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惜斂明裡回了汝陽王府,其實又悄悄出去了一趟。暗中調了幾個武功高強的人來,潛伏在殤煜柯的房間四周,日夜保護他。
在此期間,他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攪得他心神不寧。
安頓好一切,他立刻趕往泌香院,想去看看藍幼蘭,好確定她是安然無恙的。卻不料在薜藕院門口,迎面撞見了一個白衣女子。
這白衣女子生得好單薄,面容雖不及藍幼蘭那般傾絕天下,倒也風流逸致,別有一翻空靈韻味。只是她面色蒼白,又兼目光有些許渙散,一看就知道是體弱多病,而且是大病初癒。
她見了梅惜斂,頓時頓住了腳步,孱弱的身子搖搖晃晃的,大有隨時都能倒下的趨勢。身後兩個婢女,趕緊走上前來扶了。
方管家恭恭敬敬地向梅惜斂施了一禮,上前對白衣女子說:「凌姑娘,這位就是您要見的梅爺了。」
「啊!就是他嗎!」白衣女子病容滿面的臉上,綻出一絲光彩來,淺淺淡淡的笑讓人見了,不自覺地就想疼惜她、保護她:「爹爹,小雪總算是找到梅公子了!」
梅惜斂聽得真切,卻不認識她是誰,疑惑地問方管家:「管家,這位姑娘……?」
「哎喲,梅爺,這凌姑娘的來歷,老奴也不是很清楚」方管家對左右家僕使了個眼色,說:「到底情形如何,還是讓凌姑娘自個兒細細的和梅爺說罷。王爺吩咐了,老奴只負責將凌姑娘給您帶來,不得多加打擾。老奴就不敢叨擾了,告退!」
那兩名婢女一鬆開,凌雪果然身形一晃,若不旁邊有棵小樹讓她撐著,她一准倒在地上了。
梅惜斂始終紋絲不動,只是警惕地、淡淡地看著她,沒有絲毫要上前幫忙攙扶的意思。雖然她看起來非常弱,比藍幼蘭孱弱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他就是不想親近她。他甚至反感她身上的藥味,潔癖心理嚴重作怪。
待人都退淨了,他淡淡地開口:「姑娘如此著急找在下,是為何事?」
「呵」凌雪舒心地笑了:「爹爹說得不錯,梅公子果然是少年俠士,氣度不凡。見公子如此彬彬有禮,不是那等放浪形駭之人,小雪也就放心了。」
「……」梅惜斂不語,仍然只是淡淡地看著她。
「小女子姓凌名雪,是江湖人稱長風大俠凌雲天的孤女」凌雪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臉上帶著一個恬靜的微笑:「家父家母年輕時,雙雙行走江湖,有緣得見梅公子的師父。家父與令師頗為投緣,因此指腹為婚,讓小雪與梅公子訂下了這終身之約。之後家父蒙受不白之冤遠走天涯,而令師又幽居簡出,因此斷了音信。如今家父家母都已在塞外亡故,小雪只好隻身一人,從塞外來尋公子,以求依托。」
梅惜斂心底大驚,脫口道:「如此大事,為何師父從未對在下提起過?八年前師父辭世之時,尚且交代在下,千萬莫要墜入紅塵,動了凡心。可見他老人家對在下的姻緣十分隱憂,又怎會替在下訂下這指腹為婚的盟誓!」
「家父也料定公子必不相信」凌雪絲毫不介意,笑容仍然純淨恬美。她將那錦囊遞給梅惜斂,說:「這是令師與家父當年促成此事時,彼此書下的憑證,公子一看便知真假。」
梅惜斂遲疑地接過錦囊,卻像接了千斤重的一塊石頭,壓得他心口悶悶的,有點喘不過氣來。
攤開錦囊中的字條,上面一句一字寫得清清楚楚,確實是寫著他與凌雪指腹為婚的事。字據下方,師父的大名,梅青子三個字,也的確是出自師父的手筆。
心底像被重捶敲了一記,他甚至聽見雙耳內在轟鳴作響。師父到底給他留下了多少他不知道的責任?如今憑空來了這麼個未婚妻,那他如何再守護幼蘭一輩子?
凌雪見他只顧著發呆,輕聲問:「公子?你怎麼了?難道是小雪保管不當,那字跡都化了不成?」
「……」梅惜斂有點茫然地抬眼看她,看到一張純良脆弱得任何人都不想傷害她的臉:「沒有,這字跡清晰得很,姑娘保管得很好。」
「那……」既然確定了關係,他就應該過來扶她一把不是嗎?
凌雪羞澀一笑,蒼白的臉上泛起些許紅暈:「那公子……」
「師父與令尊的遺願,在下已經知道了。今日太晚了,姑娘又抱恙在身,還是請姑娘先行回去歇息吧」梅惜斂高呼一聲:「來人,送凌姑娘回去歇息!」
凌雪的臉色頓時又暗淡了,她看得出來,這樁婚事,他非常不樂意。
「公子,您……是不是嫌棄小雪身體不好?小雪雖然不曾習武,但平日並不是這樣的。只因長途跋涉,前日又挨了汝陽王一掌,才力有不支……」
「不,在下沒有嫌棄姑娘的意思。姑娘切勿多心,只管安心回房歇息便是。」
他不是介意她體弱多病的身體,他根本就是介意她這個人。
上天到底給他安排了什麼樣的命運?看那個金鈴鐺,他應該是生在大富之家,剛出生卻又被遺棄。讓他遇到幼蘭,並讓他們如此親近,卻又給他開了這樣一個玩笑!
等了半晌,才有一個家僕從斜角院裡走了過來,拱手問:「梅爺,您有何吩咐?」
「怎麼就你一人來?」梅惜斂皺眉道:「叫兩個婢女來,送凌姑娘回房歇息。」
那家僕幾乎把頭點到地上去,說:「對不起梅爺,王爺吩咐過了。以後凌姑娘的事,除非了飲食起居,小的們都不能橫加插手。尤其是凌姑娘出行走動,小的們不能在旁陪伴。梅爺您還是親自送一送凌姑娘罷,否則小的要挨四十大板。」
殤冥逸……他終於還是找到把柄反擊了啊!只是這反擊,未免太重了些,讓他有點難以承受。
梅惜斂苦笑了一下,無奈走向凌雪,眼底儘是苦澀與落寞。
——不知道幼蘭知道了這件事會有什麼反應。她一定會替自己感到高興吧?她可知道,她越高興、越開心,他的心,就會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