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回到家,一直心神不定,隱隱間總感覺到有一個極大的隱患。但是什麼呢,又說不清楚。難道是因為徐州集團要做出重大的抉擇帶來了這種感覺?
他坐在木製的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沉吟著。
那龐杏兒今天剛剛縫製了一件紫色的睡袍,上面是背帶式,下面是剛剛蓋及大腿根的短裙,一身細膩且白的耀眼的皮膚在蠟燭光下妖冶異常。她來來回回來孟良面前走了好幾圈,見他眼睛盯著自己,心思早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咳了一聲,沒話找話的說:「今天朝廷來的那個持節使者,叫蔡中郎的,就是上次你說的我師父迷戀一輩子的那個人啊?」
孟良一拍大腿,反應過來:「你,真是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啊。杏兒,快換衣服,去聯絡點,讓他們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盯著那個叫李儒的使者。」
李儒是董卓身邊心腹謀士,雖說現在賈詡躍居第一謀士的位置,但是像持節到徐州來宣旨這樣禮節性的小事怎麼會讓李儒出來呢?他來,一定還有別的意圖。既然我們能想到到處布點收集情報,那賈詡如此聰明的人怎麼會想不到呢。
那龐杏兒猶豫了一下,問道:「我剛才問你的可是蔡邕啊?」
「是,不錯。迎賓館裡有我們的人在裡面做雜役,要他們把李儒每時每刻的活動都記錄下來。特別是和什麼人見面,寫信給什麼人,與人會談多長時間。多派人手,凡是和李儒見過面的人也要布控。另外,你看看田舉回來了嗎,如果他在,讓他親自抓這事。」
「哦,好,我這就去。」龐杏兒邊說,一邊就在他面前脫去睡衣,裡面白花花的什麼都沒穿。孟良這才反應過來,一本正經的問:「餓了?」
龐杏兒大大方方的說:「今天才做好的睡衣,被劍兒她們幾個小蹄子冷嘲熱諷了半天,結果你直接視而不見。」
「哦,原來如此,我替你報仇,等會讓她們四個挨個的在我面前試穿。」
「不行,我的新睡衣不允許她們碰,你想看,乾脆讓她們不穿衣服,你看那個更過癮。」
孟良擺手:「這話題打住,快去快回吧,明天還要去辦幾件重要的事。」
第二天,孟良、孔明、閻忠首先來到的是下邳學堂。這是新蓋的地方,原來的學堂太狹小,徐州政經培訓班的量又大,於是,孟良特意撥了一筆款讓他們重新選址蓋了這所一百多畝地新校園。這是目前徐州地面最漂亮的建築,有名士來遊歷,對此讚歎不已,說洛陽的太學也沒這個規模。
儒林中人對孟良也是一言難盡。說他尊師重教吧,他掛在嘴邊的經常是要學以致用,要在書上找到經綸濟世的方子,典型的一個實用主義者。要說他不重視教育吧,他每到一處都要大力宣導開辦學校,現在下邳學堂比州牧衙門不知道要漂亮多少。
這也是鄭玄屢屢稱道他的地方。
現在的下邳學堂又稱「六藝堂」取孔子「君子六藝」之說,這是孟良第一次來新學堂,崔州平陪伴他一路解說。
鄭玄授徒之處自號「論道庵」。這鄭玄開帳授徒有一特點,師生皆環坐一室,取坐而論道之意。鄭玄推崇教學相長,弟子提出疑問往往並不直接問答,而是作為作業佈置給大家,第二天再點評、立論。
見了鄭玄,孟良恭敬的執弟子禮。鄭玄忙起身避過,笑曰:「我觀州牧所為,製器之學來自墨門,重法典制度來自法家,對屬下百官的治理又似黃老之學,以民為本又取之我儒門孟子之學。你對我行弟子禮,豈不是將儒門置於百家之上?」
孟良見其風趣,也笑答:「學無定規,有用者取之,我就一實用主義者。先生如是說,豈不是太著行跡,拘泥於古了?」這裡有後世佛家的論點,鄭玄沒聽說過,只是玩味不已。
孟良又開言道:「今日我等前來,是想求教於康成大師。康成大師雖然足不出戶,但桃李遍天下,對外界的形勢是很熟悉的,徐州這幾年的變化也是很清楚的。今天我們來就是當一回小學生,聽聽大師對目前我們的施政能力、水平的意見。也就是說吧,覺得目前徐州這樣發展下去好不好?今後還有什麼地方應該有所改進?」
鄭玄頷首微笑:「那我就按照州牧你出的題目做下去。這個是我的學生,他來自東海郡。昨天他告訴我一組有趣的數字。他們村子有八十餘戶人家,七百多人口,識字的不過七個人。現在,十五歲以下的孩子全被官府趕進學堂中去了,不去的要處罰,結果,現在整個村子識字的人上升到近百人,這是這幾年發生的變化。社會穩定了,大家安居樂業,遇到災年有官府來接濟,幫助自己活下去,這就是大多數人的願望。目前徐州地界正在向這一目標努力,這樣發展自然是好的。」
「唉,大師能這樣說我們都很欣慰,可是,有人覺得不好,讓我們離開這地方。」孟良故作沮喪的搖頭。
鄭玄用手指點著他呵呵笑道:「得了,你就別在我面前演戲了。不就是朝廷來了兩個使者,讓州牧駐防到揚州嗎?我想你們那麼大的風雨都經歷過來了,這種廢紙一張的東西你們還拿不出辦法來應付?」
這下輪到孟良、孔明他們瞠目結舌了。
孔明誇張的叫道:「鄭老,你居然把朝廷的聖旨當做廢紙一張,這不像你老說的話啊?」
鄭玄哈哈一笑:「你把我當做食古不化的書獃子?要說抗旨,我經常抗旨。前些日子朝廷不是徵召我去太學嗎,我不就抗旨了嗎?有多大的事啊。」
孟良一下覺得這個話題好,找到切入點了。
「如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當作何解?」
「上下尊卑有序,此乃儒門禮法之說,為政者當如父親愛護兒子一樣對待百姓,百姓也應該如對待父親一樣尊敬為政者。」
「那孟子說民貴君輕又該如何解釋?」
鄭玄不假思索的答道:「其實兩者並不矛盾,只是對像不已。第一句話是對百姓所說,要上下尊卑有序,安分守己;第二句自然是對上位者說,要愛護百姓,要把百姓的生機放在第一位。」
這孟良裝作恍然大悟:「管子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那就是說,為政者把天下治理好了,老百姓也就自然重視禮道了。說來說去,最主要的問題還是要教育好為政者。」
鄭玄拈著幾根山羊鬍子沉思道:「這天下治理確實有先後,為政者強勢群體,為政一方若是為所欲為,不以天下蒼生為念,又何以讓百姓有尊卑之分。」
孟良小心翼翼的試探著說:「按照大師如此解讀,那麼現今天下誰當皇帝並不重要,誰來為政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以天下蒼生為念,營造出一個眾生平等、安居樂業的社會。這才是儒學經典的精髓所在。是不是這樣?」
鄭玄像是打量著陌生人一般看著孟良,凝視了一會,輕輕問道:「你現在就想稱帝?」
孟良不避不讓他的眼睛:「若是,可以嗎?」
鄭玄輕輕搖頭:「不可以,時機未到。」
孟良和孔明諸人相視而笑。三人一起拜服下去:「謝大師支持。」
接著,孔明把昨天想出的破局之策詳細的跟鄭玄說說清楚,鄭玄點頭:「遲早終有這麼一天,早破早立,不破不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為天下蒼生念,老夫豁出去了,陪著你們一起下油鍋滾釘板。你們年輕人都能為了理想無所畏懼,老夫又何惜這點名聲。這樣吧,老夫出面來做劉和的工作,他若不同意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孔明鼓掌叫道:「若得大師出馬,劉和可定矣。你們原本就有師徒之誼。」
「還有一事,也得請大師慈悲。我們準備在民間成立一個慈善機構,以分流官府的某些職能,還要借用大師的名號。」
鄭玄慨然而諾。
出來的路上,孟良感歎:「本來這事我只有六分的信心,沒想到康成大師會如此支持,如此我的信心增強到了八分了。」
閻忠捻著山羊鬍子道:「人的觀念是可以改變的,除非他不願面對現實。」
「好,你們先回,我和糜竺去搞定曹嵩。對於蔡邕,先用拖字訣拖住他,我去找一個能打開他的鎖的人。」
孟良和糜竺到了城南莊園,進門便碰上了大小姐曹琳,她捧著一把剛剛剪下來的花正往屋子裡走。孟良心情正好,看見曹琳忙招呼道:「曹小姐,你太熱情了吧,聽說我來還專門來獻花。哎呀,多麼好看的好,鮮嫩欲滴的,來來,給我。」
那曹琳看見是他,似笑非笑的說:「你要啊,好,給你。」就手將一大捧紅黃橙交織在一起的薔薇花塞進他手裡。孟良趁機想去碰碰她那白皙的小手,吃吃豆腐,誰知她就手一讓,孟良一把抓在了花枝上的密密麻麻的刺上面,痛得他齜牙咧嘴。
那曹琳一看詭計成功,留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跑了開去。
孟良在她身後低聲的叫道:「你等著,我會有辦法收拾你的。」
進了門,曹老太爺見他們來,笑逐顏開的忙讓下人去安排中餐,對他們說道:「今天兩位可有口福了,孟謙早上上山剛射了一隻黃獐,正在廚房剝皮呢。」
兩人規規矩矩的按照小輩之禮拜見了老爺子,便在一邊七嘴八舌的聊了起來。孟良見老爺子興致高,中午這頓飯卻之不恭,也不急著提出來意,故意左顧右盼的問東問西。
那曹嵩明白他的意思,叫來管家,說:「去請大小姐出來見見客人,都熟悉了,沒什麼可迴避的。」
過了半天,那曹琳不情不願的嘟囔著嘴出來,嘴裡含混不清的給他二人到了安,便想往後溜。
孟良站起身來,做出一副儒生狀,口裡叫道:「曹小姐,近來身體可好?」
曹琳無奈,只得停住腳步回了一禮:「有勞掛心,無病無災,好著呢。」
「曹小姐心情可好?」
「陽光明媚,寧靜安詳,閒來一卷在手,說不出的悠閒自在。」
孟良又微微躬身,「曹小姐睡眠可好?」
曹琳知道他這是故意在她老父親面前惹她發火,強忍住怒氣低聲道:「只要不看見你就不會做噩夢,今晚怕是睡不踏實了。」
那孟良彷彿聽不懂她的話,自顧自的繼續問安:「曹小姐飲食可好?」
「不好,看見你三天都不想吃東西。」曹琳氣鼓鼓的回答。
孟良神色如常,正待繼續問安,曹嵩在一邊呵呵一笑,說道:「外面陽光明媚,春和日麗,真是草長鶯飛,繁花似錦的時候,琳兒,你們何必在這兒陪我們老傢伙,帶天祐去花園轉轉吧。」
那琳兒眼珠一轉,答道:「謹遵父命,公子,請隨我來。」
這曹琳帶著孟良出了門,也不吭聲,七彎八拐,到了一個角落,故作嫵媚的笑道:「孟公子,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請,請公子將這塊花地替我翻一翻,那些下人粗手大腳的,做不好這事。我看公子剛才很斯文的樣子,必然也是細緻之人,有勞公子了。」
孟良一看面前的花地,足有半畝之多,知道她是故意捉弄他,便拿出了裝傻的看家本領:「小事一樁,為小姐效勞是我的福分。」拿起釘耙,下到田里,很認真的挖了起來,一邊挖,一邊嘴裡哼著小調。
挖了半天,見邊上沒什麼動靜,回頭一看,那曹琳若有所思的盯著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