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很失落很疲憊地走在這個傷心的城市裡。
我無所事事,心懷仇恨,不知所措。
我就這樣走著,胡亂地走著,餓了,我到路邊的小攤上吃一碗蝦皮小餛飩,渴了,我就買一瓶農夫山泉礦泉水,拿在手裡晃,偶爾打開蓋子喝上一口。不知不覺地,時間就到了日落時分。我感到自己的腿好沉啊,腦袋漲漲的,鼻息不是很通暢,我心裡想,我大概是病了。
去哪裡呢?再去宋君那裡?愛面子的我顯然在心裡是不情願的啊。
晚上八九點的時候,我在朝陽橋下遇到了一個叫洪金寶的老頭。我們互相打量了一下,就覺得很親切似的,同是天涯淪落人麼。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通過閒聊,我知道了老頭洪金寶的情況:
老頭洪金寶竟然是本城市的「最牛釘子戶」。
他在網上很是著名和風光了一段時間的。老頭退休前曾是中學的一名教師,教語文的,愛較真,認死理。對拆遷的意義如推進城市化建設、美化城市環境等道理老頭不是不懂,老頭的意思是:拆遷就像一對男女對上眼了要發生關係樂呵樂呵,需要雙方自願,強迫可不行的。何況,國家不是頒布了《物權法》了嗎?在拆遷問題上,老頭沒有漫天要價,也沒有獅子大張口,就是不肯去紅海街道給他安排的安居房裡居住。老頭說安居房的質量很差,隱患很多,工程招投標裡面有「貓膩」,肯定是有諸多腐敗問題的,他住進去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倒霉的。再者,他對那片土地愛的深沉……深到什麼程度呢?老頭說了,他的眼睛裡常含著淚水。電視劇《我的團長我的團》裡的「阿譯」有一句精典的名言也被他巧妙地改了:拆我房,毋寧死。老頭還說了一句很古代的話呢:小民不畏死,奈何什麼什麼的。故此,老頭不打無準備之仗,他在自己的家裡準備了汽油桶,裝滿了汽油,考慮到如果不小心,在還不到最後時刻引起汽油燃燒的惡果,他還準備了幾隻滅火器的,同時,老頭為了對付窮凶極惡的拆遷公司,自己製作了所謂的「炸藥」—其實就是買了大量的炮仗,並排捆在一起,然後把引線抽出來竄在一起的……
當然,與拆遷公司的鬥爭是漫長的,但是這個「漫長」讓老頭的餘生——活的十分滋潤和精神矍鑠的,拆遷公司使用的伎倆無非是斷電停水,夜晚扔磚頭砸玻璃,在大門上澆大糞,但是老頭依然堅持著。他的兒子、女兒、甚至老伴都不支持他,在一次劇烈的爭執後紛紛與他「決裂」,陸續住到分配的房子裡去了,但是老頭死活堅決不走的。
每天,強老頭也就是洪金寶同志要在自己的房子周圍巡視一番的,他像一名警惕性很高的哨兵一樣,一旦發現有什麼異常的動靜,馬上就會爬到他的老房子的屋頂上,攜帶著他的「自殺性武器」,跳著腳叫罵,他的老伴十天半月的會去超市瘋狂採購一次食物——及時地給他提供充足的補給,即使是在夜裡,老頭也是豎著耳朵睡覺的,但是,有一次老頭突然發現門口有幾個撿垃圾的,獐頭鼠目,顯得很不正常的,似乎馬上就要偷東西,老頭就想去管管,結果,可想而知,那正是拆遷公司的一個計謀,老頭被幾個身強力壯的人撲上來按到在地了,然後一輛車迅速開了過來,老頭被強制帶離了拆遷現場,很快的,工程車就轟隆隆地開過了,一隻巨大的爪子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洪金寶同志的房子掀翻在地,漫天的煙塵中,老頭的最後的陣地被攻克……
於是,強老頭的鬥爭就轉換成了另一種形式:上訪。
說到上訪,正如諸位所知道的哦,老頭的上訪——到目前為止其實一點進展也沒有的,但是老頭似乎並不在意的,他是愈挫愈奮,甚至原有的高血壓、糖尿病、冠狀動脈硬化等老毛病也在漫漫的上訪征程中悄悄地好了。
現在,這老頭就住在朝陽橋下呢,自己搭了一個帳篷,而我今晚就要借宿在老頭的帳篷裡了。老頭客氣地請我喝酒,於是我也說了自己的傷心事。老頭聽了之後大叫這個世界還有這樣的事啊?老頭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疑問,大概他以為我是神經呢。
我很快就醉了,哭的一塌糊塗,其實,我不僅是因為傷心,借酒消愁,最關鍵的是,我心裡有恨,而且還無處發洩,我說的話沒有人信,為什麼呢?因為我說的不是人話。人怎麼可能睜著眼睛說瞎話?說某個人其實就是我,某個人是我的複製品,我被人剽竊了!?我把自己弄丟了……呵呵,說胡話呢!
為此,我只有苦笑。
酒是二鍋頭,烈性的,以前我正眼都不瞧的,現在卻是好東西啊,我大口大口地往喉嚨裡灌,好像我灌的不是酒,而是我對這個世界的怨氣,很快的……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