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急轉直下。這裡還沒弄出個頭緒,線索卻又給完全掐斷了。重新回到國安局會議室的四個人灰頭土腦地一個個坐在椅子上想著心事。桌子上堆積的資料和東西也令他們再也提不起興趣翻閱了。人都死了,還看個什麼勁?
「是吧?上面是怎麼說的?活的沒見著死得也要,這不,死的真送來了。」彭山一邊拍著桌子一邊說道。
「這是怎麼回事呢?邱少良做了這麼個事,他怎麼又會自殺了呢?自殺了,那東西又哪去了呢?」臨飛默默地想著。
忽然,蔣兵接到電話:「什麼?你說什麼,他媽的,你不會說清楚點?……這,這他媽的什麼破手機,哎,老彭,你們這是不是搞了信號屏蔽呀,怎麼在你這說話斷斷續續的?我這可是新手機啊!」
彭山頓悟地一拍腦勺,忙不迭地說:「呀,對不起對不起,你用我的打回去吧。我這裡是保密單位,工作需要。你不說我還真忘了。」說完把桌上的加密固定電話推到蔣兵的面前。
可這會兒,臨飛的手機卻又響了。臨飛一看顯示,是林伯元打來的。便接聽。「是,是,好,好。明白了。那我這……好,我立即執行!」說完他關閉電話,站了起來。
「咦?這是什麼意思?你的怎麼能接聽,我的這個……」蔣兵又奇怪起來,他望著臨飛和他手中握著的電話。
臨飛淡淡地一笑,說:「我跟他同屬一個系統。」
「哦,這裡面名堂還真是不少。」蔣兵若有所悟,卻語氣卻是明顯地在表示著不滿。
彭山這才有點注意起這個遠比自己不知年輕多少的小同志。他正打算開口問話,臨飛卻說:「二位領導,我有事得先離開一下。」
兩人大為驚訝地看著臨飛,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你去哪?」兩人不由自主地又互相看了一眼,彭山問:「能告訴我嗎?」
「不能。非常報歉,我走了。」臨飛說完衝他們倆人略點了一下頭便轉身走出會議室。留下三人看著他的背影。一直臉色難看默不作聲一副心事重重的陳霆軍這時也站起來對他們說:「對不起了,我也有事要先回單位去。這裡的事就拜託你們了,有勞了。」說完,他也不管不顧地往外離去。
這本來就是你陳霆軍的事,現在倒全成我們的事了?兩人幾乎都同時是這樣想的。「嘿,這叫什麼事?」蔣兵脫口而出。一時還沒緩過味來的兩人都朝黑洞洞的門口望著,似乎走出去的倆人只是在跟他們鬧著玩,很快就又會同時走進來似的。
舟市國安局大門外。夜色迷濛,燈火闌柵。
一輛深藍色依維柯中型客車靜靜地泊在馬路邊沿,車尾處冒著白煙。臨飛徑直走向依維柯。車頭的門自動彈開,臨飛抬腳鑽了進去。門立即被關上,車便很快地往前疾馳。
這是一部內部全然經過改裝了的車。坐在車廂內如同進入一間小房間,只有駕駛室是對外的,它的身後便是又一扇門,門是推拉式的,進到裡面,燈火通明,裡邊原有的坐位都拆了,左右靠著窗的位置都安裝了監聽測備和大功率的信號探測器,以及電腦等物,外面的窗子顯然只是一個擺設。那佈滿在儀器上的紅藍綠晶體管燈閃爍在各種按紐間,令人猶如坐在一架波音客機的駕駛艙內。人就坐在中間的位置,凳子是一條固定在底盤上的長條鋁合板,上面鋪著包了層有海棉墊底的人造皮革,人坐在上面倒也不覺得硌臀。車廂與駕駛室完全隔離,要與駕駛的司機的通話就得打開那道推拉門或用送話器。臨飛看清裡面已有兩人,一男一女。靠自己最近的這人是個年約三十左右,中等個子,不胖不瘦,方臉濃眉,厚唇直鼻,但讓臨飛注意的是他的右臉腮部與耳根處有一道十公分長的傷疤。
兩人握手後,男的直接了當地說:「你好,臨飛同志,我姓萬,萬龍。她姓龔,我們的監測員。好了,時間緊迫,我們這就進入正題吧。我們這裡現在是這麼個情況。三個月前,總局發過來的傳真件,內容是新加坡一個旅遊團到浙江七日游,於千島湖淹死一名新籍遊客,叫林亞南。由於臉部被魚撕咬過,已無法認清他的本來面目。事實上是,我們後來到當地公安取了相片也就是這樣了,屍體並沒有見到,已經火化了。當時由於此事只牽涉到旅遊部門,死亡家屬並沒有過多地要求外事調解,所以此事並沒有受到我們足夠的重視,當地公安機關也沒有對此做過更多的細緻工作,所以在那的資料也不是很全面。但是新加坡警方不久發了份有關林亞南的屍體又出現在其離家20公里處的通知函給中國駐新加坡使館負責人,稱林亞南早在千禧年前夕的聖誕夜便死在了一間出租屋內。這份通知函很快轉給總局,我們才知道這裡面有問題,這說明千島湖中被淹死的人並不是真得林亞南,這顯然是一起蓄意謀殺,這件事千島湖有關部門已經受上級命令,將立案重新偵察。現根據民航部門提供的錄相資料上看,就是99年12月份26號臨晨一點鐘遊客從杭州簫山機場入境時的錄相片段,這正是『林亞南』入境時乘座的那次航班CA157次航班,你看看吧。」萬龍撳動機器上的按紐,電腦屏幕上出現了機場海關出入境檢查窗口,一群旅客正在依次排隊入關的畫面。快進了幾秒後,鏡頭便轉到了一個年輕的遊客身上,很快萬龍又移動鼠標,並在鍵盤上簡單操作了幾下,經過處理後的圖像被放大到整個屏幕,並定格住畫面。
萬龍指著屏幕上的那張大頭像說:「這個人就是持林亞南護照入關的人。」接著,他又切換了一張照片,說:「這張照片是新加坡警方提供的已死的林亞南的屍照。這還有一張是從其家中拿來個人單照,來,我再把這兩張照片合一起,你看這兩個人有什麼區別?」萬龍邊解說邊不停地移動鼠標。
臨飛此時心裡一直在跳動不已。他已經發現了其中的秘密。機場海關口出現的這個林亞南與新加坡警方提供的真林亞南有著驚人的相似,而更讓他驚異的是這個海關口出現的林亞南還和一個人有著驚人的相似,這個人便是海基機要秘書邱少良。
什麼也別說了,這是典型的冒名頂替、偷梁換柱!這個人處心積慮地混入海潛基地的目的已經相當的明顯!臨飛心裡這樣想著。他見萬龍正用眼睛在他臉上游移不定,便說:「不知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只是借個殼潛伏下來?不知道這個假林亞南的身份查實了沒有?」
「新加坡警方正在調查,還沒有發回可靠的信息過來。另外,新加坡警方也在考慮是不是要與國際刑組織取得聯繫,如果實在在國內找不到這個人的資料,也只好這樣了。」萬龍解釋著說。
臨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現在你是什麼個看法?」
「我?我想問問你呀!我從杭州那麼老遠跑過來,林頭說讓你看了就明白了。」萬龍有點意外地反問道。
「我?我能說什麼?海基的事你知道吧?」臨飛試探地問了句。
「海基?什麼海基?」萬龍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瞧著臨飛。
「哦,不是不是。」臨飛發現原來這是兩碼事,看來林伯元什麼都沒跟他說。萬龍只不過是在他的授意下,特意跑過來為自己提供些有限資料而已。但這個資料實在是太有價值了,有了這點信息,臨飛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他同時很佩服蔣兵所做出的不撤崗的命令是多麼的英明正確,看來他當這個大隊長的確也是有其過人之處的。
其實,蔣兵當初不撤崗,僅僅是出於一名老刑警的職業習慣和經驗判斷而已,他想僅憑法醫當場的鑒定,並且還只是一個初步鑒定,如何就能斷定邱少良是自殺呢?萬一不是自殺而是他殺,那他撤崗豈不是放跑了真兇?更何況一旦證實邱少良是他殺,那這可就不是一般性質的兇殺了,因為死者可是海潛基地的機要秘書。他不是一般的普通軍官能等同的。萬一有閃失,他蔣兵可是擔不起來的。
「不是?不是什麼?」萬龍有點摸不著頭腦地著急。
臨飛說:「沒什麼,我已經明白了。哦,對了,你這裡有沒有打印機啊?」
「有。你要怎麼?」萬龍問道。
「那太好了,你能不能就把機場這張相片打印一份出來。」臨飛說道。
「可以,沒問題。」萬龍有求必應的爽快勁頗讓臨飛感激。照片被打成A4紙大小,經過處理的照片分辯率相當高,圖像非常地清晰,連唇上的胡茬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了,謝謝您提供的寶貴資料,現在我要下車。」臨飛一邊把打印的像片小心地折疊好,一邊說道。
萬龍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但他的手還是不情願地按了一個按紐,駕駛位的檔板處有個紅燈一閃。
車立即減速,臨飛便挪位到門口,等車最終停穩了他便從駕駛室處開門跳了下去,沖裡面看著他的萬龍招了下手:「謝謝了。」
門自動關上,車立即就離開原位往前繼續駛去。
的士車停在了舟市國安局門口。雨又開始嘩嘩地下了起來。
臨飛下了車,頂著大雨往裡奔進,被守門的老頭給叫住了。
「哎,同志,找誰?」老頭一臉的和善,眼神卻透著警惕。
臨飛聽到叫喚,回頭見傳達室門口站著一個黑呼呼的人影,只好踅轉身子跑到屋簷下,一邊甩著手上的雨水一邊說:「彭山還在裡面嗎?」
「哦,你找彭科長啊?沒走,全在裡面呢!今天也不知怎麼了,都8點了還沒下班。」老頭放鬆了臉色,回答道。見臨飛急步又要往裡沖,忙又叫住:「哎哎,小伙子,你還沒登記呢!回來回來!」
臨飛心裡有點不高興,便拿出自己的工作證展開讓他看,老頭沒戴老花鏡什麼也看不見,但他還是認出證件上的國徽,便噤住口沖臨飛揮揮手轉身進去了。
二樓的辦公室裡傳出大聲說話的聲音。
一間敞開著門的房間裡射出強熾的白光映射在走廊的地面和壁上。臨飛順著聲音便走了過去,一眼就看見蹲在門口不遠處的彭林正在一文件櫃裡翻東西。臨飛出現在門口,一屋子裡的人都收住話頭全注視著他。彭林也似發現情況便轉頭,見是臨飛,立刻站起來,有點意外地看著他,說:「這麼快就回來了?」
臨飛眼睛掃了裡面的大家一眼,低聲說:「這裡說話方便嗎?」
似有所悟的彭林回頭沖裡面一揮手,大聲道:「出去出去,都出去,沒事幹了還是怎麼的?」屋子裡的人們立即散去,賀芸從臨飛身邊走過時,側目睃了他一下。
「說吧。」室內清靜下來,彭林簡單地說道。
「還是邱少良的事,剛才我得到確鑿證據,邱少良是屬於他殺,不是自殺。」
「我知道不是自殺!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問過陳霆軍,是不是他們海基丟失了東西,可他說沒有,只是說這個邱少良很重要,要我們一定要馬上找到他。可他不是已經找到了嘛!死人不能說話,要他還有什麼用?」
「等等,你剛才說什麼?你已經知道邱少良不是自殺?你是怎麼知道的?」臨飛腦中一閃,問道。
「蔣兵說的。就你剛出去那會兒,我就知道了。現在案子移交給了蔣兵,殺人是刑案,這事只能由他們去偵辦了。陳霆軍也說沒我們什麼事了。我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死了個機要秘書值得這麼興師動眾嘛!昨天上面發來密電,要派人來親自查實這事,叫我們全力配合工作,我看這個人就是你吧?很多情況說得不透,叫我們這在下面的人怎麼配合工作?」彭山看似頗有意見,實則他是故意在激臨飛,希望臨飛能給透露點什麼。
臨飛聽了嚴肅地說:「你不要誤會,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上面也沒有說得更具體。但剛才我接到情報,這個死了的邱少良是真得,但在這之前,他已被人冒名頂替潛入海潛基地,我這麼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間諜?!」彭山吃驚地看著臨飛,脫口而出。
「看來目前的確是這樣的。我們也得不出另外的解釋。」臨飛認同地回答。
「你是怎麼知道的?」彭山機警地問道。
臨飛不動聲色地說:「這你不用知道。」
彭山這才感到問題相當嚴重,看來海潛基地的事情已經驚動了高層,這只能說明這件事情不小。他不甘心地追問道:「那到底是什麼事,你總得告訴我吧?」
「我也不清楚。這得問陳霆軍去。」臨飛搖搖頭說道。他知道也不能說。
「走,我們得問問陳霆軍去,不知道這個,我們如何入手啊?這個姓陳的也是,這麼大事,他怎麼還藏著掖著,真是的。這要是耽擱辦案,讓真兇逃走,那損失可就大了,到時誰來擔這個責任?」彭山邊說邊往門背後拿傘。
「小賀,小賀!」彭山大聲地叫喚司機賀芸。
「哎!頭,有事?」賀芸從一間辦公室門口探出腦袋看著站在走廊上的彭山。
「看什看,備車!」彭山沖賀芸不客氣地吼道。
賀芸一吐舌頭就出門轉身跑了。
海潛基地某營區辦公室,燈火燦然。彭山與臨飛雙雙坐在一張紅木硬沙發上,他們看著臉色陰睛不定的陳霆軍。陳霆軍說了一大堆讓彭山、臨飛莫名其妙的話後,最後彭山有點著急地單刀直入:「老陳,你不要盡說這些沒用的東西,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這到底丟沒丟東西。不然,我沒辦法查……」
「你想知道什麼?你現在的職責是馬上去查,查什麼?查殺死邱少良的兇手!」陳霆軍忽然有點暴怒起來,衝著彭山發了脾氣。
彭山臉上立即變色,但他知道現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便說:「查殺人兇手,那是公安局的事,這並不是我們所管轄的範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既然這事一定得牽上我們單位,那肯定就不是一般的殺人刑案了?這裡面到底是什麼事,你不能跟別人講,可你得相信我啊?」
「這是軍事秘密,你沒有必要知道的那麼多。老彭,不是不告訴你,這要是平常什麼事,我說了也就說了,但這次不一樣,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問題很嚴重。老關(關鋒)都扛不住,何況你我?好了,你別說了,我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自己琢磨去吧。但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你當前的任務就是隨時配合這位同志就行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們,而是上面不讓說出去。上面說要把知情的人數降到最低,你明白了?」陳霆軍依然是雲遮霧繞地說了一通。但彭山終於聽明白了。他正要說什麼,忽然手機響了,他一看來電顯示,便瞪了陳霆軍一眼馬上跑出去接聽。
陳霆軍見彭山一出去便湊到臨飛身邊低聲問:「情況怎麼樣?」
「初步斷定,邱少良是被人冒名頂替了。現在就是要想辦法查到這個冒名頂替的人,查到他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臨飛輕聲說著。
「哦,你有辦法了?」陳霆軍眼睛一亮,極有興趣地說道。
臨飛看了陳霆軍一眼,不置可否地把目光投向了門口,他哪能有什麼辦法,他同樣與大家一樣,心亂如麻。
「你們上面派了多少人來調查這件事?」陳霆軍看出臨飛並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便又轉移話題。
「在外圍工作的同志不少,彭山不就是其中之一。」臨飛模菱兩可地含糊其詞。
「你的意思是說,其實只有你一個人在主辦這件事?是這樣吧?」陳霆軍聽出弦機,繼續問道。
臨飛無聲地點點頭。心說:一個人還不夠啊?
陳霆軍滿臉的懷疑。他架起二郎腿為自己點上一支煙,默默地抽了起來。
彭山興沖沖地走進室內,說:「行了,臨飛同志,我們走吧。蔣兵那有新發現。」見陳霆軍無動於衷地坐在那不吭氣,滿腹心事的樣子,便道:「老陳,你去不去?」
陳霆軍噴出一口煙,回答:「這是你們的事,我就不參與了,我現在的崗位在這不能離開,但有新情況,你可要隨時報告給我。」說完,他站起來送客。
門外,陳霆軍對正在上車的兩人大聲說:「老彭,這事完了我請客。」說完,臉色變得相當地凝重,但眼睛卻顯得分外地明亮。也許他對發現了新情況在心裡也一樣的興奮吧?儘管他不知道是發現了什麼新情況。因為他剛才得到了不能出這房門的新命令,不然他一定是要跟著去探個究竟。
彭山站在車門邊注視著陳霆軍,沉默了一會兒,他揚臉對他說:「老陳,放心吧!這客你是請定了!只不過到時別賴帳啊!」
吉普車近光燈前,陳霆軍毫無喜色地朝他們揮了揮手。直到車離去很久,陳霆軍才艱難地回轉身邁步進去。他心裡有點不解:這麼大的事,上面怎麼只派一個人來辦呢?而且還是一個這麼年輕的毛頭小子,他能行嗎?
陳霆軍給自己畫了個大大的問號,心裡充滿了焦慮,他一點沓實的感覺也沒找到,何況自己現在這個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