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將三百六十七人召集到一起,說道:「我們這三百六十八人將會去突襲風翔城,風翔城對於我們的意義我就不說了。這是個九死一生的任務,同時也是個勢在必得的任務,縱使我們戰之最後一人,也必須將它拿下。現在,我告訴了大家具體的任務,同時也給大家最後的一次機會,不去的可以退出,但是一旦出發,路上逃走的必須格殺勿論,這關係到我們這三百多人的安全。現在不願去的可以站起來。」
靜靜地等了一會,沒有一個人站起,孟良給大家鞠了個躬:「謝謝弟兄們。現在請每個人將自己的遺願留下來,在座的每個人都是見證,凡是在這次戰鬥中犧牲的,你留下的遺願,活著的會幫你去完成。」
孟良率先走過去,在杜畿面前的桌子上寫下了「如果我不再回來,請代我為呂方、趙二春以及彭城英勇戰死的弟兄們立一塊碑,將我的名字和他們放在一起。我們都是為理想而英勇獻身的人。」
史渙第二個走過去:「我在主公在,若主公不在而我活著,任何人均可格殺我。」
蔣欽、李通、陳郁等人見史渙留下如此字樣,不約而同的舉刀向他行軍禮,異口同聲的說:「公劉,務必護著主公平安歸來,我們等著你們。」
史渙一言不發,默默地向每個人還禮。
三百六十八個人均在杜畿處留下了自己的遺願,那杜畿雙手捧著,來到一邊的香案邊,恭恭敬敬的把它供在桌上,磕了三個響頭,回頭對大家鏗鏘有力的說:「杜畿一介書生,不能隨諸位前線殺敵,但,杜畿以一生保證,今生今世一定會幫大家了此遺願。」
陳郁大聲的喝道:「抬進來。每人一碗湯,三個饅頭。」
伙夫們抬進來幾大桶豬肉湯和幾大筐白面饅頭,招呼著眾人說:「大家放開吃,管飽,別撐著就行。」
待大家吃好,孟良說道:「此去風翔城有一百五十里地,其中,九十里為平路,六十里為山路,我們務必在明天天亮之前要進入山區,否則,我們的行蹤將會被暴露。大家現在以小隊為單位,原地休息,一個半時辰之後,我們出發。」
眾人皆閉目養神,孟良則和蔣欽等人再次斟酌佯攻武原的方案。
黃月英這時走進來,把孟良叫到一邊說:「已聯繫上了,在落霞村的萬虎已經開始組織人員準備配合你們,此外,讓我給你帶個消息,三兒沒事,一切都好。」
孟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輕的說:「萬一我回不來,你多保重。」
黃月英的眼裡也閃出了兩滴晶瑩的眼淚,強笑著說:「別胡說,我等著你回來。咱們姐弟的緣分才開始呢。來,把這個帶上,我剛剛都檢修了一遍,關鍵時候也許有用。」
黃月英把連弩親自裝進了孟良的背囊,然後,為他理了理衣領,柔聲的說:「弟弟,別傻啊,關鍵時候多個心眼,別真的以命相搏啊。」
孟良聽得她如此說,不接她的話茬,低聲笑道:「哎,別太曖昧了啊,大家都看著,我咋就感覺這是妻子送郎上前線啊。」
黃月英微微背過身去,裝著很隨意的抹去了眼角的淚,快速的說了聲:「好好活著。」
史渙走過來,說道:「主公,時辰到了。」
孟良再度凝視了黃月英一眼,對著蔣欽等人一抱拳,朗聲說道:「各位,我們風翔城再見。」說完,提著鐵槍,率先走了出去,不再回頭。
蔣欽等人皆單膝落地,拱手道:「恭送主公和各位勇士,風翔城再見。」
出了留縣縣城,孟良命令李康帶一個百人隊殿後,負責收容掉隊人員,親自和史渙帶著一小隊士兵為前鋒。這留縣和武原的道路,孟良來回了好幾次,自是熟悉。他盡量避開大路,專找偏僻的小路走。一直走了兩個多時辰,一個行人都未碰到。這也難怪,兵荒馬亂的,誰半夜在外遊蕩呢?
路過幾個村子的時候,有幾條狗叫。這狗一叫,村子裡原本亮著燈的人家馬上滅燈,更沒有一個人出來打探。
終於,他們一行人看到了夜幕中的武原城隱隱約約的輪廓。孟良鬆了口氣,再往前,斜插過一個民屯,繞過武原城,再走一個時辰左右即可進入山區了。
看看時間還早,史渙說道:「主公,按照我們現在的速度,我們進入山區還可以睡兩個時辰才天亮,不如讓弟兄們休息會,我看大家士氣高昂,但都很緊張,別把力氣用早了。到爬山的時候反而沒勁了。」
孟良點頭,隨即傳令讓大家到前面樹林裡休息半個時辰。
孟良他們往前走了半里遠,忽然發現田野裡有個草棚,忙回頭傳令讓大家停下。話音未落。一條狗從草棚裡便竄了出來,對著他們這個方向狂吠不已。
這條狗一叫,三四里之外的民屯裡吠聲一片,緊接著,民屯裡便亮起了燈光,影影綽綽,人影晃動,有人在吆喝,不大一會,民屯裡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緊接著,火把一個個被點燃。
孟良見事不對,忙傳令後面的快速進入林子,自己依舊和史渙臥倒在地。
民屯裡的火把越聚越多,都停留在這邊的柵欄邊上,有人不停的吆喝著。遠處武原城的城防大概發現了這邊的異樣,城樓上的油鍋也被點燃了起來。
只聽得民屯這邊的柵欄門吱呀呀的被拉開了,一溜火把出了民屯。孟良見事不對,忙向史渙打了個手勢,兩人撲向草棚。
草棚裡剛剛鑽出個老頭,手裡拿著火把,正在往這邊查看。只見史渙一個箭步上前,將那老頭摁到在地。孟良惡狠狠的問道:「老頭,快把吃的交出來,不然我宰了你。」
那老頭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指指了窩棚。孟良讓史渙扯下那老頭的褲腰帶,將他捆翻在地。自己跑進窩棚將那老頭的兩塊冰冷的麥麩饃,被子、衣服都抱了出來。對史渙說:「快走,來人了。」
史渙會意,扯了把草塞進那老頭的嘴裡。兩人一起往樹林那邊跑去。
進了樹林,那李康已經讓眾人做好了戰鬥準備。
屯子裡出來的一溜火把有四五十人,個個提槍拿刀,為首一人拿著把大砍刀。這幫人一路上吆喝著到了窩棚,四處查看了下,沒什麼動靜。回過頭問那老頭,那老頭顫抖著手指向樹林這邊說道:「強人,兩個強人,我的被子、衣服都被他們搶走了。」
那為首的大漢一聽,踢了那老頭一腳,用丹陽話罵道:「娘的,兩個小毛賊,驚擾了老子的美夢。誰安排他在這兒看菜地的,給老子撤了。」罵罵咧咧的掉頭走了。
史渙一聽到丹陽話便有些按耐不住,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
經過這段小插曲,孟良不敢再繼續停留,忙讓大家起來繼續前進。
進入山裡的時候,天色未明,孟良依靠著北斗星稍微辨識了一下方向,又一口氣帶著大家走了十餘里的山路,轉過山坳,前面是一個七八戶人家的小村莊。
這條路孟良沒走過,心裡沒什麼把握,看這兒有個小山村,就讓大家進了村,把鄉親們都叫起來集中到一起。對大家說道:「我們是進山剿匪的官兵,走迷了路,借你們這地方休息一會,為了怕走漏消息,委屈大家一下,請大家不要出村,明天早上就沒事了。」
老鄉們一看來了幾百人,都嚇得不輕,見孟良如此說,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史渙見孟良在與老鄉們攀談,當即下令,以百人隊為單位,兩隊一間房吃點乾糧,休息三個時辰,不得損壞老鄉家的東西。每個百人隊派出十個人在村外巡邏,一個時辰一換。
孟良見這二十多山民中,一個白鬍子老大爺倒還顯得鎮定,便請他到一邊和他攀談起來。「老大爺,你貴姓啊,家裡幾口人?」
那老頭見他和藹,也不害怕,答道:「老漢我姓高,現在家裡就四口人了,兒子媳婦加上小孫女。本來還有兩個孫子的,大孫子去戍邊,五六年了,一點音訊都沒有;小孫子幾年前去放牛,也失蹤了。命苦啊。」
「唉,你們幹嘛住在這深山野林裡,幹嘛不搬出山去啊?」
「這裡是老輩們留下來的地方,好歹能活下去,我們在這裡還有幾畝薄田,搬出去又能幹什麼呢?」
還是那句話,故土難離。孟良想到自己那個時代,黃土高坡上很多村落每天為了一擔水要走好幾十里地,但就是不肯搬遷,這也是中國人的傳統文化之一啊。
「老大爺,你看前面那座山,我們一會要去那裡,你給指個道,怎麼走才近?」
老大爺一聽,手直搖:「不行的,不行的,那裡去不了。」
孟良一聽腦袋大了,忙追問:「為什麼啊?」
「從這裡走過去,十餘里地的地方,是一道山澗,過不去的。」
「沒有橋嗎?」
「早年倒有座橋,後來出了件怪事,那橋過了沒多久就被山洪爆發衝垮了。」
「哦,什麼怪事,老大爺,說來聽聽。」
「話得從我那小孫子說起。我們村子上原本有一頭牛,那是好幾家人合夥買的,好多年了也就積攢了一頭大牲口的錢。那個月,正好輪到我們家放牛。我那小孫子早上就牽著牛出去了,一直到晚上都沒回來。全村的人都出去找了,後來,還是一個打柴的人告訴我們,他親眼看到我那小孫子牽著牛從那橋到了對面去了。村裡的人都不相信,那木橋只有兩人寬,卻有二十多步長,下面是幾十米的深澗。人還可以過去,牽著牛過去怎麼可能呢?」
孟良一聽,心裡一驚,忙問:「沒過去找嗎?」
「去了,鬼影子都沒看見一個,你說說,是不是活見鬼了,就是被虎豹吃了也該有點骨頭啊。而且,沒過多久,突然就爆發了一場山洪,那橋就被衝垮了,再也沒人過去過。」
孟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又問道:「你那小孫子那時候多大?」
「三月十號的生日,差兩天就十三歲了,可憐啊。」
天哪,居然鬼使神差的碰到了自己這個身體的家人,孟良看著面前的白髮蒼蒼的高大爺、那邊蜷曲在牆角的父親、抱著腦袋蹲在地下發愣的母親,還有怯生生的不停地打量著別人的妹妹,一時感慨不已。唯一欣慰的就是總算弄明白了自己這個身體的真實年齡。
不管怎麼說吧,既然自己借用了他孫子的軀殼,這也是一種緣分。出面認親是不可能的,不然後來發生的一切都不能自圓其說了,得好好照顧他們一家才是正理。
孟良就手在身上摸索了一會,才發現自己身無長物。為了減輕負擔,連一錠銀子都沒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