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旗風圍場時已過晌午。
正值盛夏,林木蓊鬱,圍場三面環山,溝壑縱橫,地勢較高,加上鬱鬱蔥蔥的樹木作伴和眾多大小湖泊的環繞,天氣也不似先前那麼炎熱了。
在他們到達之前,那裡已經提前派人裝扮好了,寬闊的平地上鋪好了寬大的涼棚,遠處湖邊整齊地排列著一座座帳篷,四周花團錦簇,圍場邊各色彩旗飄飄,煞是壯觀風光。
這繁華程度,完全出乎穆葵生所料,楚暮雲牽著她的手,眾目睽睽之下率先走到中央入座,其他大臣緊隨其後依次坐好。
望著下面戎馬倥傯的隊伍,楚暮雲站到台前,朗聲說:「大家不必像宮裡那般拘謹,儘管放開手腳大幹一場,誰能奪得頭籌,朕重重有賞。」似乎心情不錯,他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愉悅。
在場的人一聽有重賞,均喜不自勝,齊整跪拜謝恩後,紛紛散去,開始摩拳擦掌,準備狩獵事宜,預備在狩獵場上一展拳腳。
楚暮雲看著漸漸散開的人群,無意間瞥到一旁站著的那個人,喊道:「寂!」
寂上前兩步,「皇上!」
「你也跟著去吧,朕很想一睹你在狩獵場上的風采。」
「臣,遵命。」
看著他走遠,楚暮雲故作漫不經心地把目光投到穆葵生身上——
果然,她又在看他。
楚暮雲的好心情一下全無,心裡悶悶的。
之所以把寂支開,就是因為他發現穆葵生總是有意無意地看他,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很多次「偶然」。楚暮雲知道,她嫁給了他,已經完完全全是他的人,自己不必計較這些捕風捉影的東西。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寂和她之間一定有什麼不同尋常,兩人看著彼此的眼神很詭異,詭異到……他無法容忍自己像個局外人一樣隔離在他們兩人之外。
寂是他意外得到的好苗子,認真栽培後成為大梁的股肱之臣指日可待。可是,穆葵生對他若有似無的在意,又著實叫他惱。所以,他只能盡量避免他們的接觸,凡是阻礙他和葵生的人或事,他絕對會不遺餘力的全部排除。
「葵生?」
「啊?怎麼了?」
楚暮雲望著她,最終只搖搖頭,笑著說:「沒事,就是想告訴你,如果想到處逛逛的話,叫幾個侍衛跟著你,這圍場太大,很容易迷路。」
「嗯,我知道了。」
口上這麼說,她才不會這麼做,好不容易來到這麼美麗的地方,有人在後面寸步不離地跟著豈不是擾了雅興,趁楚暮雲跟別的大臣閒聊之際,她隻身一人偷偷溜開。
蔚藍的天空下,穆葵生緩步走著,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不知名的野花開的正好。偶爾,她會蹲下身,採摘幾株嬌艷欲滴的花朵編成花束。
再往前走,是一個稍微有點陡峭的山坡,穆葵生小心翼翼爬上去,想一探究竟,卻聽到「得得」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她知道,那是狩獵的人馬正往這邊奔馳而來。
剛要轉身離開此地,卻無意看見草叢裡一隻可愛的小白兔,被枝蔓纏住了腿腳,她覺得那兔子極可愛,像極了以前養過的小灰,可惜小灰命不好,還沒享幾天福就被壞人煮了吃。
想到死去的小灰,她心裡一疼,眼前這隻兔子恐怕也要喪命此地,不忍心看著這隻兔子在她眼前慘死,於是決定幫助它脫險。
她知道這樣做很危險,可是沒想到危險來的這樣快,剛要蹲下身,馬蹄聲轉瞬間近在耳邊,近到……她甚至聽見長弓拉開的聲音。
伸出的手還沒來得及抓住兔子的耳朵,箭矢便破空而來。
穆葵生僵在原地,竟嚇的連躲閃都忘記了,對面馬上的其他人這時也看到了草叢中立著的她,不禁發出陣陣驚呼聲。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個青色的身影翻飛而來,一把虜過她緊緊圈在懷裡,齊齊跌落在地,順著陡峭的山坡滾了下去。
期間,兩個人一直緊密連在一起,不知道滾了多遠,才停住。
穆葵生只覺得眼前一黑,頭腦發昏,尚在懵懂之際,厲喝聲就衝著耳多呼嘯而來——
「笨蛋,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危險?!」
穆葵生從他懷裡慢慢抬起頭,看到一雙憤怒的雙眼,那樣好看的眸子,現在全被怒氣充斥。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也沒時間想他怎麼有膽子對她大呼小叫,只是沒由來的,鼻子一陣酸楚,眼淚直直地落了下來。
寂沒想到她這樣就能哭,方纔的火氣全無,手足無措起來,「喂!你怎麼哭了?我不過是說了兩句,而且又沒說錯什麼,你哭什麼?」
穆葵生不理他,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紅著眼眶抽噎,氣喘的那樣急,讓人不禁擔心她肺裡的氣息還夠不夠用。
寂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伸手替她拭去臉上淚珠。
穆葵生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的舉動,突然停止抽泣,伸手抓住他的手。寂微怔,立馬就要抽回,卻被她死死捏住不肯鬆開。
寂蹙眉,疑惑地問:「你這是幹什麼?」
穆葵生低頭看了許久,才喃喃說:「你的手,真好看。」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他的手好不好看是現在的重點嗎?
寂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語氣也跟著不耐,「不過是一雙手,有什麼值得關注的。」
「這麼白皙修長的手,根本不像男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像男人?」
「不是,只是這手很眼熟——」
穆葵生頓住,咬咬唇補充說:「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的——」
寂有片刻沉默,然後追問:「那個人是誰?」
穆葵生張口,剛要說什麼,突然有人的聲音插進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陰鬱的聲音充斥著怒氣,兩人齊齊抬頭看去,是剛剛趕到的楚暮雲及一干隨從,一時都有些僵滯。
看著那兩人還保持握手的姿勢,楚暮雲急了,「還不快放開手?」
穆葵生一聽,觸電一般忙放開握著寂的手,不待她有下一個動作,楚暮雲已經大步上前拽她站起身,將她拖到自己身後。他不說話,卻把目光投向寂,直直地看著他,似乎等他解釋什麼。
在他的注視下,寂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後,又不卑不亢地走到他跟前,頷首道:「皇上,剛剛葵妃娘娘險些被箭矢射中,臣當時只想盡力保護娘娘,並無任何冒犯之意。」
楚暮雲挑了下眉尖,道:「果真如此?那你們握著彼此的手,又該如何解釋?」
寂怔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倒是穆葵生主動開口,怯怯地喚他:「暮雲……」
「閉嘴!我沒問你!」楚暮雲沒好氣地衝她吼道。
穆葵生扁扁嘴,委屈地閉了口,眼睛開始偷偷瞄寂,心裡暗道,拜託,千萬要解釋清楚呀,萬一楚暮雲的醋罈子打翻了,倒霉的可是她。
隔了許久,他才抬起頭說:「剛剛是臣的手受傷了,娘娘為臣查看傷勢。」
穆葵生疑惑了,他的手什麼時候受傷了,她剛剛怎麼沒看到?
「受傷了?讓朕看看哪裡傷了,嚴不嚴重?」
寂伸出一直垂在身側的左手,手背處,果然有一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正慢慢往外滲出。
穆葵生心裡一緊,他果然受傷了呀!
楚暮雲看罷,臉色緩和些許,長舒一口氣,道:「今日你保護娘娘有功,朕給你記下這筆功的。」
「謝皇上。」
「等下有射箭比賽,你的手還能參加嗎?」
「回皇上,只是一點小傷,無妨。」
「實在不行就不要勉強,既然你要參加,就先下去準備一下吧。」
「是,臣告退。」
寂行了禮,轉身離開,穆葵生盯著他的背影,眼尖地發現一點蛛絲馬跡,他腰上的劍鞘,有鮮血的痕跡。她突然有點明白了什麼,該不會是他為了不讓楚暮雲誤會,偷偷自殘弄出傷口來吧……
想到這裡,她心裡有一抹異樣的情愫緩緩滑過。
「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走!」
看她發愣,楚暮雲又沒好氣地對著她吼。
穆葵生被他的獅子吼震回神,拉著他的袖子,搖了又搖,乞憐的小狗一般可憐兮兮望著他。
「又想幹什麼?」楚暮雲知道她這副模樣定是有求於他,然而,該死的他無法對她視而不見。
「那隻兔子……」穆葵生怯怯開口,卻說了一半就止住了,因為楚暮雲的眼神已經像是放箭般「嗖嗖」射了過來。
楚暮雲挑著眉,目光裡都是不可置信,他借給她天大的膽子了嗎,她竟然還敢提兔子的事,怒氣剛要發作,終於還是被自己努力壓了下去,只能洩憤似的低咒一聲:「真是見鬼了!」
煩躁地走到大坡上,拎起還被困在原地的無辜兔子,掉頭走回來扔進她懷裡,絲毫不顧兔子哀怨的眼神,低聲罵道:「從來就沒有讓我省心過!」
穆葵生抱著兔子,心裡卻滑過一絲甜蜜,雖然生氣了,還是為她著想呀,想到這裡,她偷著笑笑,大步跟上他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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