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就像有錐子在骨頭裡鑽,從這頭一直鑽到那頭,尖銳的疼痛,一絲絲抽離她的精神,她的體力,骨子裡簡直要疼的炸開!
因為這莫名的疼,她頭腦清晰的很,可是眼睛偏偏睜不開,靈魂似被隔絕。
只是朦朧中,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
「怎麼回事……為什麼……還不醒……」
「……下官……不知……」
「……再……提頭來見!」
「饒命……啊……皇上……」
那聲音愈來愈清晰,直衝進她大腦裡,震的她更加暈眩。
「上官……凝……快起來……朕命令你……」
「……求你……」
「……就算你死……也是……朕的……皇后……」
「那……他們……全要給你……陪葬……宮裡……上官……」
陪葬……她要死了麼……上官凝意識裡一片混亂,勉強保持著清醒,艱難的消化這些話裡的意思。
她突然想起來,楚翊風當皇帝了!
他要殺人了麼?他一定不會放過上官家的!還有宮裡所有楚平正的人!
本是一團糨糊的腦子裡,突然無比清晰的呈現出了幾張她熟悉的臉——上官沖、蘇巖、董憐影、小桃池兒,甚至還有很多她見過卻叫不出名字的卑微的下人……
那聲音仍鬼魅般在她耳邊斷斷續續的響——
「……全給你……陪葬……」
不!不可以!
「不……」她竟然睜開了眼睛!
「娘娘醒了!」有人驚喜的叫出聲,隨即是腳步衝出房間的聲音。
睜開了眼,夢魘不見,上官凝斂起了神,才無力的打量四方。她的床邊,小女孩茫然睜著眼,出神的瞧著她。
竟然是池兒——她也醒了?
旋繼她便發現池兒的眼神有些呆滯,與以往面無表情卻精明的模樣大相庭徑。
身體裡針刺入骨的疼痛又發作起來,上官凝再顧不上自己身處什麼環境,只咬著牙,差點疼的暈了過去。
怎麼會這麼痛?那疼痛像是有了生命,在她身體內遊走,每到她幾乎忍耐不住的時候,就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一輪新的疼痛。她的冷汗源源不斷滲出來,甚至濕透了身下的被褥。
御醫很快趕到,但最先到的,還是楚翊風。
他已經順利登基,身著九龍金袍,頭戴瑪瑙玉冠,襯的臉上更是俊美,威嚴之色淡淡從面上透出來。不過這時候,更多的是焦急。
眾人都是前後腳的功夫,楚翊風冷著臉下令御醫診斷,最後的結果自然仍是一無所獲。
「皇上恕罪!」給上官凝診斷的御醫撲通跪下,顫聲道,「微臣無能,實在診不出娘娘患了什麼病……」
「混帳!」楚翊風大怒,一腳踢過去,人也飛速的衝到床邊,咬牙切齒的對著上官凝,「你快點給朕好起來!否則你出事,所有人都為你陪葬!」
上官凝只是淡淡擠出一個冷笑,斜眼睨著他。
她的臉色蒼白,冷汗從額頭流下,頭髮全被染濕,狼狽的貼在臉上,即使冷笑,也完全失了冷峻之色。
楚翊風卻看懂了,暗暗握拳,恨聲一字一頓道:「上官凝,整個上官家還有董憐影還有你身邊的兩個丫鬟,他們的命我全留著……但是如果你死了,他們也全活不成!你自己看著辦!」
真是狠毒啊……拿這些人的性命要挾她嗎……她無力的想,無血色的唇角又淡淡扯了扯。
楚翊風貼近她耳邊,語氣中滿是不甘,甚至還有絲絲憐惜:「朕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做朕的皇后,然後饒過那些人;一是殺了他們給你陪葬!」
床上的人沉默許久,半晌疲憊的闔上眸子,嘴唇微動,氣若游絲:「是蠱毒……」
她最後選擇了前者。
她恨楚翊風入骨,可是卻玩不起數百人的性命……
……在她昏迷前,楚平雲劫持她退到金臠殿內,在最高處龍椅後面的牆上,有一道暗門。通過機關打開暗門,下屬道:「王爺快走!」
楚平雲顯然不甘心,他沒有料到楚翊風如此痛快解決了楚平正的命,如果他還留在這裡,早晚也是送死,不如趁亂逃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那麼這個女人——楚平雲側目看了上官凝一眼。
他突的冷笑出聲:「折磨不了楚翊風,折磨他的女人倒也不錯。」
他從衣兜裡拿出一隻小竹筒,輕輕打開,立刻有只如小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細蟲爬出來,順著楚平雲的手落到上官凝的身上。小黑蟲爬到她的頸上,眨眼前咬破一個小口,轉瞬間沒入皮膚,再也沒了蹤影。
上官凝的感受,只是頸上微微一痛,隨即意識就開始混亂起來。
徹底昏過去前,她聽到楚平雲的低笑聲:「苗疆的蠱毒,慢慢享受……」
……待意識回歸,便已經身處皇宮,而害她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已經登基為帝。
「蠱毒?」楚翊風一怔,立即想到了什麼,回身吩咐,「馬上叫金銀過來!」
金銀是異域女子,也對苗疆的蠱毒稍有涉獵,宮中太醫沒有一個診斷出來的,她未必沒有辦法。
片刻間金銀氣喘吁吁跳進來,直撲到床邊,手指已經靈活的探向上官凝的脈搏。
風風火火的美麗女子微一訝聲,挑了挑眉:「是蠱毒生不如死。」她說話飛快,解釋這種蠱毒的特性,「這種毒是主人拿畢生鮮血餵養出的蠶食蟲,待主人死後蠶食蟲也會休眠,直到再遇到一個活人——明顯它現在就寄存在上官凝的身體裡,這種痛苦一天發作十幾次,每次都讓人痛不欲生。想解除的話,只有拿前主人留下的血引引蠶食蟲出來,否則就只能看著中毒者生不如死。」
楚翊風面現怒色,默默握拳,骨節發出「卡卡」聲。
金銀淡淡哼一聲,不滿道:「你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有我在,至少能讓她的毒延緩到一天只發作三次。」
「難道不能根除?」
金銀撇撇嘴,道:「除非找到給她下這蠱毒的人,還能有點希望。」
下毒的人……楚平雲……
當下來不及多想,楚翊風匆忙下令:「先用你的法子壓制她的毒性。」
金銀淡淡「嗯」了一聲,指手劃腳忙活起來,御醫給她打下手,進進出出幾趟。在上官凝感受又是一場墜入地獄的痛楚,金銀的手法無非是以毒攻毒,她調製的毒藥沾在銀針上,刺入上官凝的各個穴位,痛的她幾乎又暈過去。
只是痛入骨髓,她卻還是硬氣的不肯叫出聲來。
期間金銀皺著眉頭道:「忍不住就叫出聲。」她也仍是咬了牙不吭聲。
折騰了一番,蠱毒被壓制,上官凝又昏昏睡去,一干無用的御醫也退出房,屋內只剩楚翊風、金銀,以及昏迷的上官凝和癡癡呆呆的池兒。
「她的身體情況如何?」楚翊風迫不及待發問。
金銀很是不屑的挑眉,淡淡語氣隱約有些醋味:「你就這麼急切著立她為後?」
楚翊風面色一寒,正要發作,她又一揮手:「讓她好好休息,三天後即可。」
楚翊風這才放下心來,吩咐人去叫小桃,好好照顧上官凝,匆匆忙忙去處理其他事宜。剛即帝位,要忙的事情有很多,當前最重要的,還是抄了上官家,那些下獄的人該如何處置。
按他的性子,自然是直接斬首,但是用來要挾上官凝後,顯然不能再下殺手。
那麼……流放?
不行,流放等於放虎歸山,更加不易操控在手中。
楚翊風沉吟起來。
————
漫長的昏睡,上官凝低低呻吟一聲,終於再次醒來。
「小、娘娘你終於醒了!」小桃喜極叫道,「這次一睡又是一天,小桃真怕你……」說著抽抽搭搭又開始哭。
上官凝清楚的覺出身體的虛弱,剛要張口,小桃已經跳起來:「我,我去端藥來!」
她微微怔神,剛才小桃稱呼她為「娘娘」?
待喝了藥,小桃又慢慢餵她一碗粥,末了才小心翼翼道:「娘娘……兩天以後皇上就要封你為後了……」
上官凝淡淡應一聲,沉默半天才道:「小桃,以後繼續叫我小姐吧。」
小桃怔了怔,點頭應是。
恢復了幾分力氣,蠱毒也沒有發作,上官凝沐浴一番,換了身清爽衣服,扭頭問小桃:「楚翊風怎麼處置的上官家?」
小桃被她直呼皇上名字驚的小臉煞白,訥訥道:「小姐……不能這樣稱呼皇上啊……老爺他們現在都被押在牢裡……」
「我想去看看他們。」她平靜的開口。
小桃怔了怔,道:「那小桃先叫人去給皇上稟報一聲……」
「小桃,」上官凝眼神冷冷的掃過她,語氣裡竟帶了些生疏,「你……什麼時候開始為楚翊風辦事了?」
小桃臉色大變!
她淡淡一笑,緩緩道:「小桃,你跟了我這麼久,難道你想什麼我不知道麼?適當的去討好他可以,但是不要在我面前表現的那麼明顯,行麼?」
從她離開楊靖回到楚王府時,就已經敏銳的察覺了異樣,小桃對這個小姐已經遠不如當初掛念;如今嘴邊「皇上」不斷,她的心思,真當她看不出來麼?
小桃低頭,神色赧然。
看她不安,上官凝心中一軟,道:「算了,你派個人去通知楚翊風,正好我也有話想跟他說。」
本來對生活不再抱有希望,可是從鬼門關再轉了一遭,她突然覺的自己不能就這樣無緣無故的死去,至少……也要保住所有關心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