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情形,不再方便去找無影,上官凝無奈,又返回了鳳巢宮。
可是躺到床上,翻來覆去她都不甘心,元月十五就這麼糊里糊塗過去了?
越想越氣,最後她直接坐起身來大叫:「春雨!玉荷!」
等了小片刻,慌亂套上衣服的兩個丫頭衝進來:「怎麼了娘娘?」
上官凝咬牙忿忿道:「收拾衣服,咱們出宮!」
春雨和玉荷嚇一大跳,都說這麼晚了出宮做什麼,得到的答案是:看花燈!
兩個姑娘頓時無語,就算現在出去也只能看到個尾巴了,壓根趕不上。可一看上官凝氣鼓鼓的模樣,誰也不敢開口,只得不情願的去拿衣服銀子。
換了男裝,三個人悄悄出了鳳巢宮,小桃被留下來看守。
馬車低調的駛出皇宮,上官凝坐在車廂裡,抿著唇低頭不語。她知道自己這次出宮楚翊風一定知道,可是心裡總有什麼在呼喚,促使她任性這一次。反正今晚她是不會回來的!上官凝默默的想。
馬車趕到最熱鬧的花燈街時,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上官凝下了馬車,打發護衛回宮,帶著春雨和玉荷意興闌珊的逛街。
夜裡有些涼,她裹緊了衣服,抬頭看著花燈的主人們踩著架子收攤。身後春雨心虛的小聲道:「娘……公子,我們還是回去吧……」
斜睨一眼,她淡淡道:「怕什麼,凡事有我,今晚就住在客棧。」
街上已經沒了意思,三人漫步尋找,最後停在一家名為迎歸客棧的門前。
剛進門,便看到正對著門一方桌上,有位白衣女子獨自淺酌,俏麗面容上掛著舒適怡人的笑容,即使一個人也絲毫不見落寞寂寥之意。
這種從容的風度,絕塵的風采,在藏龍臥虎的京城也不多見。
白衣女子聞聲抬頭,隨意掃過三人,目光在上官凝臉上停留片刻,旋繼客氣的收回來,淡淡一笑:「姑娘,你有病。」
在旁人聽起來像是罵人的話,從她嘴裡說出,卻是溫潤如玉,讓人心折。
春雨玉荷齊吃驚,上官凝卻已經走過去坐到她對面:「你能看出我是女扮男裝?」
白衣女子溫和一笑,眼神清澈如水,很是自信的開口:「天底下所有東西,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上官凝來了興趣,好奇問道:「那你能看出我的身份麼?」
白衣女子隨意掃了她一眼:「官宦之家……瞧你的手白皙細嫩,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不過我看你已經像是嫁娶過的人,哪家的夫人也不該半夜跑出來呀,你是溜出來的吧?」
「可是……身份如此嬌貴,又怎麼會虛弱至此呢……」她又訥訥低聲研究,「看你的神情,也不像是失寵的下堂妻啊……」
她再抬起眸,亮晶晶的眼睛直瞧著上官凝:「姑娘,我可以給你把脈麼?」
上官凝微一怔,伸出右手。
白衣女子輕輕搭上脈門,沉吟片刻,緩緩道:「肺腑之間受過重創……」
在楚王府被杖打,她重傷養了一個多月……
「曾嚴重的營養不良,導致身體虛弱……」
被暗中送到皇宮渙洗院做最下等的活,天天遭虐待毒打……
「有毒在身……什麼毒斷不出來,但我可以肯定不是中原的毒藥,那些藥我全可以解的……」
被楚平雲擒住,餵了蠱毒,至今還在侵害著她……
「你的手怎麼回事?也斷過!」
被楚翊風親手折斷……
上官凝已是掩飾不住的驚訝之色:「姑娘,你的醫術真高明!」
白衣女子眨眨亮閃的眸子,甜甜一笑:「孤雲獨去閒,竟夕照江南,江湖上的朋友送我這兩句詩,我叫雲夕。」
上官凝沒有聽過,但身後的玉荷卻已經驚歎出聲。
「玉荷,你認識這位雲夕姑娘?」
玉荷連連點頭,滿是崇敬的看著雲夕,道:「雲夕姑娘的醫術天下第一,武功也高,像一朵閒雲一般的逍遙自在,早在宮裡都聽說過雲姑娘的大名了,今天才是第一次見到真人呢!」
雲夕抿唇一笑,水晶玻璃般的眸子透出幾分笑意:「原來是從宮裡出來的,不知道這位娘娘怎麼稱呼?」
玉荷這才發覺自己失言,忙垂下頭,心虛的瞥了上官凝一眼。
上官凝絲毫不以為意,微笑道:「一切都瞞不過雲姑娘的眼睛,我也沒想隱瞞什麼,身份什麼的,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我叫上官凝,我們這就算認識了吧?」
雲夕笑笑,道:「你說的不錯,我們算認識啦,就算以後我在江湖,你在宮廷,我也會記得你這號朋友的!」
上官凝大悅,順手拿起桌上的杯子:「說的話!為你這句話乾一杯!」
雲夕動都未動,只微笑道:「你還是別喝酒了,對胎兒不好的。」
上官凝神色一僵,怔了片刻,才道:「你說……什麼?」
雲夕面露驚訝,臉上仍是和煦的微笑:「你還不知道麼?那我要恭喜一下啦!你懷孕了!」
「胡說!」上官凝騰的站起身,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緩緩坐下,語氣仍是強硬,「不可能!」
距離那晚……還不到一個月,怎麼可能診斷的出來?!
雲夕也不惱,含笑道:「我雲夕診出來的,就決不會錯!」
一時間,心煩意亂起來,上官凝默默咬牙,暗道,若是真的,她該怎麼辦?
雲夕看出她的糾結,輕輕握住她的手,輕聲:「孩子是老天爺給你的禮物,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珍惜呀……」
上官凝臉色蒼白,艱難的笑了笑,啞聲道:「你說的是。」
孩子是無辜的,無論其父親怎麼樣,這也是她的孩子。
可是,內心總還是有一點希望,希望雲夕診斷錯了,希望什麼都沒有發生。
雲夕拍拍她的手,寬慰道:「你放心,宮裡御醫多的是,孩子絕對不會有任何的問題,而且等我有空再來京城,一定去宮裡探望你。」說罷她還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上官凝苦澀回她一笑,轉移話題:「你要離開京城了?」
雲夕點頭:「明天就走,有一味草藥馬上結果,我要趕著去天山采,好救醒我手裡的病人呢。」
上官凝心神不穩,只淡淡點頭。
雲夕又是溫柔一笑,秀麗笑靨,白衣飄然,竟一時美的像個仙人:「我的那位病人啊……就像,嗯,睡美人……嘻嘻!天天守著他,天天說話讓他醒來,也挺有意思呢!這次採藥,我決不能錯過,有了這一味藥,他就一定會醒過來了,到時候就換他說話給我聽了!」
上官凝淡淡一笑:「祝你的病人早日康復。」
雲夕擺擺手:「謝啦!」她站起身準備要走了,突然又想起一事,「上官姑娘,你認識藍無影麼?」
上官凝一怔,不自覺的點頭。
「太好了。」雲夕笑瞇瞇道,「那麻煩你幫我傳句話,省得我親自跑一趟了,你就說我帶著人先去天山了,過兩個月回來,謝謝你啦。」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交付了上官凝,便是真的信任對方。
代完事項,雲夕瀟灑的轉身而去,拍著手,一邊拍出節奏,一邊反反覆覆的念那句詩:「孤雲獨去閒,竟夕照江南……孤雲獨去閒,竟夕照江南……」
直到她人不見了影子,清清脆脆的聲音也漸漸消去,上官凝這才抬手:「去訂客房吧……」
直到躺在客棧的床上,她還是無一絲睡意。
……她懷孕了。
一夜未眠,天亮時她便爬起來,洗臉穿衣,準備回宮。
對於懷孕的消息,上官凝也已經由最初的震驚,到後面的抗拒,埋怨,到最後的坦然接受。雲夕說的對,孩子是老天爺給的禮物,她該好好珍惜才是……
三人出了客棧再雇了一輛馬車回皇宮,說起來這次出來,也沒任何收穫,唯一的就是認識了雲夕這位奇女子。
回到宮裡,楚翊風果然大發雷霆,小桃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嚇的臉色慘白。
見她一身男裝從宮外回來,楚翊風咬著牙審問:「你昨夜去了哪?」
上官凝頂著黑眼圈,若無其事道:「臣妾去看花燈會,太晚了,就在外面住了一宿。」懷孕的事,除了已知的春雨和玉荷,她不想告訴任何人。
楚翊風握拳,一字一頓冷冷道:「你別忘了,你是皇后!」
上官凝垂眸不語。
又發了一會兒火,口頭上狠狠教育了上官凝一把,楚翊風才氣沖沖的離開。本想睡個回籠覺的上官凝,想起雲夕的交代,便打著呵欠也隨之出了寢宮。
無影的身份是宮裡御前帶刀侍衛,隨便打聽了下,便找到了他的所在。
仍是一襲黑衣,不過本該白皙絕美的面容上,卻與上官凝一樣,頂著兩個黑眼圈。
「雲夕托我給你帶句話,說她先帶人去天山了,兩個月以後回來。」
無影微一詫異,不知她怎麼認識的雲夕,但很快應聲,低頭道:「知道了。」她是尊,他是僕,二人身份特殊,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上官凝任務達成,臨走突然又想起來昨天的事:「對了,昨天你約我去凝脂閣後門有什麼事?」
無影反問:「不是娘娘約的屬下麼?」
二人都是一怔,立刻意識到,這是第三人在他們倆之間做的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