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純屬意外 第十二章
    是這樣沒錯,他從頭到尾想要的就只有康生,從來沒有她。他的答案很明確,她也早該知道。但為何,從他口中說出來,她仍感到心酸不已?

    她的如意算盤真打錯了嗎?他真的無法對她日久生情?他真感受不到一點她對他深藏多年的情思?

    一股熱氣衝上鼻樑,再竄上眼眶,她眼睛一熱,感覺有什麼就要掉下來。

    還記得新婚時,他還會揶揄她、戲耍她,怎麼直到現在非但沒有日久生情,還出現愈來愈多的爭執?相愛,真的沒有想像中容易嗎?

    她陳可航很糟糕嗎?入不了他的眼嗎?她陳可航對他而言,就只是一樣有利用價值的工具嗎?

    轉過面容,她呵了口氣,等待眼眶的濕潤慢慢沉澱,她深深呼息,緩緩偏過有些慘白的臉蛋,揚睫看著他。「既然這樣,我會繼續留在康生,陪你把戲演完。」

    盯著面前那張泛看愁思的小臉,他喉頭滾了滾,想說些什麼,偏又擠不出一個字來,他曈底跳動著複雜,若有所思地直瞅著她。

    他這樣強留她,錯了嗎?

    見他不說話,她輕歎了聲,很淡、很輕,仍是入了他的耳。他眉尖一動,眼神愈顯沉鬱。

    「沒事的話,我去換衣服了。」他面色愈來愈難看,她不懂自己又是哪裡惹了他。她轉過身軀,步履沉沉。

    上了幾階,忽而想起什麼,她陡然止步,轉過身子看向他。「什麼時候,爸才會退休?」

    他眉一蹙,不明白她的用意。「你問這做什麼?」

    抿了抿唇,像在思慮最恰當的說詞,然後,她看著他,菱唇輕啟:「你不是想要康生院長的位置嗎?爸不退休,院長怎麼可能輪得到你?能不能請他……快點退休,把位置讓出來吧。」這是不孝的言論,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她感覺自己愛他的那份信念,正在逐漸消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黑眸一瞇。

    「我的價值之於你,不就是讓你成為院長嗎?等你接手康生了,我就能功成身退,不是嗎?」她帶了點無奈的語氣。「爸要是能快點把康生交給你,我們彼此都能早點獲得自由,不必再守著這段婚姻。」

    「你就這麼急著想要逃離我?想要撇開關係?」他黑眸再瞇。

    「你難道就不想恢復單身,和曼麗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甚至是結婚嗎?」

    「那是我的事,不需要你過問。」他遲疑了會,才給她答案。不是因為考慮自己和曼麗的關係,他本來就沒想過要和曼麗結婚,他遲疑的原因竟是……他聽到恢復單身時,並沒有任何一點喜悅的感覺。他向來不都崇尚自由的嗎?他應該很期待回到單身的生活的。

    「好,那是你的事,我不過問。」她垂下眼簾,輕道:「但能不能請你有機會時,催一下爸,請他快退休,他年紀也大了,該是享福的時候了。」她神情似帶了點絕望,像要放棄什麼似的,讓他心頭一緊。

    「不用你催,我也很想快點坐上那個位置。」見她點點頭,轉身就要上樓,也不知自己慌著什麼,他又喊住她:「陳可航,我告訴你,我和你現在還是夫妻,你身為人妻,該做的事請你要做好,最好別再讓我看見你一大清早才進家門;還有,別再想離職的事,我絕不會答應!」

    陳可航沒回頭,只是靜靜聽著,她輕應了聲,落寞地上了樓。

    反正,走到這裡,她已對她從小的愛戀,沒有期待了。

    才走進餐廳,他便聽見她咳嗽的聲音。

    濃眉一沉,想走過去廚房看看情況,她已端著兩碗冒看白煙的粥走過來。

    「起來了?可以吃了。」看見他,她淡聲說看,然後把一碗熱粥端到他面前。

    黎礎淵看了她戴著口罩的面容一眼,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她將筷子遞給他後,自己也坐下來,拿下口罩,她捧起飯碗,吹著熱粥。

    「感冒了?」他吃了口蔥花蛋,低低問。

    陳可航抬眸看了他一眼,語聲很輕。「沒有。」

    自從上回兩人較激烈的爭執後,他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對她依舊冷淡,但他常回來用餐,也時常用一雙耐人尋味的眼神看她。他是怕她又留宿在心心那裡,要被人知道了,他會很沒面子,所以才這樣時常回來用飯,順便監督她嗎?

    不是她小人之心,實在是他以往的所作所為,只會令她這麼想。他對她沒有感情,不可能會喜歡和她同桌吃飯,但他最近確實常和她一道用餐,她只能猜測他想掌握她的行蹤。

    「我聽見咳嗽的聲音,還有--」他看著她擱在一旁的口罩。「你不是戴了口罩?」

    「只是一點點咳嗽而已。」喉嚨也有些發癢,但她不想訴他。

    「等等上班時,先去兒科讓林醫師看一下。」

    「不用只是一點點症狀而已。」她倒了些肉鬆進碗裡,拌了拌。

    「小病不管,會成大病,你不會不知道吧?!」他注視著她的舉動。好幾次,都見她會拌了些肉鬆進粥裡,她喜歡這樣吃?

    「多喝水應該就會好。」她吹了吹還冒著白煙的熱粥。

    他沒說話,但她聽見罐頭的條瓜在他口中發出輕脆聲響。片刻,就聽見他用著平緩的聲調說著:「等等到康生時,我先幫你掛號。」

    她低著眼簾,設有回應。

    這男人就是這樣霸道,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若反駁,大概又是換來爭執。她已沒有心力再和他吵,反正等到他的目的達到了,她就該從這場婚姻中退場,眼前能做的,就是為彼此保留好印象。

    「心心那邊的工作還可以嗎?」最近,她變得比較沉靜了,似乎都是他開口,她才會說話。他知道,如果連他也不主動說些什麼,他們兩人之間只會更疏遠,而他,並不想這樣。

    但,為什麼不想和她疏遠?

    一個人若對另一個人想要疏離的心開始感到惶恐,那一定是因為那個人對他很重要。所以,她對他很重要?她重要嗎?

    對了,她很重要,因為他的夢想還未達成。

    絕對是因為她想要辭職的事,讓他有了這種不要她疏遠他的想法。雖然他並不准許她離職,但她有那樣的念頭,就表示她不想待在康生。

    不想和丈夫同處一個工作環境,也對丈夫愈來愈冷淡,那是否代表這個妻子想要離開丈夫的心情?而他怎麼能讓她有離開的念頭?康生還不在他的掌握中,這不就是他之所以和她結婚的原因嗎?

    在他尚未擁有康生前,他絕對不能放棄這段婚姻,不能和她走到相對無言的地步……然而,真只是因為要拿到院長一位,所以才如此擔心她會疏離他嗎?

    若純粹是為了利益,他先前為何那麼在乎她在外面留宿?方才又怎麼會去擔心她是不是生病?

    他的心緒有些混亂,像陷在一團迷霧中。

    「還不錯。」她仍是低著眼簾,跟著含入一口粥。

    他不讓她辭掉康生的工作,但她又答應了心心,於是她只能利用沒有排班的時間,去心心的工作室做練習和討論,試了幾組彩妝和幾個髮型後,才決定了風格。

    為了他不讓她辭掉康生的工作,心心在私下氣得破口大罵,說他變態,說他不愛她又要掌控她的行蹤。

    不過還好的是,他只是不讓她辭了康生的工作,但也沒反對她利用空閒時間去幫忙心心。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默許,總之,兩人像現在這樣相安無事就好。

    「發表會是什麼時候?」她有大略向他提過她要幫忙她好友的服裝發表會,偶爾會晚點到家。他想,只要她不離開康生,不徹夜不歸,她還想做什麼,他也不反對了。

    「這個星期日。」她一面說,一面舉筷要夾起一片酥炸皮蛋,卻和他的筷子相觸。她一楞,收回手,但下一秒,那片他們一起碰到的皮蛋,被他夾起,放進她碗裡。

    看看碗內那四分之一片的皮蛋,她有些走神。

    「在哪裡發表?」他又問。

    「嗯,在……」他的聲嗓讓她稍回神。「在S百貨十樓。」仍是不大相信他會做出為女人夾菜的舉動,但碗裡那片酥炸皮蛋,偏又是證據。

    他吃了口豆瓣茄子,才低低道:「我會去看。」

    她聞言,明瑩眸子瞠得老大,一雙筷子掉下地也沒發現。

    他要去看?為什麼?他對女性服裝有興趣嗎?還是想起他方才夾了皮蛋給她的畫面,他對她……不!她想什麼呢?他還有曼麗呢,怎麼可能對她存有什麼心思。再說,他平時待她也很淡然,或許就是因為他平時的態度太疏離,所以現在他有了這樣的舉動,才讓她不習慣吧。

    「拿著吧,這麼大一個人了,筷子還會拿不好?」見她筷子落地,他彎身拾起後,走進廚房換了雙乾淨的遞給她。

    「喚,謝……謝謝。」她的臉蛋不爭氣地紅了。

    在心底勸著自己不要再對他有所期待,怎麼他對她稍微好一點,她的心跳就不受控地加快了?

    「今天輪早班和晚班?」他神色平靜,像閒話家常般。

    「嗯。」連她輪什麼班他都知道?他去班表的嗎?為什麼要這樣做?

    「晚餐我回來吃,再接你過去上晚班。」

    「你、你晚上有門診嗎?」不對啊,醫師的門診時間是固定的,她記得今天婦科的晚間門診,不是他。

    「沒有,我頭髮長了,想去剪短,晚上沒門診,正好可以利用這時間去剪個頭髮,那家髮型工作室就在醫院對面。」他極少像這樣對女人解釋什麼,但這些話,就這麼順口而出了。

    她看著他,竟有些無所適從了。這樣的他,雖不算熱絡,但依他的性子而言,已是很難能可貴了。

    見她用古怪的眼神瞧他,他似也不以為意。別說她覺得奇怪,他也發現到自己的不一樣,真要探究起來,也不是一時一刻就能理得清的。

    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上次爭執時,她那像是放棄什麼的表情,還有獨自一人上樓的落莫背影,都教他心底感到恐慌,他不願再見到她那種絕望的神色。

    「等等坐我的車嗎?」他放下碗筷,抽了張面紙擦淨嘴巴。

    她想了想,搖頭。「不了,我上完早班後還要去心心的工作室,還有……」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確定他的神情未有太多波動後,才又接著說:「冰箱沒什麼菜了,你晚上不是要回來吃?所以我得去黃昏市場一趟。」

    「嗯,那我先出門了。」他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她隨即起身,跟在他身後。

    他在玄關換了鞋後,開了大門,才走出門口,便感覺一陣冷意襲面,他倏然轉過身,看著她單薄的身子和底下裸露的兩條小腿。「外面天冷,等等騎車多穿件衣服。」

    「好……」她倚在大門邊,垂著眼簾沒看他。她知道自己動了,原本堅定不再有期待的心,正騷動著。

    「進去吧,我走了。」他又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她低垂的視線落在前頭的那雙大腳上,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視線內,她仍沒有抬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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