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洪亮的嗓音由遠而近,一名八驥軍士似飛一般直接沖進了氣氛凝重的軍中大堂,猛地一躬身抱拳道:“報告將軍,剛剛收到谷中傳來的風信!”
“念!”濃眉驀地一挑,面貌英挺的護城守將大聲喝令道。
“是!”刷的展開了手中的令報,軍士語速極快的道:“公子有令,谷中出現萬年屍王,請守將大人立刻將古宅眾人控制起來,並向京中傳信,同時向南風各界道友求助,另尋向導入谷接應!此外,谷中情況尚且不明,凶險莫測,請守將大人務必小心行事!”
放下了手中的簡報,傳令軍士緊緊的盯著面色凝重的將軍,卻見他負手在堂前緩緩的踱起步來,每一步都是那麼沉重,每一步都是那麼艱難,仿佛正如他下一步要做的決定一般,必須要經過反復的考量與深思熟慮。
突然,又是一聲洪亮的傳令聲響起:“報——!”
一個身材高瘦的八驥軍士猛地縱進了大堂中,在第一個傳令軍士身旁堪堪的剎住了腳,一抱拳朗聲道:“將軍,北都府隋四小王爺求見將軍!”
“隋四小王爺!”雙目驀地一亮,守將急忙道:“可是種菊山莊問菊先生的四徒弟雪峰公子?!快,快快有請!”
“不必請了——”一道清朗而略帶幾分慵懶的嗓音倏然響起,一個面容俊朗、錦衣華冠的少年公子翩翩然走進了大堂,黑亮的眸子直直的迎視著將軍微顯詫異的雙眼,紅潤的唇微微一彎,一對淺淺的酒窩登時出現在了白皙的臉上,直把將軍看得一愣:“這個漂亮的有些不像話的少年難道就是近來名頭越來越響的龍吟山四弟子嗎?”
正愣怔間,就只見華服公子向自己一抱拳坦然而真誠的道:“事出緊急,雪峰等不及將軍召見便私自進入將堂,還望將軍多多包涵!”
“不敢不敢!”下意識的抱拳還禮,南風守將有些霧煞煞的道:“小王爺有何事請盡管講來,如若能用得著小將的,小將定當竭盡全力!只是小將也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小王爺幫忙,還望小王爺莫要見怪!”
“呵呵!”爽然一笑,雪峰目光晶亮的盯著守將道:“將軍所說的不情之請可是二殿下身陷迷魂谷之事?那將軍就不必相請了,雪峰正是為此事而來!”
聞言,守將頓時興奮的恨不得扒在這個唇紅齒白的年輕王爺臉上親兩口,隨即滿面激動的一抱拳道:“小王爺,您可真是我南風城中的及時雨啊!二殿下剛剛傳回風信來了,迷魂谷中竟然出現了萬年屍王,只怕他們此時已身陷險境了啊!”語畢,單手探出,將剛剛收到的令報拿了過來交到雪峰的手裡。
“什麼?”黑亮的雙目驀地一沉,雪峰心中登時一凜,驚聲道:“萬年屍王?!”低下頭急速的瀏覽著手中的簡報,越看面色越凝重,越看心中越焦急。
“是、是!”看著剛才還一臉慵懶笑意的紈褲公子哥卻在霎時間變成了一只渾身散發著危險氣息的豹,守將不由倏然一驚下意識的應了句,隨即又頹然的長歎了一聲道:“只是這萬年屍王又豈是尋常人能對付的了的,莫說把我這些個手下全部派進谷去,只怕再加上我這個守將也不見得能有用啊!要是二殿下在我這南風城中出現個三長兩短的,那我還有何面目去見城中父老啊!”
“將軍!”清朗的聲音斷然響起,雪峰驀地揚起了頭昂然道:“我今日此來是希望將軍能幫我引薦一位熟悉谷中情況的向導,再借我幾名軍士,我要親自入谷!”
“小王爺!”怔怔的望著一臉堅決的小王爺,守將頭上不由浮上了一層燥汗,這才剛送進去了一位皇子,現在又要送進去一位小王爺不成?!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守將遲疑的道:“這迷魂谷中凶險莫測、情況不明,古府眾人又難以彈壓,我看您還是留在城中幫我指揮守軍看住古宅眾人的好,二殿下那裡就由我——”
“不行!”驀地打斷了守將的話語,雪峰斬釘截鐵的道:“我必須要親自進去,不光是因為二殿下,我的小師妹也在谷中!而且——”
直直的迎視著守將震驚錯愕的雙眼,雪峰沉定的道:“屍王我遇見過一次,雖然沒有同它正面交鋒,但我深知它的厲害!所以我一定要親自進去一趟!你按照二殿下的吩咐將古家控制住,並速速派人去請援兵,我也會親自去信,請我師傅前來!”
語畢,一拍已聽得呆住了的守將,雪峰朗然一笑道:“這後面的事就辛苦你了!如果等我師傅來了我還沒有出谷,你就速速派人送他入谷,但記得讓他一定要先想辦法找到我小師妹!”
倏然轉身,抬眼望著天上已行至正空的溫吞圓日,雪峰不由狠狠的捏緊了雙拳,眼中驀地閃過了一道焦急萬分的憂慮光芒,心中,是如烈火在焚燒一般的焦灼:“靈兒,你究竟在哪裡?已經五天了,你一定要堅持住,我這就來找你!不管你在哪裡,也不管生死,我都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不管的!所以靈兒,你一定要等我!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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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著一枚酸澀的野果,我被酸的擠眉弄眼、不勝唏噓的道:“斯~~~,小羊,你的那顆酸不酸?我的牙都要被酸倒了!”
“還~~還好!”連嚼都不敢多嚼,小羊囫圇吞棗的咽下了一口果子,卻依然被酸的瑟縮了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為了不打擊摘果子的人,只好眼睜睜的說了句瞎話。
“嗤——”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我哈哈大笑道:“都被酸成貓頭鷹了,一只眼睜一只眼閉的,還不酸呢!不酸你就把這些全吃了!”
“額~~~”看著地上躺著的十幾、二十枚果子,小羊不由滿臉黑線的強笑道:“我現在飽了,這些留著晚上吃好不好?”
忍不住揉著肚子笑了個夠,我一揮手將吃剩的果核拋進了河裡,轉而一回頭望著小羊一臉奸邪的道:“好是好!但是你現在要答應我一個要求,不然就要把這些全吃光、通通吃光!”
無奈的一笑,小羊靜靜的道:“從昨天到現在我不是都在聽你的嗎?什麼也不能做,什麼忙也幫不上,全是你來照顧我!”
忍不住深深一歎,小羊深深的凝視著眼前那笑得如春花般燦爛明麗的小人兒,不由柔聲道:“靈兒,如果沒有你,我會怎麼樣?”
撲哧一笑,我大聲應道:“能怎麼樣?還不是要活下去,無論怎樣,都不可以放棄生的希望,永遠要想盡一切辦法的活下去!生命是自己的,所以要靠自己來珍惜!”猛地站起了身,我壞壞的望著小羊道:“對了,既然你答應要聽我的,那就脫衣服吧~~~!”
“什、什麼?!”猛地一驚,隨即又狠狠的咳嗽了一下,小羊驀地側過了身,滿臉通紅的道:“這如何使得?”
“有什麼使不得的?”忍笑忍得肚子都快抽筋了,我裝作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哎呀殿下,您想到哪去了?真是的!”
看小樣一臉憋屈、嘴角抽搐的樣子,我實在是忍無可忍,拍著手哈哈大笑道:“哈哈,小羊,你害羞的樣子還真是可愛耶!哎呦,笑死我了!算啦,不逗你了!我是看現在正是中午,天氣暖和點,你把外袍脫下來我給你洗洗,那個袖子都被血浸的發硬了!等用火烘干了你再穿上,然後我再給你洗內衫。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偷看你的!”
“靈、靈兒!”微惱的語氣倏然響起,小羊的臉越來越紅,簡直可以用來當熨斗了。只可惜,我就是無事做了故意捉弄人的,所以還真是一點內疚心都沒有呢!
好笑的幫著滿臉尷尬的小羊脫下了外袍,我笑呵呵的拎著袍子來到了河邊,在清澈的河水裡用力的揉搓了起來。背對著小羊,我才敢輕輕的問起憋在了心裡好久的問題:“小羊,你說青衣她——應該不會有事吧?”
微微一怔,看著靈兒忽然停住了手,渾身僵硬的望著前方,似乎很緊張的在等待著自己的答案。忍不住輕輕一歎,楚風揚悠悠的道:“靈兒,青衣是我的副從,而冰雲師兄是我的暗衛,想必你都已經知道了!皇族有特殊的能力,可以通過靈力感知扈從與暗衛的存在,但我也只能感覺到青衣盡管傷得很重但並沒有死,而冰雲師兄應該無事!”
“是嗎?”忍不住欣喜的抹了把偷偷淌到了臉上的淚水,我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歡快的搓洗著手中的衣袍,我心血來潮的突然問道:“那為什麼他們不能感覺到我們的存在呢?如果可以,那我們不是很容易被別人發現,很容易就可以被救出谷去了嗎?”
“或許你聽到會覺得不公平,但這就是皇權至高無上的一個象征。”清和的語氣溫柔的響起,小羊淡淡的道:“作為皇族,我們可以了解扈從、暗衛的一切,但他們卻不能知道過多關於自己主子的事情。所以,除非我願意讓他們知道,否則他們是無法探查到我的任何情況的!”
詫異的轉過了頭,我呆呆的看了小羊半晌,喃喃的道:“那現在這種情況應該可以讓我二師兄知道你在哪裡啊,我們不是正需要幫助嗎?”
“我有發出靈喚,但是卻一直沒有回應!”小羊苦澀的一笑道:“或許是我的內傷影響到了我的靈力施放,所以我的靈喚好像根本無用!”
半懂不懂的看了小羊一陣,這裡面的門門道道還真不是那麼容易弄得清楚的!不過想想也知道,有關國家安全方面的事情一向都是撲朔迷離、神秘兮兮的,而小羊的安全問題當然也屬於國家安全問題的范圍啦!
坦然的一笑,我斗志昂揚的道:“既然沒有援兵,那我們就靠自己吧!”狠狠的揉了兩把衣服,我猛地站起了身,一邊雙手使力絞干衣服,一邊咬牙切齒的威脅道:“你可不能把我二師兄像防賊一樣防著啊!什麼暗衛的一切都要了若指掌,那我二師兄的自由怎麼辦?這輩子就這樣賣給你啦?!”
“呵呵,怎麼會?!”無奈的笑了笑,楚風揚靜靜的望著一臉憤憤不平的小人兒,早知道她會有如此反應,也慶幸自己早就預料到了,所以對冰雲師兄自己還真是從未以真正的暗衛來相待。
“靈兒,你明知道以冰雲師兄的能力,即使做名普通將領都還可惜了!但只因他從未加入過八驥軍,就更毫無戰功可言,所以我才讓他作我的暗衛!事實上,作為皇族暗衛接受的都是最艱巨、也是最危險的任務,不但要吃很多人無法想象的苦,還要接受很多人根本無法忍受的殘酷考驗,但也正因為此,暗衛是八驥軍士中最受敬仰、地位最崇高的人,也往往是戰功最彪炳、升遷最快的人!所以靈兒,你就看著吧!冰雲師兄穿上白羽將軍大氅的日子不會太遠啦!”
淡然一笑,我拎著衣服走到了小羊的身邊,把衣服撐在了樹枝搭成的架子上,將篝火又攏了攏,方才沉定的道:“我知道!不管二師兄做什麼,哪怕他是從一名普通的軍士做起,我也相信總有一天他能穿上白色的將軍大氅,把我迎進將軍府去,喝一杯恣意芬芳的將軍酒,聽一回蕩氣回腸的將軍令!因為,這是我們倆的約定!”
忍不住抬起眼,望著天高地闊的朗朗塵世,我感懷的一笑道:“小羊,我相信我的親人們!無論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姐、還是四師兄,他們都不會是庸庸碌碌過一生的人,他們一定都會將自己的人生演繹的多姿多彩、絢麗繽紛的!”
一回身,正看到小羊一臉溫和的笑望著我,明亮而溫柔的眼中是一片淡定與安然的寧靜。忍不住贊歎的一笑,我誠摯的道:“小羊,你這個皇子,能吃得了苦,經得起浪,有一顆慈愛包容的心,而且處事果斷、心思細密,我相信你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的!”
微微一頓,我悠然一笑道:“我曾跟大師兄說,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單騎有紅塵,仗劍走天涯!’其實那只是我最想做的事,而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我所愛的人們,能夠幸福而快樂的活著,能發自內心的快樂而幸福著!這樣不管我在哪裡,也不論我是否能參與他們的幸福,我都會感到由衷快樂與幸福的!”
忍不住微微一怔,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對小羊說這些話,好像有種不祥的預感似的,心底裡總有股莫名其妙的隱隱悲哀在默默盤旋著。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刻意忽略了這股令人不安的莫名憂傷,轉過頭望向遠方燦然的一笑,隨即兩手張在嘴邊大聲的喊了起來:“師傅,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姐,四師兄,小羊,青衣,還有所有我懶得說名字的大家,當然也包括我——我們說好了,大家都一定要幸福!哈哈哈……”
呆呆的望著笑得那麼燦爛恣意、那麼純淨舒朗的小人兒,楚風揚的心中卻是一陣莫名襲來的深切恐慌,仿佛昨天還給了自己那麼真切的溫暖、那麼近在咫尺的幸福的人兒,在此刻看來卻那麼的遙遠,像雨後彩虹、天邊晚霞般那麼稍縱即逝,那麼無法挽留,那麼不似屬於人間的——空靈絕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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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暉將南風城靜靜的籠罩在一片靜謐的昏黃裡,街上的行人開始漸漸少去,而兩旁的飯店酒肆開始漸漸熱鬧喧嘩起來。
突然,尚未關閉的高大城門裡飛快的馳進了幾匹快馬,在進入內城之後,便猛地停了下來。幾個翩然瀟灑的身影自馬上輕盈的一躍而下,姿態美妙無比,令兩旁的行人皆不由驚奇的瞪大了眼,一臉好奇的盯著這幾個氣度不凡的陌生人。
忽的,一聲悠遠而綿長的鍾聲響起,令整個街道都靜了一靜。就只見幾人當中那個最清逸不凡,令人觀之神往的白衣男子驀地腳步一頓,轉而抬頭望向了城外的隱隱青山,一片深深的悸動與悠然神往之色霎時浮現在了那張溫潤如玉的俊朗面孔上,深邃而澄澈的眸中霎時蕩起了層層疊疊的波光,似感懷,似欣喜,又似——讓人看了就會覺得感同身受的擔憂與哀傷。
“靈兒!”如三月朗風般清和的嗓音悠然響起,令他身邊的眾人不由皆是微微一驚,呆呆的望著他,望著他帶著那讓人如沐三月暖風般的溫潤笑意,旁若無人的自語著:“這便是你說的南風鍾聲麼?果然好聽!”
語畢,修長而俊逸的身軀緩緩轉過,腳步堅定的向城內走去,只是如月下修竹般雍然出塵的背影,卻讓人感到了一種深沉的孤寂與悲哀,仿佛失去了什麼似的,那麼觸目驚心的孤寂與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