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聽了獵狐的話之後,愣了半晌,忽然露出了非常古怪的笑容,惡狠狠的說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就不怕現在留下我,有朝一日我會找到機會擺脫你的控制,反過來讓你們所有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嗎?」
獵狐不慍不怒,懶洋洋的說道:
「非常好,我很高興你能這樣想,因為這樣你才有活下去的動力,才能跟我們好好合作。至於未來,是你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還是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那都是後話了。我只能說,江湖和官場是一樣的,都是一條不歸路,也許,從踏上它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注定了,我們都不會得到善終!」
武三思忽然抬起了頭,望著獵狐,這是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第一次把目光聚焦到獵狐的臉上,因為他一直都不想看到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只聽他慢悠悠的說道:
「有道理,你說的很有道理,可惜你選擇了效忠於方家,否則,我一定把你收於麾下!」
「人在做了階下囚之後,還能說出如此這般的話來,也算是英雄所為。」獵狐說道,聽不出他這話中的含義究竟是讚揚還是諷刺,只聽他繼續說道,「既然你決定了,我們是不是就可以不再浪費時間了。」
「好,」武三思彷彿下定了很大決心似的,乾脆的說道,「我現在就告訴你,該如何做,可以保證你們平安順利的走出地牢,走到書房或者臥房,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而此時,臨淄王府中的李隆基和李成器,已經等待了太久了。潛伏在武三思府邸周圍的死士們,不斷的送消息回來,而所有的消息都是相同的——那兩個人都已經進入地牢了,但是地牢中始終都沒有任何動靜。
這種看不透摸不著的無聲無息,比撲到眼前的血肉橫飛、刀光劍影更要讓人恐懼!隨著時間不斷的推延,李隆基兄弟的心也在不斷的下沉。終於,李成器開口了:
「三弟,你現在走吧。」
他這句話說的沒頭沒尾的,可是李隆基卻聽懂了,他的臉現在就像是三九的寒冰那麼堅硬、冰冷,可是一開口,聲音中卻帶著阻隔不住的溫情:
「我走了,你怎麼辦?」
原來,李成器的意思是在說,侍衛和獵狐進了地牢這麼久還沒有音訊,那很可能就是暴露了,如果真的暴露了,那麼李隆基就也有暴露的可能,所以他讓李隆基趕緊離開長安,以免遭遇不測。
而李隆基也想到了,很可能現在危險正在一步步的逼近自己,大哥的挺身而出讓他感動,可是他卻不能只顧自己,不考慮大哥的安危。
李成器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緩緩的說道:
「我是出了名的閒散王爺,人們都知道,我對於這些陰謀權術從來都是不參與、不理睬的,所以即使是武三思,在沒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也不能把我怎麼樣。再說了,一直以來,你才是他的心腹大患。他早就想找機會除掉你了,現在機會來了,他一定不會放過!」
李隆基望著大哥的側影,雖然李隆基本身就堪稱美男子,可是他還是經常會在看到大哥某一個神態、某一個姿勢的時候,發出由衷的讚歎:
『這個世界上,只有大哥才是真正的不愧於美男子這個稱呼!』
就比如現在,燭光為李成器的側面投下了恰到好處的陰影,更顯得他額頭寬展、鼻樑高聳,略薄的雙唇緊閉著,整張臉都透出了無限的智慧和剛毅。
李隆基開口了:
「大哥,其實我知道你說的這些都是借口,我們心裡都清楚,武三思的確很想除掉我,但是,他同樣也不會放過你這個曾經做過太子的人!所以,你現在所面臨的危險和我是一樣的。」
李隆基說完話之後,就目光炯炯的盯著李成器,好像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等著李成器反駁,他就馬上進行辯解似的。可是出乎李隆基意料的是,李成器並沒有反駁,而是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是,我承認,我們面臨的危險是一樣的……」
看到大哥如此痛快的就承認了這一點,反倒讓李隆基有些不知所措了,而李成器則淡淡的繼續說道:
「但是,早在十數年之前,我們兄弟就已經定下了方略,你在明我在暗,我們兄弟齊心協力,一定要拿回原本就屬於我家的皇位和江山!」
李成器的態度始終都是平靜淡然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卻隱隱含著風雷之聲,讓李隆基再也無法辯駁了。
李隆基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
「好,大哥,我聽你的,我走,但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想帶方明珠一起走。」李隆基低聲說道,他的聲音竟然有些發虛,好像是羞愧於自己在這個時候,還沉湎於兒女情長一樣。
李成器顯然沒想到李隆基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他愣了一下,才說道:
「帶她走?為什麼?」
「我怕這件事如果真的暴露了,武三思也一定不會放過她……」
「獵狐不是說過,他們還有別的守護神在保護她嗎?」
李隆基的臉微微有些發紅,他現在的心情異常矛盾,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今夜逃生的機會是大哥犧牲了自己的安危換來的,所以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還去牽掛一個女人,可是另一方面,他卻又實在是放不下方明珠。
李隆基在內心中掙扎了良久,還是把心裡最隱秘的想法說了出來:
「守護神們雖然個個武功高強,但是他們畢竟是個人的力量,而武三思卻可以調動軍隊,乃至整個大唐的力量,這次忘憂女身陷囹圄、獵狐不知所蹤就是例子。所以,我不能再任由他們用自己個人這單薄的力量去和武三思和朝廷作對。」
李成器的神情很認真,望著李隆基問道:
「可是三弟,你想過沒有,方明珠作為方家的傳人,會突然帶著守護神來到長安,介入到爭奪皇位的這種腥風血雨之中,這本身就很突兀。也許,他們方家是另有什麼我們所不知道的安排的,所以,你即使想帶她走,她也不會走的……」
「我會向她說明現在局勢的危險。」李隆基打斷李成器說道。聽大哥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所以他的膽子也壯了一些。
李成器緩緩的搖了搖頭:
「三弟,你想錯了。你想想,這些守護神一個個都是這樣的不計生死,那麼,方家的傳人又怎麼可能怕死呢?所以,如果她真的是有任務在身的話,她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危險。」
「那我就脅迫她。」李隆基咬著牙說道,「我就告訴她,如果她不走,那我也不走,即使武三思要置我於死地,我也不走!我不信她會眼睜睜的看著我死!」停頓了一會兒,李隆基又加了一句,「反正我不會放任她一個人留在長安,如果我走了,卻每時每刻的都想著她正陷於致命的危險之中,那我根本就無法安寧,我不敢想像,自己日日夜夜都被那種煎熬所包圍著。」
李隆基說完之後才發現,大哥正在深深地望著他,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了一種異常複雜的感情。李隆基一怔,問道:
「大哥,怎麼了?是不是看我太在意一個女人,讓你失望了?」
李成器緩緩的搖了搖頭,沉聲說道:
「不是,我是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那時,你還非常小,而我已經記事了。有一次,來了一位父王的朋友,據說他是一位世外的高人,深通卜算之術。母親一時興起,就讓他為我們兄弟演算命數。結果算到你的時候,那位高人說,你一世風流,艷福無數,一生能擁有無數的美人。可是,你命裡注定會遇到一個女人,你將為了她不惜放棄一切。當時,對於他的話,母親付之一笑,按她的想法,我們身為皇子,本身就注定了會擁有數不清的女人。而所謂的會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一切,母親則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一切呢?但是父親卻因此而生了憂慮,因為在他看來,我們的皇祖父就等於是因為一個女人——則天女皇而放棄了一切,他很擔心,你也會成為像皇祖父那樣的人。所以,他才會為你選擇王氏為王妃,因為王氏極守婦道。他也從來不限制你流連於花叢,因為在父王看來,對於一位皇帝來說,濫情遠遠好過專一和癡情。可是沒想到,到頭來,能讓你付出所有癡情的那個女人,還是出現了!」
李隆基沒想到,大哥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裡,他愣了良久,才一個字一個字的認真的說道:
「大哥,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不過你放心,我發誓,我永遠也不會為了任何女人,而放棄一切,更不要說,放棄這個原本就屬於我們的皇位了!永遠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