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母幾個得知了消息,都忙不迭的過來探視了黛玉,賈母年老體弱,因跑的急了些,又抱著黛玉大哭了一場,只說是這場病來的蹊蹺,一來二去,竟是一口痰症湧在那裡,也是不舒爽起來。黛玉極為著急,讓了三春送賈母回去好生休息,暗地裡也想著自己不該讓老人家如此憂心的。
且那王夫人帶了薛姨娘幾個過來,不過也是問候一番,說了那麼一些場面話,竟是個個心裡都不自在,黛玉想如此,便是早早的做了要休息的樣子,叫雪雁送了王夫人出去。那中間的是非,這裡且不一一細說。
好不容易人來人去,黛玉那裡是安靜了的,雪痕端著新煮的燕窩上了來,黛玉吃後抹了抹嘴,看了雪痕的神色,道:「你有什麼話,便說了出來吧。」
雪痕一怔,後才道:「奴婢本是等姑娘好生恢復一番元氣再說的,只是奴婢實在不願姑娘再這麼蒙在鼓裡了。」
黛玉軟軟一笑,道:「這話說得,到底什麼事情讓你這般生氣?」
雪痕方和雪鷺幾個使了眼色,將屋子裡面的門窗關的極嚴,道:「姑娘,您可別看那老太君今日是哭喊一通的,您中毒的事情卻是給她一手彈壓了下來。」
雪鷺也忙接了話道:「正是如此的,姑娘,御醫診斷你是中了毒,那老太君偏生要說您是什麼積弱的體質,因為混吃了東西所以如此。這裡面打的主意,您也是當知道的。」
黛玉聽了這些,先還是有些呆滯,後來忽然暖暖一笑,道:「我知道了,這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雪雁瞧著黛玉的模樣,竟似是極為漫不經心的,懊惱道:「姑娘,您可是又要看老太君的顏面,她這麼對你,連你中毒都瞞下了,您……」
「什麼中毒?」
那雕花的窗戶忽而大開,胤禛眼神冷冽,站在窗外,一點碎葉粘在肩上,鬢角處有些汗珠子,可以看出匆忙的模樣。三雪瞧著胤禛,都不禁的低下頭去。當初雖說是聽了胤祿的吩咐,瞞了胤禛,如今又是怎麼敢說的。
倒是黛玉看著胤禛從窗口一躍而入,好笑道:「我這窗戶,倒真是好的,你們一個個都愛從這裡進來,改明日裡乾脆開個暗門得了。」
胤禛沒有注意黛玉的打鬧,一雙眼睛在黛玉臉上梭巡半晌,悠遠綿長的目光中帶了失而復得的喜氣。矛盾糾結,許久,看著那依舊有些蒼白的容顏下蘊含的生機,胤禛才道:「玉兒,你是真的醒了麼?」
黛玉心頭一酸,想必,她病了一場,面前的這個男子也跟著痛了一場。瞧著胤禛的樣子,倒是並不比她少憔悴了幾分。因此笑著揮了揮手,道:「四哥,你看,我可是精神著呢。」
胤禛唇角亦是露出一絲笑容,這幾日看夠了黛玉死氣沉沉的樣子,如今的曼妙天真最是叫他心喜。胤禛也想著不能讓黛玉再是憂心的,陪著黛玉說了許久的話,卻是隻字不提那中毒的事情,只挑了些好聽的說。
因為哄黛玉高興,又說了黛玉再好了幾日,便是要那拉氏找個由頭接黛玉過去住幾日,趁機出去京城遊玩一番的。黛玉極為高興,說說笑笑,也是睏倦了,鬧著胤禛要守諾之後,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胤禛細細的給黛玉掖了掖被角,方才沉著臉帶了三雪到黛玉屋子後面連著的小花園裡,問道:「你們幾個可是有話說的?」
雪痕忙帶著雪鷺雪雁跪了下去,道:「屬下保護姑娘不周,請爺責罰。」
胤禛冷冷一哼,轉過身子,道:「你們確實該罰,不過爺現在問的卻不是這個事情,玉兒是毒不是病,為何你們知道卻是瞞了下來?」
雪痕忙道:「請爺息怒,十六爺交待了,怕爺心急著解藥的,萬一因此讓八爺抓住了把柄,便是的大大的不妙了。」
胤禛聽的,斥道:「十六竟然也是知道的,你們也敢聽話瞞了下來。縱使我真做了什麼,那也是玉兒的命要緊,你們這樣瞞了我,若是沒能找到解藥,耽擱玉兒的身子,你們幾條命夠賠?」
雪痕幾個忙道:「屬下知罪,還望爺責罰。」
胤禛兩眼看著外邊霜花翠樹,淡淡的道:「那解藥是誰找著的,十六嗎?」
雪鷺幾人互看了看,方是答道:「回爺的話,是風難安風公子送過來的。」
胤禛眼角一瞇,「風難安,可是那個半日搜齊了罪證的風難安?」
雪雁道:「正是那位風公子,且風公子還說姑娘的毒症是有了許久。」
胤禛聽到這裡,再也顧不得對風難安的惜才讚賞,只問道:「玉兒是如何中毒的?」
雪雁從懷裡掏了一個鐲子出來,看著不像是上好的玉石,不過也頗有幾分翠色。
「爺,這是風公子帶了過來的,說是從廚房洗菜的嬤嬤那裡找出來的東西。」
胤禛拿過玉鐲,細看了看,道:「這和玉兒的毒有什麼關係?」
雪雁回道:「這鐲子,淬有劇毒,便是姑娘所中的相思子。」
胤禛眼中精芒爆射,問道:「這賈府裡的吃食,可是都分好了各房裡的人再做的?」
雪痕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屬下幾個一向是極為小心姑娘身邊的東西,沒想到竟是被人動到了廚娘那裡。風公子言,當是有人送了這鐲子給廚娘,廚娘呆在手腕上,洗菜切菜之時,難免會碰到了姑娘的吃食上面。點點滴滴,每一次雖都是極少,也不易被人發覺,可日久下來,便是大大的傷身了。幸而姑娘此次吃了那和毒性相左的豆糕,一時竟激了出來,否則……」
雪痕沒有說完,眾人卻都是明白。有毒而不查,黛玉必然後頭是沒有了性命。
胤禛心頭怒火翻滾,再想不到竟是有人如此處心積慮要除掉黛玉,冷笑道:「好的很,他們倒是費了心思,也能耐住性子。那風難安可說了是誰送給廚娘的這個鐲子。」
雪鷺蔑笑道:「那鐲子是王夫人身邊的周瑞家的送了出去,只是鐲子卻是薛家的玉石鋪子裡面的東西。」
「該死的東西!」
隨著一聲壓抑的怒喝,胤禛抬手便劈碎了那梨木椅案。霜風四散,道:「好,他們算計我的玉兒,我也要他們嘗嘗被別人算計的滋味!」
胤禛言畢,淡淡的掃過三雪,道:「這一次的事情,想必玉兒也是不願我與你們計較,只是再若出了狀況,就別怪爺不念昔日的主僕一場。」
三雪忙道:「屬下等必會保護好姑娘的。」
胤禛隔著一層樓台看了看裡間,自覺地也是改回去的時辰,道:「那些個人,爺自會收拾,你們只好好照顧姑娘,不要讓她為此煩心。」
言下之意,便是要瞞著黛玉胤禛將要做的事情,三雪都明白胤禛必是怕黛玉又想著是血脈親緣的,因此忙道點頭,道:「爺放心,屬下等知道怎麼做的。」
胤禛道:「如此極好。」
衣袖一展,整個人輕快無比的從牆頭而出,只是臉上面色極淡,心裡早已是烈火烹油,篤定了是要好好整治薛家和王夫人的。
胤禛回了府上,輕快地拍了拍手,便叫出了幾個暗衛,也不知道是說了些什麼,那暗衛隨即領命而去,只是胤禛的臉上是笑意深遠,隱隱期盼著的。
黛玉方才好好將養了幾日,三春自然是日日過來陪著,和黛玉說一些笑話。這日裡,探春又是過來,黛玉正坐在院子裡拿著那剪子修剪花枝的,見了探春一個,笑道:「怎麼了,今日倒是只有你一個的。」
探春笑道:「四妹妹昨日受了點寒,今天可是喊著頭疼,起不了呢。二姐姐在那裡陪著。」
黛玉聽了,著急的放下手中的剪子,道:「怎麼病了,我也該過去看看才好。」
探春忙拉住了黛玉,道:「老祖宗可是說了,誰都能去瞧了四妹妹,你卻不能。你也是身子骨才好的人,不好去過了病氣。」
黛玉原想辯解幾句,又看了探春堅持的樣子,因而道:「也好,我便過兩日再去看她。」
說著,又拿了剪子在那裡修剪,一面又叫了雪痕給探春拿些吃食出來。探春好奇的看了黛玉的剪子利落無比,讚道:「林妹妹,你還是會這些花草工藝的,少不得明日裡,也是要你去幫我那裡修剪修剪,省的竟像是雜草一般。」
黛玉好笑道:「你竟是把我當作了長工不成,好歹這府上能少了小廝做活,我不過是閒來無事,誰還能正經的喜歡?」
二人正在打趣,外面忽傳來一陣大哭之聲,撕心裂肺的,只不斷地傳了過來,兼且聽著一點下人們慌亂的忙碌。黛玉和探春二人對視一眼,都走到院落門口去看。卻是瞧著府中有些丫鬟婆子走在路上都是說笑,眼神都瞅著那薛姨娘母女住的地方。
黛玉細細聽了,蹙起眉梢道:「聽的這聲響,倒卻是薛姨娘的哭聲,只不知,何事這麼淒慘,連我這裡,都能聞了哭聲。」
探春也稀罕道:「是啊,你這裡可是離她那極遠的,如何能哭的這般難過,便是我素來不喜她的,也聽的這聲音很是難受呢。」
說話間,那黛玉院裡的一個小丫鬟拿著一包東西從外回來,黛玉見了拉住問道:「你從二嫂子那拿東西回來,可知道薛姨娘是怎麼成了這樣麼?」
那小丫頭忙道:「回姑娘的話,還不是因為那薛家少爺麼,這一次,可真真是要了薛姨娘和寶姑娘的命了,好端端的怎麼出了這等事情。」
說著那丫頭便是絮絮叨叨的將才聽來的閒話一一說了出來。
原來那薛蟠本是在辛者庫名下做奴才,因為薛姨娘花了極多的銀錢在裡面,又有了那王家和賈家的顏面。因此辛者庫的官員倒也不曾為難了他,只是給他派些輕鬆地活計。甚至容了薛家安排一個小廝去幫薛蟠做活的。
薛蟠依舊是每日裡在自己的小屋中叫上幾個唱曲兒的姑娘,吃酒玩樂。又因為那裡是沒有薛姨娘和薛寶釵念叨管束,反而覺得日子過得極好,整日裡花天酒地,不已樂乎。
哪知道前一日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內務府忽然來人去看了辛者庫名下的奴才,瞧了薛蟠住的居然是單間,便是將原來管理辛者庫的人給撤了下去,派了一個極厲害的人去。
先是讓薛蟠和別的奴才住在一起,都是那臭氣熏天,滿屋髒亂的馬棚牛圈不說,又給薛蟠安排了許多極重的活,還不許那個小廝去做。薛蟠哪裡吃過這種苦頭,先還是不願的,後來被人一通板子下來,也沒有來得及將養幾日,就又被叫出去做活,這一次,薛蟠可是不敢怠慢,只好硬了頭皮去挑水砌石的。
然而,這些個重活,便是薛蟠使了老命去做,也是不成的,結果便是那督促的官員依舊的朝打幕罵。薛蟠這麼熬了幾日,好不容易等著薛姨娘走了路子去看他,當即大吐苦水,抱著老娘狠狠的哭了一通。
薛姨娘自然也是心疼的不行,跟著薛寶釵商議了又是湊足了極多的銀錢,送到新上任的官員那裡,哪知道那官品級雖小,卻是個倔性子,不但不肯收銀子,還把薛姨娘給轟了出來,從此對待薛蟠更是不同。
這麼僵持了許久,有一日薛蟠又被派了去刷洗馬棚,那馬在薛蟠身上撒了泡尿,薛蟠便是忍不住了,掄起鞭子給了馬兒一頓抽。哪知道那馬兒卻不是平常人的,乃是一個郡王世子從西域購回的神駒。那官員怕得罪了世子,逕自將薛蟠綁了去王府認罪。
世子愛馬如命,如今卻是被一個小小的辛者庫賤民打了,心裡如何肯服氣,兩腳揣在薛蟠的命根子上,薛蟠昏將過去不說,還就此沒了傳宗接代的本事。
薛蟠乃是薛家獨獨的兒子,消息傳了回來,薛姨娘聽的是薛家斷了香火,如何能不痛苦的,竟是比當初薛蟠要被判了斬首之刑還要心痛。那斬首的刑罰,總是還沒有真真的定下,可是這次的卻是不同,那薛蟠的命已是這樣活生生的注定了。
薛姨娘原本抱著將來薛寶釵富貴了,再把薛蟠弄出辛者庫,找個正經的大家閨秀成親的主意,如今這般,別說那富貴人家,便是一般的小戶,誰又能嫁了給薛蟠,便是嫁了,還有什麼意思。
「姑娘,你說薛家大少爺弄得這樣,那薛姨娘豈能不哭的,就是寶姑娘,也是一直不停的掉眼淚,身上燥熱的症候也犯了起來呢。」
探春聽到這裡,也不由得驚呼一聲,道:「怎麼會弄得如此田地,上下竟是不曾給了薛家一點顏面。」
又看了黛玉咬唇深思的樣子,探春道:「林姐姐,你說那薛家好歹也是皇商的名分,地位雖說不尊貴,也是有錢的。何況那太太的哥哥,不是剛升了外省大元麼,為何辛者庫那裡卻是半點情面都不給。那世子也是這麼不顧及的。」
黛玉心中隱隱猜到此事必然和胤禛有關,看來前日裡的中毒終究還是落下了痕跡。只是黛玉看著那日和這段時間胤禛都是閉口不提,還因為他是放下了。
想來,要胤禛那樣的性子放下了這些事情,終究還是不能的。不過,這件事情做的跟胤禛一點子瓜葛都沒有。黛玉也懶得去計較。縱使斷了薛家的命脈,黛玉也認為薛家是罪有應得。若不是他們先有了狠心,也不會招來後面極多的禍端。
黛玉所料果然不差,此事卻是胤禛著了人去做,那世子原就是胤禛身邊的人。是故意把馬牽了去的,縱使薛蟠不打,也是要找機會尋了薛蟠的不是。堂堂一個世子,因事罰了一個區區的賤民,這事情說到誰那裡,便也是有理的。
胤禛此次先是讓薛蟠嘗足了苦頭,再是將薛蟠變作了太監,其心自明。薛家動了他最愛的玉兒,他便也要毀了薛家的命根子,讓薛姨娘等人嘗嘗那種痛楚。
只是,僅是薛蟠卻是不足以平了胤禛的怒氣,王夫人也果然有份算計了她的玉兒,卻也是要一併教訓的,雖說現在不足以除了賈家,但是總還有一個王夫人的心肝寶玉在外流蕩花伶,倒是給了胤禛一個極好的由頭。
正是黛玉沉思的時候,又見了一幫子人小廝混亂的奔忙,嘴裡嚷個不停。黛玉蹙起了眉頭,道:「今日這事怎麼了,那邊彷彿是太太的院子,怎麼也鬧起來了?」
探春探眼看去,果然是那極多的人兒擁著王夫人,只是遠遠望著,王夫人竟也是形色倉皇的,不由得嗤笑一聲,道:「想來必是心疼自己的侄子,過去看看吧。」
黛玉卻是不以為然,若是那王夫人心疼那薛寶釵卻是不假,只是薛蟠。在心裡冷冷一笑,說不定王夫人還是極希望他沒了後的,這個樣子,將來薛寶釵豈不是能整整的拿了薛家全部的家業。哪有什麼心疼不心疼的說法,便是做做樣子,也不需要這樣形容不整的。
黛玉正在思索必是又出了什麼大事,那邊廂裡,迎春急急忙忙的走了過來,喊道:「三妹妹,你可是快過去,環兒可是要出事了。」
賈環一向是探春心中最重的人,聽的這個話,心神不穩,忙問道:「二姐姐,環兒怎麼了?」
迎春站穩步子,道:「也不知道是怎生回事,薛姨娘還在那裡哭嚎,太太總是不歡喜的。沒成想,茗煙卻是扶了寶玉回來,竟是被人砸了腦門子,好大一灘血。那茗煙告訴了太太,說是和環兒有關,太太一急,便要將環兒架著狠狠的打,如今正在搬凳子,拿板子呢。」
雪舞道歉,睡晚了,起晚了更晚了,原諒我吧……下午三點左右,連更兩章……我不睡午覺,不會遲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