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白骨精聽得一驚,同時回過頭來,只覺眼前一亮,現出一個高華冷艷的少女姿影來。那少女穿一套雪白的天絲羅裳,美則美矣,手如柔荑,顏如舜華,膚若凝脂,氣如幽蘭。一向自負美貌的白骨精,突然覺得自己的美實在微不足道,如果真有「以花為姿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之慨,多半應該賦予眼前這個少女。
「羅帷綺箔脂粉香,婉轉雙蛾遠山色」,那是形容深閨之女的,眼前少女除此之外,週身上下還隱隱泛出一絲高華的、冷傲的、絕俗的氣息,連那冰肌玉膚、弱骨纖形,也彷彿高於一切塵俗之上,既冰且美,既冷且艷,凝集了萬花谷特有的姿韻。
孫悟空和白骨精同時怔住了,已經忘記回答少女的話。
那少女又平靜地、冷然地道:「我說,你們沾污了我的房間。」
白骨精初嘗雲雨,羞紅未退,這時見人家提起醜事,又想自己實在冒失,不禁怯怯地道:「對不起……我們……」唉,這種事該如何解釋呢?
白骨精除了自知理虧,內心還有對這少女之美貌的折服,是以口氣顯得相當客氣。要在平時,她早就怒形相向了。孫悟空只是呆了呆,可不管那麼多,冷冷道:「老孫不知這是你的房間,所謂不知者不罪,你不要盛氣凌人,惹人火大!」
「是嗎?」那少女平靜地道,「我在這裡生活了一千萬年,才剛剛出塵,不想自己的房間就被人佔了,而且還……你們說,是不是對我的褻瀆?」
「俺老孫不管這些!」孫悟空怒道,「你要想怎麼樣,儘管怎麼樣!這天底下還沒人能對我無禮!」
白骨精心細,聽少女說「我在這裡生活了一千萬年」,早就驚詫無以復加,是以急忙伸手制止了悟空的莽撞,道:「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天不怕地不怕的孫悟空,這時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白骨精面向美貌少女,問道:「你說你生活了一千萬年?」
美貌少女點點頭,臉上不見喜怒。她的點頭十分認真,不由得人不信。
白骨精倒抽了一口冷氣。一千萬年前,那是上古歲月啊,如今少女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臉容猶有天真稚氣,難道從小就修煉成仙?即便仙人也有漸漸老化之時,這少女的修為能力,由此可見一斑了。
那少女又補充道:「我在這裡沉睡了一千萬年。」
「沉睡了一千萬年」,即是說,思想、身體停頓了一千萬年,是以歲月的滄桑不曾在她的身上、臉上、心頭留下絲毫痕跡。白骨精想:「如此倒有可能,這女孩子的心性,豈不正如少女正待閨閣?都說少女心海底針,我也曾經有過任性,今天倒要小心些了。」
「嗯,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白骨精笑笑,「今天的事,我們迫不得以,所以感到很抱歉。」
「白夫人,你不必怕她!」孫悟空性子粗魯,早已看不慣少女目中無人的模樣,「喂,你叫什麼名字,可敢與老孫大戰三百回合?」
「我叫雪蓮,人們都叫我雪蓮仙子。」少女的聲音依舊平靜,好像天底下任何事情都不能使她動怒,而語氣卻有冷肅的專橫與自信,「我也是一把劍,劍是好劍,你不一定接得住三招。」
好大的口氣!孫悟空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將手中金箍棒一橫,喝道:「小孩子不要托大,老孫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難道會被你唬住?」棒化一道繞身銀虹,直點少女左腿。
這還是他手下留情,不敢直取對方要害。白骨精本想制止,聽少女口氣實在托大,又想:「讓猴哥試試他的功力也好,若是敵不過,合我二人之力一定能勝得她。」
美貌少女微微一笑,嬌軀如若無骨,款款然向後飄去,突然化做一道輕煙,那輕煙越來越濃,越來越亮,驀地光華萬丈,於輕煙中現出一柄金光閃閃的利劍出來!那劍比普通劍略大,凌厲無比,劍柄刻一朵雪蓮,劍外一朵奇彩的大蓮雲泛著白、綠、碧、赤、黃五色,圍繞劍勢的流動而流動。眼前哪裡還有美貌少女的影子?
白骨精當先大叫:「劍仙!她是劍仙!孫大哥小心!」一時情急,不由得改口稱呼。
孫悟空雖然心中震駭,卻不畏懼,急忙撤招,棒頭一轉,削向那柄神劍。這下他齊集全身功力,心想若不被我震毀劍身,也必將她震飛出去。孰料神劍的力道竟是奇大,一棒下去,孫悟空只覺從棒上傳來反彈之力,「蹬蹬蹬」三下,自己反而退了三步!
那朵飄遊移動的五色蓮雲,凝而不散,剛才反震金箍棒的,正是蓮雲的神奇護劍光圈。只此一個回合,竟將大名鼎鼎的齊天大聖孫悟空迫落下風,說出來誰信?
孫悟空的臉色變青了。白骨精的臉色也綠了!
蓮雲微移中,傳來雪蓮仙子冷峻柔美的聲音:「你還要不要再打?」
「老孫不信邪!」孫悟空怒道,「咱們再戰一百個回合!」
剛才說是三百回合,現在改說一百,可知悟空心中的驚詫,並無制服的把握。白骨精擔心悟空不測,叫一聲:「孫大哥我來幫你!」左右雙劍一齊出手,隨在金箍棒之後,向五色蓮雲正中刺去!
雪蓮仙子柔和而冷漠的聲音道:「好,你們早該一起上了。」
霎時間,室內夜明珠光芒暗淡,五彩的蓮光大盛,向半空中的三般兵刃迎將過去,鏘!鏘!鏘!纏鬥的幾人彷彿有千千萬萬件兵器,在那裡盤旋,在那裡嘶嚎,在那裡流動!百丈方圓之內,寒光飛灑,劍芒縱橫,叫人差點透不過氣來!突聽白骨精「哎喲」出聲,力道不繼,左手劍當先被蓮雲磕飛出去!悟空大急,棒化「矯龍騰空」,打橫裡插向蓮雲的左邊死角,那裡是劍柄的所在地。哪料死角不死,同樣威力無比,仙劍打了一個小顫,掉頭切入如山的棒影之中!
風靜了,劍止了。劍止,人亦止——只見一柄奇光閃爍的雪蓮劍,就那樣直直地對著孫悟空的脖頸。悟空歎口氣,功力一洩,金箍棒「噹」一聲掉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