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潛基地指揮中心機要室。
邱少良像往常一樣手裡拿著掃帚和塑料畚箕推門走進機要室。
機要室分兩間,外面是邱少良辦公的場所,裡面那間便是日夜都有人不離崗的通訊機房。主任關鋒從「海盾」出海試航那天起便時不時地會出現在這裡。從那天起,關鋒似乎把他的辦公室也搬到了這裡。邱少良也樂得主任如此,這樣他省得把每天從通訊室裡整理出來的文字資料和數據疊成一摞再跑一大段的路送到他的辦公室讓他查閱,並且這樣他還有一個很大的好處,就是能直接面對面地和頂頭上司朝夕相處,能一同與主任分析出海的潛艇所有的數據,時不時拿出一點自己獨到的見解。這樣,關鋒對他也是越來越信任,一天沒有見到邱少良,便會覺得身邊少了個說話的人,有時還會派通信員到處去找他。
邱少良,中共黨員。湖南嶽陽人,與關鋒同籍,關鋒也是湖南人,但他是湖南湘潭的。算起來,他們也是老鄉。邱少良1994年畢業於中國某潛艇學院。同年夏季以優異成績從學院畢業,在等待分配期間回家探親,因在家鄉河裡勇救溺水少年,使他意外地獲得去俄羅斯某海軍學院進修潛艇通訊專業的機會。95年5月回國後直接進入東海艦隊第七海潛基地303大隊任通訊連幹事。98年5月被破格提拔為通訊營機要科秘書。99年又從上尉提升至少校軍銜,並榮升為第一秘書。時年28歲的邱少良即享有副營的待遇,並掌控著整個海潛基地通訊要務的職權,可謂是年少得志,馬蹄春風了。前不久,邱少良在老家媒酌之言下婚娶的嬌妻齊小香又在千禧年之機為他添了新丁,更是令他覺得老天待他實在是優厚有加。在工作上他更是努力,尤其是關主任對他溢於言表的賞識,這也讓邱少良感到自己盡遇良人,如不加倍工作,實在是無以回報組織和家鄉父老對他的期望。以至連嬌妻為他生下兒子時,他本來是有一個月的探親假的,但他為了這次「海盾」的試航,主動請纓留下來陪關鋒一同等待「海盾」的歸來。對此,關鋒雖心有不安,可為了這件新年伊始的頭等大事,他幾乎也是毫不猶豫地就同意邱少良取消假期與他共渡這難捱的三個月。當然,機要室的工作也實在離不開邱少良,只有他能準確而又快捷地把每天一大堆從通訊機房裡獲悉的情報整理出來,並能逐章逐條地分析給他聽,這能讓關鋒省去不少的精力去看這些枯燥但又實在不能遺漏的重要航海數據。誰讓他是這基地的「總後勤部長」呢?他也為身邊能有象邱少良這樣的精英幹才而感到由衷地欣慰。
邱少良一邊打掃房間一邊埋怨地說:「關將軍,您就不能少抽點煙嗎?幹嘛要這樣戕害自己的身體嘛!每天抽這麼多的煙……」口吻含著玩笑,又咕噥一句:「人都要給你嗆死了」。
「你什麼時候也學得像娘們一樣,婆婆媽媽的?」關鋒本來是枕著腦袋在想事,這會兒一骨碌從沙發上爬起來一邊趿鞋一邊裝著嚴肅地說道。
「不錯,是嫂子把你交給我了,這段時間她叫我看嚴實你哩!個人生活,只要是在我這,你是要歸我管的。說正經的,嫂子說到時見你不成個人樣,就要拿我是問,你說我這是招誰惹誰了?你們兩頭都擠兌我?難沙!」邱少良裝著委曲的樣子喊起冤來。
「你別聽她的,一個娘們能管得了老子?哼!還反了她的。」關鋒滿不在乎地說著。
「得了吧?嫂子不拿你怎麼樣,你家的雪芝能放過您?真是說話越來越沒邊了。」
「行行行,我注意點就是了。不過,你可不能說出去啊。唉!還有六天喲,這要命的六天喲。哦,對了,你老婆來看你,現在該到了吧?」關鋒極為關切地注視著邱少良。邱少良一聽關鋒提起這個,他臉上頓時神彩飛揚起來。
他高興地對關鋒說:「是啊。按說今天她娘倆就到了」。
「真是不容易,剛坐滿月子就來尋夫了。呵呵……,情深意重。哎?這一個女人大冷天帶著孩子在路上,方便嗎?」關鋒有點擔心地問道。
「沒事,丈母娘跟著一起來的,路上有人照顧,沒事!」邱少良很放心地說著。
關鋒想了想說:「你什麼時候去接人啊。」
「我?我能去哪?就剩這最後幾天了,最關鍵的時刻,我哪也不會去的!」邱少良說得很果決,可接著又臉色陰沉下來,說:「這女人也真是,早不來晚不來的。偏這時候來,真是不知該如何說她,打算來也不來個招呼,搞得人措手不及,也不知她怎麼想的!」邱少良嘴裡這樣說著,手上也沒閒著,他開始把掃攏的垃圾歸置到畚箕內。
「怎麼想的?有了家就不一樣了,這很正常嘛!」關鋒是過來人,所以不在意地應道。
邱少良已打掃完辦公室,接著拎著熱水瓶和掃帚出去了,並不理會關主任所說的。
關鋒看著他出去點上根煙想起事來。
過了十幾分鐘,邱少良提著熱瓶進來,找上新鮮茶葉給關鋒續上茶。
關鋒說道:「這兩天要不這樣,你去照顧她娘倆,反正這裡還有六天,有孫助手給我搭把手也誤不到哪去,我給你四天的假,誤了可就是你的事了。再說,你老婆來一趟不容易,你不能這樣冷落她,男人嘛,就有這個責任。別讓娘倆來一趟就弄得不高興,到時我這也說不過去,人家還以為我們部隊儘是不講人情的大老粗!記著,你可不許搞砸了。」
「這怎麼能行?這裡離了我,你的工作不好搞啊?再說就一個星期了,我讓她娘倆多住一段時間……」邱少良堅持著,但心裡也已有這個意思。
關鋒打斷他的話:「行了,你就別硬撐著了。我還不瞭解你?這會兒你的心早就不在這了。與其留著你小子在這心神不屬地跟我玩陽奉陰為,還不如乾乾脆脆地讓你去看看兒子長啥樣,呵呵……還有老婆。那可是個好女人,可不能得罪嘍!行了,這次算我積個德,放你一馬,去吧!」
「主任,您這樣不太好吧?這現在到了緊要關頭,這我要是離開崗位,您不是更忙了?」邱少良這會兒見主任不像是開玩笑,還就真有點猶豫起來。
「不是有小孫嗎?沒事,你忙你的去吧?記著代我問個好。」
「那你這幾天可真得得好好好照顧自己身體啊。身體可是革命的本……」
「行了,你就少廢話吧。有這功夫你都見到老婆了,廢話情話就留給你跟你的堂客說去!」關鋒開始不客氣地往外哄邱少良。
「等等,這個拿著。」關鋒在門口又把邱少良叫住,說:「盡哄你個小屁孩了,差點把這事給忘了。」他說著就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邱少良愣怔地看著他,已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心裡有點緊張也有點不好意思。關鋒抓過他的手,把紙包放在他手心裡說:「這個給你兒子的,算我的見面禮。」邱少良打開紙包,裡面是小孩的銀質手鐲、腳鏈和刻著富貴吉祥、一生平安字樣的銀鎖,還有一疊簇新的百元大鈔。
邱少良喉節裡上下湧動著,他感動地看著關鋒,說:「主任,您這也太重了吧?幹嘛還拿錢啊?我身上有的。」
「行了,去吧。別在這煽情了。那是大傢伙湊著給你老婆買營養品的,這個時候的女人是要多補一補,不然奶水不足的。哎,你老婆有奶嗎?」關鋒有點突兀地問道。
「啊,我哪知道啊?」邱少良一愣看著關鋒。
關鋒忽覺得這話好像不是他一個老爺們該問得,便又忙改口說:「啊,這個,這個你到了那,見著你老婆替我多多問候,要不是這事,我也是要去看看你老婆的。你替我多解釋一下,記到了嗎?」說完關鋒就揮了揮手。
「哎!一定的,那我走了。你當心身體啊,少抽……」邱少良關切地囑咐道。
「滾!」關鋒就把邱少良給推出了門再關上。
海軍招待所。
邱少良駕著吉普車直接開進了招待所的林蔭道。招待所設在舟市海軍XXX醫院內。這裡到處都是平房,招待所也不例外,外牆都被塗成一律的海軍藍和白色。醫院的空地上藉著這幾天的太陽,到處曬滿了白色的床單和軍服。院內三三兩兩走動著醫護人員和坐在陽光下汲暖的病人。
邱少良把車泊進車位,下車穿過一棵棵矮棕、假檳榔樹和泡桐,直接往招待所奔去。手裡拎著大包小包,興沖沖的樣子。
邱少良闖進房門時,齊小香正捏著乳房在給孩子餵奶,突見一人闖進來,她下意識地「呀」了一聲忙背轉過身子。齊小香的母親正準備呵斥這冒冒失失就闖進來的人,但一看是女婿,不由得展開笑顏,說:「唉,我說誰呀這麼沒禮貌就瞎闖進來,來來來,把東西擱這。小香呀,你看誰來了?」
齊小香這會兒早明白他是誰了,偏不轉身只顧給兒子餵奶,不動聲色無甚歡喜地一動不動。
邱少良放下手中等物,輕手輕腳地邁步轉到了齊小香的身後,探著腦袋往裡看著。齊小香感到熱呼呼的鼻息直往脖子裡灌,雖覺得癢癢的難受,但仍不吭聲地忍著。
兒子被緊緊地包裹在襁褓中,只露出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小臉蛋,嘟著豐潤的小嘴正在貪婪地吮吸著母親的奶汁,模樣煞是可愛惹人。
邱少良便伸手去摸兒子的臉蛋。齊小香揮手「叭」地打在他的手背上。沒好氣地說了句:「去,這是你碰的?」
邱少良撫痛後故作地問:「怎麼,我兒子我不能碰了?」說完又伸出指頭去輕撫兒子的臉蛋。
齊小香也佯責道:「你還知道你有兒子了?」
邱少良傻傻地憨憨一笑:「呵呵,沒辦法呀,這段時間真是忙……這不我一聽說你娘倆要來,我是急得恨不得邁腳一步就到這了。」
「去,誰聽你這好聽的,你這就叫有心了?」齊小香不依不撓地繼續著她的態度。
一點也不以為意的邱少良回頭見丈母娘不在屋內,門也關得嚴實起來,便伸手攬著她的腰,湊上去親吻小香的臉蛋。
「哎呀,你幹什麼呀?不害臊,你兒子在看著呢!」齊小香一邊說著一邊閃著臉。
邱少良不管不顧地更加抱緊了她的腰肢,另一支手頒著小香的臉象啃西瓜皮似地吻著。瞥見屋內只有他們時,小香心裡一鬆也春情萌動,稍微配合起來。她迎上自己柔軟的嘴唇,倆人一時變得狂性起來。兒子在他們中間瞪著烏黑圓溜的眼睛看著面前的一幕,不時發出「喔、喔」的伊呀聲。
晚上,邱少良哪也沒去,兒子在餵過奶後被丈母娘抱到隔壁房內休息去了。倆人便再也不管不顧地在床上撕扯著存儲了一年多的思念。那積蓄的情感如熟透的火山從地底下噴勃而出,倆人在共赴的愛池中喜不自禁地游弋著,激情如火如荼。青春嬌美的妻子在邱少良的眼裡,此時更是煥發出流光般地華彩,顯得異樣的美麗而生動,如奔篷歸來的採花仙子。邱少良內心一聲歎息,越發緊緊地摟著妻子,用全身心地愛衝撞著她的肉體,使他們的靈魂完完全全地交融。小香盡心地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一刻春宵。此時,她真切地感受著男人的力量和真實地沉重所給她帶來的無限快意和生活的充實,她的內心充滿了幸福,她變得越來越柔曼,身體也如潮湧般地淹沒著丈夫的一切。最後倆人平息地和衾相抱,互相品聞著身體散發的氣息。齊小香整個人都埋進了丈夫的懷裡,臉貼著他汗津津的胸膛,溫存地又略似羞意地責道:「壞死了你,跟狼似的。」
邱少良不吭聲地在黑暗中發出會心地一笑。此時他忽想起一事,他隨口問道:「你怎麼想到這個時候來這的,這春節剛過你不在家好好待著,等兒子再大幾個月,夏天才來那時這裡可好玩了。」
齊小香一聽有點不樂意了,她鑽出邱少良的懷抱,輕聲說:「誰打算來的?不是你托你的戰友打電話到家裡,說你快有空了,叫我帶兒子來給你看看的?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想累死我,不累死我你是不會放過我的。」小香說得有點絮絮叨叨,但卻讓邱少良聽得甚覺奇怪,他心想:哦,原來是自己的戰友打得電話,把她娘倆誆來的?這個人是誰呢?他想起了關主任,不會吧?怎麼可能是他呢?可是他忽然想到關主任給兒子送的銀手鐲及錢物等東西,又像是早有準備的,難道真得是關主任好心成人之美?但心裡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可是他也想不出個理由,反正嬌妻就在自己身邊,便手臂一緊更加地摟嚴實了妻子溫玉存香的身體,小香感到丈夫的愛意也就甜甜地妮喃一聲任他抱著,似睡非睡。邱少良似怕她著涼,又緊掖了掖被角,倆人一時無話地相擁而眠。
夜裡的後半晌開始晰晰瀝瀝地下起了雨。
邱少良被突然的一陣急切地敲門聲給驚醒了,門外同時傳來嬰兒的哭聲,倆人慌不迭地穿衣趿鞋出來。兒子興許是餓哭了,小香散亂著頭髮伸手抱過兒子,從胸前扒出奶頭塞進兒子的嘴裡。誰知兒子吐出奶頭仍哇哇地啼哭著,小香幾次試著餵奶,仍然如此,邱少良一摸兒子的額頭,有點燙,忙說:「不好,發高燒了。快快,到急診室去。」說完,他拿起一件帶來的軍大衣披在小香的身上,自己又脫下外衣包住在襁褓裡仍啼哭不止的兒子冒雨直往醫院的診療區跑去。
小香和她母親的身影在其後一晃一晃地緊隨。
阿炳雖然在海峰賓館開了房,但他卻只待了一個晚上。那個晚上他徹夜在研究外線特工給他提供的地圖。這不是一張普通的地圖,這是整個海潛基地內部的結構佈置圖。裡面詳細地標出路線、房間的功能及設備安裝的地點等等。連裡外三層的警戒線,換班時間都詳盡地有著標注。哪個科室是哪個負責,是哪幾個人名、什麼職務、多少年齡、應該如何稱呼以及相應人的相片等都貼在了這張巨幅的地圖上相應的位置上。這簡直就是一張海潛基地的「大百科全書」了。阿炳有了這些具體的內容指點,就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是身臨其境。他想,這會是什麼人提供的?這個人肯定就是在基地干的,可是他能這麼真切地進入到這裡,為什麼不自己幹,還要另外派人進去呢?但他馬上就又想通了,也許這就是羅賓遜說的,這個內線也許已經退役了,並且是剛退役的軍官或士兵。而自己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但是這個時機的等待並不是意味著是讓他成天住在賓館裡什麼也不幹,他必須現在就親臨現場實地再勘查一番,不至臨時抓瞎。
當中國的傳統節日——春節正讓中國的萬千家庭合諧幸福地沉浸在鞭炮聲此起彼伏的歡樂氣氛中時,阿炳卻人單影支地孤坐海邊獨釣「寒江雪」。他把自己化裝成一個地地道道得孤寡老頭,每天都出現在海潛基地的外圍或在漁村邊沿溜嗒。釣到的魚他便拿到小鎮上的路邊小酒館請店家代勞加工,付一點小費,這能讓他吃得津津有味。鎮上細心的人有時會覺得奇怪,什麼時候這裡多了個無家可歸的要飯老頭?可看著又不大象是個要飯的,可惜小鎮上並沒有救助站,無人會好心地送他到那去度過一個新年。
阿炳的化裝術很成功。他天天在一家小酒館裡加工魚料,竟然沒能讓誰疑心這其實是一個精壯結實的年輕人!哪怕是鎮上派出所的民警在這裡喝酒時也沒誰會去注意這麼一個骯髒邋遢灰頭土腦的白花花老人。他也不打算讓誰驚惹於他,總是在扣扣嗦嗦地摸出皺皺巴巴的票子付完帳後,便端起他的搪瓷缸子蹲在路邊很小心地吃嚥著。雖愈發地讓人瞧著可憐,可他卻並不需要誰的可憐。當人們好心地想跟他搭話時,他卻搖頭擺手地急急離去,步履也極其蹣跚。阿炳三個月的訓練雖沒有學習過做乞丐的任何技巧,但此時他卻是無師自通。
捱過了新年,阿炳掐著指頭算過,他離新接頭的時間已經沒幾天了,但他實在是想不出外線特工有什麼高招能把他順利地安排進戒備森嚴的基地。他曾大膽地想過就這樣直接進去,因為守兵和軍官都認識他(邱少良),可問題是,他連續兩個多月,就從沒見過真正的邱少良從基地出來過。如果潛艇順利地返回了地下潛基,邱少良仍然沒有出來,那麼這就意味著羅賓遜的「三胞胎計劃」將失去作用,而自己當了近三個月的乞丐也就全白費了。
阿炳清晨準時來到鎮上接頭的地點。那是一處小型的漁港碼頭。碼頭上擠滿了裝魚的人,這些人都是菜市場的二道販子。從碼頭批發了新鮮的魚便都急急地趕往早市,爭取賣個好價錢。摩托車來來往往,嘀嘀嘟嘟,轟轟隆隆,熱熱鬧鬧,一派的繁榮景象。
阿炳來到小冊子上曾寫定的地點:樂樂髮廊。牌子陳舊,字跡也變得有些模糊。木門洞開,旁邊是一窗大玻璃,上面貼滿了規置的不是很整齊,髮型各異的明星照片,大部分因陽光過於曝曬而使色澤變得淡泊失去了明星們原有的風彩,倒像是一張張風化了的遺像。阿炳默默地從髮廊門前走過,過了一會兒,他便掉頭回來冷不丁地就從髮廊的門洞邊鑽了進去。
蹲在髮廊對面端著大海碗正吃著早點的一個苦力本來是邊吃邊瞪著眼毫無意識地看著窄小的道路的,忽見一個要飯的身子一晃就進了髮廊,不禁在心裡畫出一份奇怪:叫化子一大清早進髮廊幹什麼?但這個想法很快就隨著他的口糧一起消化到他的肚子裡去了。
阿炳進到屋內,屋內沒人。雖然只是開了門。阿炳旋即便脫去了髒兮兮的棉布外套,脫了外面的破舊褲子和一雙爛得不能再爛的皮鞋。從擱在地上的破麻袋裡拿出一包被塑料布緊裹著的包袱,展開後,便急速地穿戴起來,然後走到洗臉池邊,擰開熱水器龍頭,湊頭下去便把打著卷髒膩膩的頭髮打濕,抹上洗頭液「刷刷」地搓了起來。阿炳連洗了兩遍頭、臉,最後收拾乾淨了,臉上的鬍子和白色的頭髮都不見了,看著邱少良的照片對著鏡子,把髮型稍加修整,最後裡面閃出一張年輕英俊帶點儒雅氣質的白淨臉盤,那一身嶄新的海軍少校制服更增添他的英武之氣。他低頭看著那雙珵亮的皮鞋,很滿意地伸手扶了扶風紀扣處,抻了抻衣服的下擺。便把那一堆換下的東西塞在了門後的角落裡,又從門後摘下一個軍用皮包。閃身從從容容地走了出去。
阿炳幾乎不停留地就直接順著小道拐上了碼頭,從那找了一輛專門等著拉客的摩托車。阿炳沒過一會兒便出現在公路邊上,很快他上了去舟市的短途中巴車。
坐在最後座的阿炳,身邊沒有其他的乘客。他打開皮包,從裡拿出幾張照片,是邱少良在醫院和妻子坐在外面說笑的親妮場景,還有幾張是在急診室照顧病兒的情景。
阿炳沉默著。他忽然從嘴裡迸出一句:「笨蛋!」也許阿炳是覺得邱少良被人跟蹤並照了相還一點察覺也沒有。他看著邱少良的妻子齊小香。這個女人很漂亮,一點也不像是個剛生完小孩的少婦,仍像一個初解風情地少女。不知她跟羅妹比,是一個什麼感覺。阿炳這樣默然地想著,就覺得身體的某個部位有點難耐的膨脹。
四天的假期已滿,邱少良送妻子和丈母娘就上了去寧波的大巴,然後再趕晚上十二點的火車。本來齊小香是打算在這住完一個星期才走的,但邱少良無奈地說自己這幾天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這還是得益於關鋒的特別的關照,並告訴小香再等半年,基地就會分房子給他,她也可以就地安排在部隊醫院或別的部門上班,一家人再也不分開了。善解人意的小香只好含淚與丈夫分別上車走了。
只是令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她人還沒有到家時,她的家就被國安局的人抄得像文革時期抓反革命分子那樣,沒有了一點家的感覺,家裡如同遭到了一次強颱風的襲擊。小香一行回到家時,老遠就見到父親一副茫然無助地神情,坐在小板凳上一聲不吭。
當時,突遭橫禍的老頭不知家發生了什麼事,也更不知女兒在她男人那發生了什麼事。他曾一再哭求國安局的同志別這樣別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是為了什麼?但一切徒然,沒有誰告訴他這是為什麼?他平生頭一次看見國安局的人亮出的工作證和最後被弄煩了的穿著便衣的年青警察拿出一副珵亮的手銬要銬了他。老頭就開始有點發傻地坐在門邊對什麼事也引不起興趣。這一切都是在三更半夜裡發生的,周圍的鄰居一點也沒有受到驚擾。第二天,熟人們發現這一奇怪情景時問他是不是昨夜遭了賊,老頭只是漠然地搖搖頭,什麼也不肯說,因為他什麼也不知道,自然也無從說起。街道辦的人早有耳聞,誰都是三緘其口,不敢亂說,也沒人上門調查。
邱少良送走妻子和丈母娘便駕車打算返回基地。剛打著火,他就感覺身後似乎不對勁,他急忙返頭便被一支烏洞洞的槍口抵住了太陽穴,耳邊聽到人急喘著粗氣,聲音嚴厲地說:「別亂動!小心走火!叫你往哪開就往哪開。走!去靠山背。」後面的人根本就沒容他有任何的思維和說話,邱少良便順著倒望鏡溜了一眼,後面是一個蒙著臉手持一把五四式手槍對著自己頭部的大漢。邱少良頭一回遇到這事,心裡緊張得怦怦直跳,他一邊聽從地拐車往靠山背駛去,一邊腦海裡急速地想著對策。他想製造一起車禍,可是街上人來人往,他總不能真故意地往人身上撞吧?後面的蒙臉漢似乎察覺出邱少良的企圖,便用手中的槍頂了他腦殼一下,獰聲道:「悠著點開車,別跟我玩花活,這對你沒好處。」
邱少良心裡一驚,只好暫時放棄這個念頭。他一路想著法,眼看著就出了舟市,他的心有點發涼:不好,這人來意不善。自己一無錢財,二無勢力,三不與人結怨,難道他是為了……一想到這個,他不禁頭頂都在打顫,他急忙來一個緊急剎車,想把後面的劫匪甩到前面來,但沒想到劫匪的左手一直是環抱著前面的座椅,剎車只是讓他瘁不及防地直接頂在了駕駛椅的靠背上,不過指著邱少良腦袋的槍口立即錯位劃到了他的眼前,可惜邱少良沒有行武的經驗,等他意識到這是個搶槍的絕好機會的時候,蒙面漢就已揮手用槍把敲在他的太陽穴上,力道剛好讓他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