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市場面積寬廣,縱橫交錯,有二十餘條大街和數不清的小巷,建築風格也迥然各異。從與大同街口發展至今也算是有著悠久的歷史,它一直靠近到舊市河才算徹底地休建了,所以這裡的房屋建築是一直呈梯形縱深發展。街口最高的樓宇是五層左右或更底矮,可到後面卻是越來越高,門牌號碼縱橫發展到了五百號後才又返回重頭續編,樓層均從二十餘層升到了五十餘層,到了最末尾的岡川田大廈就已有八十九層之巨,算大同區最高的樓宇,這裡有著大同市場最臭名昭著的山田幫社團,但這幢樓宇的投資人卻並不是山田幫,而是來自日本國的石原企業。這幢大廈的建成,猶如在大同邊緣豎起了一根擎天柱,又有點像猴子的尾巴,可日本人卻偏說這是一柄鋒利的武士刀插在M國人的**上,其實外觀造型上還確實像是一把似是而非的倭刀。當然這個說法也是來源於一個普遍的說法:舊市的城區圖像條鼻涕蟲,而大同正好在它屁股上,故有些人戲稱大同為大臀,當然只算是流傳而已,可日本人這個做法顯然也是別有用心的,由不得人不這麼說。
大同市場中華大道202號,樓宇不高,是在大同市場靠後的門號上難得一見的只有一層的大宅院落,外觀保持著中國川湘兩省舊式建築的遺風,在街面上開了道門,一道很窄的門,如同舊中國大戶人家深宅大院的後門或偏門,而它的正門隨著大同區域累年的擴大,於若干年前給封掉了。現在此門雖窄卻高大敦實,眉簷為半橢圓形,門由紅木製成,被漆成紫紅色,油亮珵明,門面和邊銜均雕著騰雲駕霧式的五爪飛龍,顯得氣勢不凡,也有點像北京四合院的蠻子門風格。門側磚牆上釘著一塊豎形匾牌,有一人之高,上面分別書寫著中英文:大港環球貿易商務代表聯絡處。知道的人,這塊牌子長年累月地掛在這。不知道的人,以為這牌子是新近掛上去的,目的只是讓來洽談生意的人好有個識別的牌子。知道的人,這裡就是青洪幫的總部,說不好聽就是「窩點」,一個掛羊頭賣狗肉掩耳盜鈴的地方。不知道的人,以為這是家正經做生意的公司,只是還沒進去便會嗅到氣味不對而倉惶退出。這幢門從來就是給「有識之士」進出的。
這幢房子雖然古舊,可結構奇特,裡面是房中房,房裡套房,房裡有樓,樓裡還有閣,小胡同也特別的多。青洪會的起幫老大之所以把宅子建成這般,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宅子好藏人,在裡面致敵於非命也很快,有事要閃也閃得快!居說以前裡面還有地道、暗門,只是後來周邊都被建築包圍給拆了,別人的建築哪能容你在地下再開一管子?但不管如何,這幢老宅子一般人進來還真容易走失了,裡面有九十九間房,要熟悉裡面的構造就得很費一番腦筋。
此刻青洪會總部裡一間小廂房裡,燈光四射。沙發後靠著一人正看電視,看得是著名的《貓和老鼠》,音量放得很大,時不時能聽見他發出「寬懷適意」的笑聲。他的笑獨特得很,是那種哽著嗓子往肚子笑,顯得倒聲倒氣,讓聽的人彆扭,脊樑骨都抽著涼氣。他背靠著門坐在沙發上,露出腦袋,兩隻腳支在電視櫃的兩邊,使稍遠一點的人在一條直線上瞧著,會以為他是抱著電視在看節目,不知道的人會以為這個人不僅耳朵聾,眼睛也不好使。他,不是別人,正是青洪會上任才兩年多的舵老大:快戕龍。他在大同混得時間長了,也就沒有了全名,只剩下一個在「江湖」上拚殺得來的令人聞風喪膽的混名,意思就是:誰跟他過不去,他就**,讓你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所以他能起家接班就一個字:快!
快戕龍本是地道的香港人,十幾歲的時候隨離了婚的母親來到舊市大同區表妹家,從此他一頭在這塊土地上紮了根。當時他的母親還年輕,有男人喜歡,不久便再嫁,把他扔在了表妹家,他自此沒了約束。爾後便鬼使神差地進了幫會,一開始只是從小事做起,大了,有了經驗,也就吃定這碗飯。只是這碗飯讓他吃得很離奇:腹部有一處貫通槍傷疤,渾身都是刀劃過的痕跡。四十歲之前遭了這麼多罪又不死就成了精,接班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人長得一般,中等個頭,不胖不瘦,但一頭的黑髮油亮油亮,並梳理的整整齊齊,長方型的臉上了無片肉,面呈臘色,好像打小就營養不良,眼窩深陷,鼻樑高直,薄唇尖頜。他興許是洋飯吃得太久,人變得早不像東方人,像個改了基因的異種。兩臂比普通人長一指,而且頗為得天獨厚的是,他的手掌奇寬奇厚,猶如蒲扇,絞人扇臉是很能發揮特效的,通常能將人一張神仙般的臉打成了魔鬼;曾經一個帶有濃厚四川口音的小子想拜倒他門下,可一句話沒說對勁,他一巴掌過去,五尺男兒轉瞬變成「無齒男兒」,一口鋼牙只能借義齒吃飯了。
快戕龍一個人看《貓和老鼠》看得全身心投入,津津有味,絲毫不理會他的身後坐了一圈四個或高或矮或粗或細的手下,他們都或環手抱臂或垂手背椅或東張西望或一動不動,反正都是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地陪著他們的老大看動畫片。
外面走廊、房間、院子裡還有一群著裝各異的嘍囉無所事是地或坐或立或走動或互相聊著無聊的事情。正當大傢伙在享受著難得的清靜之時,過道上傳來一陣門鈴聲。看門的是一位光著上身前胸後背青刺一整只下山猛虎圖案的大漢,他叫木實,來自東北,已在這七八年了。據傳是個在東北老家殺了老婆娘家人滿門的全國通緝犯,偷渡出來被人引薦給快戕龍。木實在這混了很長時間,別的沒得到,名聲和身價卻提高了不少,他現在由中國通緝犯變成了國際通緝犯!因腦子在青洪會裡不大好使,便被安排在這看門,會裡有大事他才隨成員出動,有人親眼見他舔著人血還哈哈大笑,是個正宗的殺人不眨眼的變態狂!
門剛打開,從裡面就竄進一人,木實手疾眼快一把就攥住了來人的衣領子,喝道:「逮住,哪去!」可定睛一看,忙又鬆了手,很快就滿臉賠笑道:「通哥,嘿,對不住,沒看清是您……」話還沒說完,「啪!」臉上便感火辣辣的,木實忙摀住臉不再言語了,瞪眼瞧著這個被他喚著「通哥」的人風風火火地直往裡奔去。院裡廊間的人都肅目而視地一路望著通哥從身旁一晃而過。
這個通哥便是剛才差點被臨飛逮住的在1324房做手腳的土賊。通哥稍喘了口氣在快戕龍的辦公室門外站定,門口的保鏢輕輕地敲了下門,門「吱呀」一聲開了,從裡面探出一腦袋,剛要開口卻一眼見到來人,再不多言語就拉大門縫放他進來然後又「吱扭」關上。
通哥到了屋裡,臉色就開始變得陰晴不定,再不似剛才打木實時的那股橫勁了。他有點猥瑣地勾了勾頭,嘴裡小聲含著囁嚅道:「龍哥,我回來了。」一旁的保鏢立即抬手制止,那意思是老闆正看在興頭上,別打岔。通哥立即直腰不吭聲了,把目光也投到電視裡正放著的貓和老鼠戲逐的場面,可是電視卻立時「嘀」的一聲黑了屏。
「回來了?」
「是,龍哥。」
「活幹得怎麼樣?」快戕龍的腔調中氣十足,但卻令人感受不到絲毫的熱度。還沒等阿通開腔,快戕龍又接著說:「你在這堂口混得時間不短了,也算是立了不少功勞,如果說就這麼廢了你,兄弟們會說我太無情,可這事怎麼說呢?你就直說你打算怎麼辦吧?」
阿通眼色惶然地睃了幾個保鏢一眼,保鏢們身體某部位頓時就發出金屬的磨擦聲。阿通心裡一寒,知道情況不妙,急忙「撲通」跪倒在地,雖無哭腔卻勝似哭腔地說道:「龍哥,不敢瞞您,這次我是失手了,不過我已經又做了安排,晚上再去做一票,這次一定不會失手的!」可是他看到的依然是一個一動不動的後腦勺。等了好久,依然不見動靜,阿通再次有點慌神了,他只好又道:「龍,龍,龍哥,您看……」,擱在沙發上的腦袋沒動,卻憑空冒出一支手來,一隻奇大奇厚的手掌。一根中指很靈巧地動了動,不注意看還真看不出有什麼動靜,但阿通卻立即連爬幾步把自個兒腦袋湊上去,拿下頜枕在沙發靠背上,緊挨著快戕龍頭顱的耳邊。快戕龍輕言慢語地問:「說吧,你又要怎麼做?」
阿通心頭一鬆,忙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了出來:「龍哥,是這樣,我已經讓兄弟們死死盯住那地方了,從樓上到樓下都是我們的人,採用有病快醫的方式,只要他一露面,弟兄們就用交叉火力滅了他!這回他就是想躲也再沒地方躲……」話還沒說完,快戕龍的手掌迅捷地反扣住阿通的腦袋並用力下壓,把阿通的整張臉深深地扣進沙發的布面裡面,阿通頓時臉紅脖子粗地閉著嘴不敢出聲,同時也不敢掙扎,只能任憑快戕龍如此地壓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阿通的兩隻手漸漸開始在不停地晃動,兩隻腳也在輕微地踢踏著。又過去幾秒,阿通的手臂開始越發地甩得利害了,兩腳也大幅度地蹬著地面,把地毯都踹起了一道道的褶皺,不堪忍受的痛苦可見一斑。站在後邊的保鏢想上去按住阿通的四肢,因老大沒有指示,最終還是不敢出手,一個個顯得臉色極為地不安,站又不是,坐又不是,正左右為難的時候,快戕龍終於手臂一鬆,阿通則「撲通」跌坐在沙發後,劫後餘生般地大口大口吸著救命的氧氣,壓扁成紅通通的鼻子也在恢復原狀。有兩個保鏢上前把他拉起來,另一個挪過把凳子讓他坐著,還有一位保鏢則忙上前倒了杯水遞給快戕龍。
快戕龍接過一口喝乾,放下杯子後,他依然平靜地說:「念在你這些年一直跟著我,這次我饒了你,再沒有下次了,但你這些年的功勞從此不在帳上記著。」
坐在椅子上的阿通兩眼無神,有氣無力地看著快戕龍的腦勺,喘著粗氣說道:「謝謝……謝謝龍哥,我這就過去。」說完他站起來就走,誰知兩腿綿軟無力身子一歪兩手憑空揮舞著又「撲通」翻倒在地,頭磕在地上發出悶響,差點暈了過去。一旁的兩保鏢急忙上前把他摻起來就往外拖,臨出門時,快戕龍拖著慢悠悠地腔調說:「什麼狗屁計劃!叫弟兄們撤了。」
「叭!」電視屏上一閃,重新亮了起來,伴著搞笑的背景音樂,貓鼠激烈追打的場面正進行的如火如荼。
阿通面如土色,他無力地垂下頭任兩保鏢拖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