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惜斂破天荒的沒有避嫌,一直坐在房中等藍幼蘭。洗浴間與這裡,僅僅只有一道屏風之隔。她洗浴的水聲,甚至呼吸聲,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春紅自從那天琉敏院見到梅惜斂對藍幼蘭的緊張之後,就明白他們之間定有超乎尋常的關係。所以她早早的把春桃和小碧都叫了出去,遠遠的在院子裡的涼亭裡候著,不去打撓他們。
藍幼蘭有一下沒一下地清洗著這尊借來的身子,思緒飛到了洗心湖的那一夜。殤冥逸的溫存和耳語,彷彿還觸手可及,可現在……
自從她被納蘭玉珠幾乎打死以來,殤冥逸連派個人來問問都沒有。他到底……可能他真的只喜歡那狐狸精,對自己,不過是一時甜言蜜語。她又何必如此耿耿於懷,不就是失了身嗎,更何況這身子還不是自己的!
輕歎了幾聲,藍幼蘭毅然起身穿了衣裳——該面對的總要面對,她只是好奇;殤冥逸等下會用什麼樣的表情來對她?
走出屏風,看見正靜靜看向這邊的梅惜斂,藍幼蘭有點怔忡,卻並不意外。她輕輕的,一步一步走向他;他也慢慢站起身來,很有默契地把她送到梳妝鏡前。
在梅惜斂執起髮梳時,藍幼蘭突然想起,殤冥逸也曾為她梳妝。所謂的舉案齊眉,到底是什麼,其大意,大概也不過就是如此吧?
梅惜斂的動作很生疏,梳個頭髮,看起來比練劍還要吃力。藍幼蘭緊緊地抿著唇,清楚地感受著這份來自頭皮的痛疼。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知道,梅大哥的心此刻恐怕在滴血。
好容易梳好頭髮,那髮梳上已纏了不少斷髮。梅惜斂溫柔地將它們取下,緊緊地攢在手心裡,說:「這樣很好,走吧。」
藍幼蘭微微點頭一笑,伸手牽住他的手,輕柔地說:「走吧。」
今天的她與平日很不一樣,今天的她無限溫柔,比平時更不像個妹妹。梅惜斂能情楚地感覺到,從她手心傳來的溫暖,絕不僅僅是家人的溫暖。她看自己的眼神,有憐惜、有謙疚、也有不捨。
將那團黑髮揶進袖子裡,梅惜斂說:「你傷勢才好,不如……」
「我要和你一起,一步一步的走過去」藍幼蘭打斷了他的話:「我想多陪你走幾步路。以前總是你帶著我來來去去,我只顧貪玩,從未珍惜過那些路程。」
梅惜斂感傷地牽動嘴角,勾起一抹淒美的笑意。
兩個人再也不說一句話,就這樣手牽著手,默默的、慢慢的向前走。
才剛轉進花園,他們就聽到一陣女人嬌媚的笑聲。這笑聲是那麼歡愉、那麼盡興,卻又是那麼的目空一切,彷彿一切都在這笑聲主人的腳下。
是納蘭玉珠!藍幼蘭的心立刻告訴她。直覺告訴她,前面的情形一定不是她樂意見到的,但她又不能不去。
繞過假山,藍幼蘭和梅惜斂果然看見一抹翠綠的身影,正在半空中的鞦韆中飛揚。而鞦韆下親自蕩著鞦韆的,正是一臉幸福淺笑的殤冥逸。
藍幼蘭的心底就像被扎進了一根針,她聽見自己的自尊被擊得粉碎的聲音。要不是梅惜斂適時緊了緊握著她的手,提醒她,還有他在,她真的要當場跌倒到地上去了。
殤冥逸顯然沒想到藍幼蘭會好得這麼快,並且看起來毫髮無損的,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且,還是他在「尋找往日幸福」的時候。蕩鞦韆的手僵滯,鞦韆上納蘭玉珠飛躍的身影頓時矮了大半截。
「你……」
「逸!」鞦韆上的納蘭玉珠自然也見到了藍幼蘭,雖然很驚訝她恢復得這麼快,但還是沒忘媚惑地向殤冥逸撒嬌:「怎麼不蕩了丫,人家要掉下來了。」
殤冥逸眨巴了好幾下眼睛,才回過頭去,溫婉地對納蘭玉珠說:「玉珠,你玩了很久了,小心別累著,還是歇一會再玩吧。」
那神情,就像沒看見梅惜斂和藍幼蘭出現一般。
藍幼蘭後退了兩步,在她心裡,她和殤冥逸就算沒有一夜之緣,也是該特別辭一辭再走的。她以為,就算他不愛她,在他心裡,她也應該多少有點份量。誰知道,他竟完全的視她為無物;當真是翻臉無情。
有一句話是怎麼說來著?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當他們想得到一個女人時,什麼甜言蜜語都能說。可一旦他們得到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在他們面前便一文不值。
「梅大哥,我們回去吧」藍幼蘭的聲音,輕冷得絕望。
「我去……」梅惜斂向前跨了一步,想氣憤地把殤冥逸拎到她面前來。
「別,梅大哥!」藍幼蘭連忙拉住他,靜靜地看著他說:「由得他去吧,我和他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既然他一心只有摯愛,多說也無益。只不過,是我太自作多情了,我把自己看得太高,自以為他會想要我來辭別。看來,就算我突然走了,對他來說,也沒有多大關係。」
他會後悔的!梅惜斂心裡這麼說,嘴上卻沒再說什麼,毅然轉身牽著她走了。
「……不嘛,人家要你抱,腿好酸哦」納蘭玉珠死死地纏著殤冥逸,讓他連個轉身的機會都沒有。
殤冥逸縱然心裡有萬般不好的預感,他也不能丟下納蘭玉珠,讓所有的一切功虧一簣。他的心跟著藍幼蘭的腳步,越去越遠:「幼蘭,你不要難過,最多晚上讓玉珠吃一點迷藥,我再去給你解釋。現在,我不得不這麼做,否則,你的苦就白受了。」
殤冥逸怎麼也沒想到,這一眼,竟是決絕。
藍幼蘭一路快步走回泌香院門口,堅毅地對梅惜斂說:「梅大哥,你回薜藕院去吧,暫時不要對皇上說我的事好嗎?」
「……」梅惜斂無語,腳步卻沒有挪動半分。
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比任何一次都握得緊,甚至握得她感覺到痛。但是他心裡的感覺,他始終說不出口。因為,他不想左右她的一切,他想讓她過她樂意過的生活,想讓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