紹資料,裡面附有林亞南護照的彩色影印本和旅行社為林亞南提前訂好的本月25日晚上七點往中國杭州的國際航班機票副本。林亞南的原護照和機票都在旅行社手上,他現在只需到機場去,就一切OK了。
阿炳拿著護照的影印件仔細地端祥起來。看著護照上的那張相片,心想:這小子跟自己還是有差別的,至少身高和體重就完全不一樣,但是這張護照上的像片跟自己的長相就完全沒有什麼分別了。儘管年齡相差了三歲,可是誰又能看出來呢?
約六點鐘左右,阿炳拎著林亞南的行包出現在新加坡的巴耶利巴國際機場。
在這之前,遲遲未能準時趕到機場的林亞南讓旅遊公司的部門經理都快急瘋了。當他見到阿炳終於出現在機場候機廳時,他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甚至都沒有時間去仔細地打量林亞南今天有什麼異樣。他只是一味地急急地安排阿炳和幾十個一同前往中國旅遊的乘客集結在安檢口排隊過關。出關口,阿炳順利地拿到了林亞南的護照和剪過後的登機牌隨著大家一同進入准候機廳。
時間分秒不差,阿炳七點還差二十分的時候便在候機大廳裡聽到了用英語播報的登機信息:由首都新加坡巴耶利巴國際航空公司機場提供的即將飛往中國杭州CA157次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請前往中國杭州的旅客在5號登機口作好登機前準備。
機場播音室先後播送了三遍,每次都分別用了四國的語言播報。
旅遊公司的負責經理把他們一行送到入關口,一再囑咐說:到了中國後自有接團的人在那裡等候他們,請他們千萬不要著急云云。
阿炳是第一次坐飛機,覺得什麼都新鮮。那種騰空飛天的感覺竟讓他有著一種無比地興奮。坐飛機的感覺跟坐汽車和船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他想:以後就是要多坐坐飛機,省時又省事。
飛機上一路無話,他和隨團的人一個也不認識。事實上林亞南也是在看了此趟隨團人的具體名單後才放心地選擇了這個旅行團。
心事重重的阿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在謀劃下機後他將如何展開具體的行動。因為他們是外國旅遊團,旅遊團負責人是不允許有遊客在過長的時間裡消失而找不見人的,否則旅遊公司的保安部門會立即展開行動對失蹤的人員進行追查的。他們可是擔不起丟失遊客的責任。
飛機帶著巨大的轟鳴聲呼嘯著從空中滑向地面,最終平穩地降落在杭州蕭山國際機場的跑道上。隨著人流一同步出機場外的阿炳頭一次感到腳站在中國大地上的那種感慨萬千的複雜心緒。入冬以來的蕭山一直是濕冷異常,並且這裡似乎還下過一場雪,只是已被清掃乾淨罷了。這讓不太習慣於這種氣候的阿炳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寒意。他在深山訓練中,由於受條件和時間的限制,羅賓遜也沒有對他進行抗凍的訓練,阿炳感到自己可能將面臨著巨大的從未經受過的困難。這時他注意地看到機場外停了幾輛懸掛著警燈的吉普車,心裡一緊,便急忙步入旅團行列上了接他們的大巴,前往此次旅遊的第一目的地:千島湖鎮。
臨晨四點左右,阿炳便直接住進了千島湖賓館。隨團的旅行社負責人把他們安排的入住房間定為兩人的標準間並按規定收繳了他們的護照,直到他們離開中國境內時才會交還給他們。
早上吃早點的時候,阿炳看了一下手錶。根據計劃,還有一分鐘的時候他就要到餐廳的衛生間去一趟。阿炳忽裝著腹痛難忍的神態,從桌上抓了一把餐紙,故意用含混不清咬字不準的中文問服務員衛生間在哪?服務小姐急指方向,阿炳便急急撲去。他剛闖進了衛生間門,裡面就有一位緊裹羽絨大衣頭上蓋著防風帽的人勾著頭與他擦身而過。阿炳下意識地返頭看著他,他已經在拐角處消失了。
衛生間內一共是三個小間,兩個已經是緊閉著門,他竄進最裡面虛掩著門的那間。抽水馬桶上放著一本小冊子。他急忙將它放入自己的內衣口袋,然後一拉抽水馬桶的繩子推門走了出去。
在登船游島的途中,他掏出小冊子看了起來,裡面都是用紅線一條條勾畫出來的組詞。阿炳用自己學到的譯碼本領很快就知道了他下一步該幹什麼了。他裝著頭痛,跟導遊請假到艙內去休息一會兒。接著他便下到底艙,很快在儲物艙內找到了早有人為他準備好的死屍,死者的臉上不知是被什麼東西啃過,已變得面目全非,而且還是新鮮的。死者身上穿得衣服竟然跟他穿得一模一樣,阿炳暗讚這幫人做事可謂是用心之至。阿炳抓緊時間將能證明林亞南身份的票據、錢包和相片都塞進了他的口袋。然後他稍有吃力地拖著死屍來到船尾見到周圍無人便順著尾流將屍體拋入了湖內。然後他急忙來到有遊客賞景的頂層甲板上,在船尾裝著找人照相,突然一不留神便掉入了冰冷的湖中,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驚叫!
船完全地停住,很快湖上救援中心的快艇在接到救援電話後便飛奔而至。但是他們在若大的湖中一連尋找了兩天兩夜,才從某一區域打撈上一具皮肉模糊的屍體來。警方根據他身上所藏有的物品,證實為失足落水的新加坡籍遊客「林亞南」。
曾受過嚴格潛泳訓練的阿炳在水中潛游了一段距離才敢從懷裡掏出管子透出水面進行水下呼氣,然後忍受著寒冷爬到了岸邊(其實他早已在貼身內衣裡穿了一層高脂棉的保溫防水服,表層還有塑料皮保護,不至於被水浸濕,這種保溫服能讓人在冰冷的水裡保持正常體溫達十個小時之久。阿炳如果不是有這些東西保護他,就是十個阿炳也會凍得僵硬而亡的)。上岸後的阿炳找尋了好長時間才找到了冊子上所指定的那塊大岩石。一直等到了晚上,他才鑽出水面,摘掉在水裡戴上的防護水鏡和手套,可以看得出,雖然有防護衣護體,他仍然凍得快脫了人形。阿炳抖抖縮縮地爬進岩石後,找到了一個黑色的大行李箱。打開後,裡面是裡外全套的聯防員制服和一件綠色的軍棉大衣、軍棉靴、保溫瓶、長筒的手電筒、軍用短匕刀、微型照相機、化妝盒、手機、地圖等。還有一個方紙盒,他撕開包裝,裡面是一把中國造67式7。62毫米的微聲手槍和一個裝有六發子彈的彈匣。阿炳拿在手裡掂了掂,手感還行,只是雖然玩了很多種槍械,但這種槍他還是頭一次用到。
阿炳無心再翻弄下去,便急忙脫去濕衣和保溫防護衣,然後換上聯防員制服。當他最後披上軍大衣的時候,令他甚為奇怪的是,在棉大衣左袖上竟然還套著一個紅布箍,上面印著「治安」兩個白色黑體字。阿炳把換下的衣物裝進箱子,同時放進幾塊足有二三十斤重的石頭讓它們一同沉入了湖底。他戴上雷鋒帽,拿著手電筒很快便上了千島湖沿島的湖堤小道。這時他將手伸進棉大衣外面的口袋,裡面是他適應這份職業的工作證、身份證和駕駛證,還有一大把新舊不一的人民幣,足有萬元之巨。
走了沒多遠,見前面小道旁有一休閒椅便走過去坐下,把保溫瓶拿出來小心地擰開蓋子,裡面頓時熱氣騰騰,這無疑是給他快要凍僵的身體注入了一劑強心的救命藥。他哆哆嗦嗦地試了好幾次才將熱水喝到了嘴裡,才知道瓶裡裝得竟是新鮮的雞湯。他想安排這種事的人可真是聰明到了極點,他們竟然連這種細節都想到了。這不禁讓他覺得此行,如果一直都有這樣的人在外圍幫著他,他想他肯定是能馬到功成的。
阿炳信心足了起來。
連夜出了千島湖外圍的阿炳在路上攔了輛拉貨的卡車,謊稱自己回家,讓司機把自己拉到了建德。在建德,他重新買了裡外全套的保暖衣物,然後找了家小賓館住了一夜。次日便離開建德坐長途班車一路來到了舟市。按照冊子上的指令,阿炳住進了舟市的海峰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