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出來遊樂,可身為一國之君的楚暮雲並未放下國事,晚上還要在帳內點燈批閱快馬加鞭送來的奏折。
穆葵怕打擾他辦公,抱著兔子從帳裡走出來四處遊逛,這裡的環境很美,尤其是夜晚,四週一片靜寂,只聽到幾聲蛙鳴和蟲吟,她望著滿天星斗發怔,北斗七星正指故國方向,想到自己的家鄉,她不由微笑了。
看到懷裡的兔子時,她輕輕蹙起眉,楚暮雲的氣雖然消了,對這隻兔子的敵意卻不減反增。每次看到她揣著這隻兔子,他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每次他都會揪著兔子耳朵,重重地扔到身後的修容身上。
有輕微潔癖地修容自然不肯抱著這隻兔子,往往都是再重重丟到傅聰懷裡,傅聰表面上不敢反抗,但是私底下也沒少給這只屁事多多的兔子穿小鞋。
穆葵生有種預感,總有一天,這隻兔子會死在這幾個男人慘無人道的蹂(河蟹)躪下。再三思慮後,她還是決定把這個兔子放走。
回去的時候經過寂的帳篷,穆葵生突然想到他受傷的手,稍作思忖,還是改變方向往他那裡走去。都是她,害他被楚暮雲誤解,還讓他的手受傷,不管怎麼說,她都應該過去謝謝他。
「有人嗎?我可以進去嗎?」穆葵生站在帳外,大聲問。
裡面遲遲沒有聲音,就在她以為不會有回應而轉身離開之際,帳簾被掀了起來。她轉身,看到他波瀾不驚的眼睛,心裡一時慌亂,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這種慌亂從何而來。
「娘娘深夜造訪,可是有事?」他的語氣很疏離,跟白天救她時的那個他大相逕庭。
對於他的態度,她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還是微笑著說:「不要一口一個娘娘的喊了,我不喜歡這種稱呼,暮雲他知道的,所以你直接喊我葵生就好。」
寂的眼神暗暗變幻,道:「娘娘……你都是直接稱呼皇上名諱嗎?」
穆葵生一怔,隨即明白直接喊皇上的名字在外人眼裡的確很不可思議,微笑著解釋道:「當初我認識他時,就以為他是個普普通通的男人,也沒想過跟他深交,自然對他有怎樣的背景不感興趣,卻沒想……」
她低笑一聲,繼續說:「沒想到,他是這樣的身份,自己還嫁給了他,雖然很烏龍,不過誤打誤撞中得到這樣一對我好的男人,我很高興。」
寂勾著嘴角,也不知是笑還是諷刺,「你跟皇上的感情篤深,著實叫人羨慕。」
穆葵生仍舊笑,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你不算讓我進去嗎?外面這麼涼……」
寂有著片刻沉默,然後側身讓她走進來。
穆葵生看了眼四周,很簡單的擺設,看的出來他這趟出行並沒帶多少東西,一把劍,一支蕭,幾乎是他全部家當。
「你會吹簫?」
「嗯,一點點。」
「真好,我最喜歡聽人吹簫。」
「噢?」
「以前也有人給我吹來著,我從來沒聽過那麼好聽的簫聲,後來……」
「後來怎樣了?」
「後來那個人死了。」
彷彿不願多說,穆葵生簡短地答。
寂不再說話,昏黃的燭光下,他的眼神明明滅滅,情緒如波濤暗湧。
穆葵生似乎陷入往事的回憶裡,隔了許久,才發出一聲歎息,又想到自己在這種狀況下走神,不禁覺得赧然,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你的傷怎樣了?」
「小傷,不礙事。」
穆葵生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拉起他的左手,寂的手微微一抖,但沒有制止她的動作。
她格外小心地去掀他的袖子,看到那道可怖的傷口,倒吸了一口涼氣,埋怨道:「你這人怎麼回事,對自己下手也這麼狠心?」
寂挑眉,驚訝地看著她,「你知道?」
「廢話,猜也猜得到。我抓著你的手時還好好的,怎麼可能突然冒出傷口來,一定是你偷偷在背後自殘造成的。」
寂垂目,輕聲說:「我不想皇上誤會,你不要多想。」
「是是是,我不多想,我不會認為你是為了不讓皇上責備我才這樣做的,我知道你一心一意只想贏得皇上的信任,行了吧?」
寂抿嘴,不再說話。
穆葵生看著還在泛著血絲的傷口,心疼地問:「傷了這麼厲害,怎麼不擦藥?」
「沒有藥,皇上也沒有吩咐太醫給我藥。」
「那你不知道自己要啊,笨死了。」穆葵生一邊皺眉一邊嘟囔,從衣服裡掏出一瓶藥膏,慶幸道:「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出宮時帶了金創藥。」
說著逕自執起他的手,為他仔細塗抹起來。
她的動作很輕柔,也很嫻熟,寂心裡一動,說:「你很會塗藥。」
「嗯,以前常常受傷,時間長了慢慢就熟練了。」穆葵生漫不經心地說,彷彿是在說一件很正常的事。
寂微怔,抬頭盯著她,問道:「受傷?為什麼會受傷?」
「原因太多了,以至於我自己都記不清到底因什麼原因受傷的了,歲月唯一給我留下的,就是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
「很痛吧!」
穆葵生動作一滯,笑道:「身體痛算什麼,心痛才是最難以忍受的。」
「你心痛過?」
「痛過,但已經不痛了。」
寂抿唇,眼裡閃過一絲愧疚和疼惜。
然後,他又恢復慣有的冷淡,「看來你果然應了那句話,好了傷疤忘了痛。」
穆葵生一怔,正在為他塗藥的手壞心眼地一個用力,頓時聽到寂倒吸涼氣的聲音,她翹起嘴角,頗有些得意地姿態,「寂,我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你呢?傷疤沒好就忘了吧!」
「穆葵生!」
「剛剛還一口一個娘娘喊得親熱,怎麼現在尊卑不分起來,直呼本宮的名諱?」穆葵生故意板著臉,掐腰教訓道。
寂失語,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她這一套套無賴的說辭,索性頭一扭,懶得理會她。
「好啦好啦,我也不損你了,這次來是專門謝你的,不過看樣子,這點小傷絲毫沒影響到你什麼,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穆葵生轉身朝外走去,掀開門簾時,她又補充說:「傷口有些深,擦了藥就不要再碰水了,天熱小心感染。」
寂眼神微微閃爍,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她離開自己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