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純屬意外 第十三章
    她想不通的是,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改變?

    在康生婦幼醫院的對街,有家規模不算小的髮型工作室。

    黎礎淵一開始是貪近,所以在那裡修剪頭髮,後來則是因為習慣了設計師的風格,就乾脆都在那裡整理他的頭髮。

    他一踏進工作室,櫃檯的接待人員隨即認出他來。「黎醫師,來剪頭髮嗎?」

    「嗯。」他淡應了聲。

    「一樣是找小琳吧?」

    「就三號設計師。」什麼玲的?他不清楚,只記得是三號。

    接待人員隨即撥了電話,沒多久,就見一名頂看亞麻色大波浪捲的女人,從裡頭走了出來。

    女人彩妝濃艷,笑得很甜,她領著黎礎淵,身後跟了個助理,三人走到了角落的位子。

    「黎醫師請坐。」她知道這男人喜歡角落的寧靜,只要他一上門,這個位子一定是他的。她為他披上毛巾,再套上圍巾後,噴濕他的發,然後要助理倒了些洗髮乳,開始為他洗髮。

    他想起什麼,從鏡子裡看著女人。「怎麼不先剪再洗?」他記得陳可航說過,干發剪出來的長度,比較不會出現過短的現象。

    女人楞了下,才說:「我們一向都是先洗,然後趁著頭髮濕著時才剪的,頭髮濕著,可以拉得比較直,剪出來的頭髮也會比較整齊。」

    是這樣嗎?陳可航的說法是頭髮是有彈性的,干發剪才能抓到最適宜的長度。

    他仔細思量,一般人不會頂著一頭濕髮出門,濕發時剪短的頭髮,乾爽時一定又和濕發的狀況不大一樣,那麼幹著頭髮剪出來的髮型,才是比較適合自己的吧?!

    他看了女人一眼,說:「等等先把我的頭髮吹乾再剪吧。」

    女人看著他被助理搓出滿頭泡泡的頭髮,雖不以為然,但仍是應了聲。

    「還有,她的指甲太長了,抓得我有些痛。」他記得陳可航的手勁很恰當,似也不是用指甲猛抓他頭皮,比較像是用指腹在按揉。

    「會痛呀?!那我讓她輕點喲。」女人轉而看看助理,說:「輕一點,不要使力,用揉的。」

    感覺頭上的手指像在敷衍,他濃眉一壓,表情沉了下來。

    不高興了嗎?他是上門的客人,怎麼他的要求他們做不到?那次他惡意整了陳可航,開口要她按摩,她可是做得相當好,她……慢,怎麼他現在腦海裡想的淨是她?

    助理的雙手下移到他頸後,揉捏著他的頸背,他還不及細想,隨即又開了口:

    「耳朵下面那裡……不是,是耳垂下面不,你的手要往外一點……這樣又太外面了……」記得陳可航上次按摩了他耳垂下的穴道,很舒暢的,怎麼現在感覺老是不對?

    「上面一點。」他有些不耐了。「你找不到那個穴道嗎?」

    「黎醫師,不好意思,她是真的沒按過那裡,因為我沒有教過她,我們這裡沒有客人這樣要求過……」女人出聲為助理解釋。

    這裡遇上的客人多數是要求按個頭皮、太陽穴、頸背到脊推,還有兩肩,他們懂的也就這些,畢竟這裡是髮型工作室,不是按摩院,怎麼可能什麼穴道都懂?!

    「不知道就算了,但能不能請你稍用點力?」他直接看著那位助理。「你像沒吃飯一樣……」

    就這樣,他一直嫌東嫌西,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對,弄到助理兩眼都淚汪汪了,他仍是不滿意,一直到他走出那家髮型工作室。

    她的想不通,想了一整天,還是找不到答案。

    陳可航把桌上的病歷全部收妥,迭放整齊,看了眼還在用電腦的許醫師,然後開始整理診間。

    下午在心心的工作室,提了這件事,一直看黎礎淵不順眼的心心當然又是大罵一番,說他精神分裂、說他雙重人格、說他……反正心心口中的黎礎淵,絕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而她自己呢?她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卻沒有辦法抓到他的心思。

    說是為了得到康生,但家裡只有他和她,他其實不必改變他的態度。因為在家裡,他待她好壞也只有他們兩人知道,沒有誰會看見。若不是為了康生,那麼可能是因為感情嗎?

    可也不對,因為他們的婚姻不是建立在感情上頭,他也沒有在這段婚姻生活中愛上她,所以他怎麼可能因為感情而改變對她的態度?

    但若不是有了感情,他怎麼會親口告訴她,他要回家吃晚飯?他又怎麼會要她騎車時,多添件衣服?會說這樣的話,不都是因為有了感情,才會這樣說的嗎?

    然而,她是不是真能朝著他對她也有感情的方向去想?會不會只是她自己的自作多情?也許……也許他只是厭惡了爭執,所以才試著改變態度而已,她何必這麼敏感?

    把內診間和超音波室的燈都關了後,她走出來,見許醫師正好也關了電腦站起身,她朝他輕點了下頭。

    「你要下班了?」許醫師鏡片後的目光很柔煦。

    「嗯,要下班了。」她笑了笑,喉嚨的不適讓她輕咳了聲。「許醫師應該也要下班了吧?」

    「是啊,我也要下班了。」他脫掉身上的醫師自袍,穿上自己的外套。

    「那麼,我先走了,再見。」她領首後,轉身踏出診間。

    人才走出診間,就聽見身後的男人喚住她。「可……可航?」

    她微怔,回過身子,看著神色有些靦腆的男人。「許醫師還有事嗎?」

    「我--我能叫你可航嗎?」透過鏡片,她看見他那雙眼眸寫著企盼。

    陳可航笑了笑。「可以啊,大家都這樣叫我。」

    「那……」許醫師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略帶著不好意思的神情開口:「可航,你等一下還有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想約你去吃個宵夜。我知道這附近有家燒烤很好吃,你--你吃燒烤吧?!」

    有些意外這許醫師竟然是要約她?她其實也有些餓了,也聽其他同事說過那家燒烤店的東西真的很好吃,他的邀約令她心動,但想起她是坐黎礎淵的車過來,等等他也會送她回去,這樣似乎沒辦法答應了……

    「許醫師,我其實也想嘗嘗那家店的東西,不過我今天是讓家人送過來的,等等要坐他的車回家,恐怕不是很方便。」她含蓄地用了「家人」,畢竟她和黎礎淵情況特殊,並不適合將關係公開。

    「這樣……」許醫師的笑容僵了。

    「真的不好意思,你可能要約其他同事了,設事的話,我先走了。」她淡淡頷首,轉身就要離開。

    「可航!」雖然被拒絕,但感覺她並不討厭他,於是他猛然捉住她的手腕。「既然你也想試試那家的燒烤,不如--你打個電話給你家人,說你要和同事去吃東西,然後我再送你回家,這樣好嗎?」

    回首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她抬眸,撞進鏡片後那雙飽含熱切和期待的溫柔眼眸,如果--如果黎礎淵也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該有多好?

    「恐怕沒有辦法。」陳可航的眼神略帶歉意。「我那個家人比較嚴格,不希望我太晚回家。」

    「嚴格?難道你還有門禁?你都幾歲了,為什麼還要對你這麼嚴格呢?是你爸嗎?」許醫師兩手都握住她的手腕了,語聲有些渴切。他注意這個女生有好一陣子了,只不過很少和她同一個診間工作,他好不容易有機會開口約她。

    「是--」陳可航咬著下唇,不知道怎麼對他說。

    「是我。」忽地,一道聽來略帶泠沉的聲嗓,在廊道的另一端響起。

    「是……黎醫師?」許醫師轉過臉龐,看著那全身上下充滿威嚴氣息的男人。

    這男人高大英俊,是院長的兒子,是傳閬中康生的未來主事者,他不明白這樣的男人,會和她有什麼關連?

    「她口中的那個家人是我。」黎礎淵走近,語聲低沉。「許醫師,你怎麼能在上班時間約女同事,打女同事的主意?」

    「呃……」門診都結朿了,這樣還算上班時間嗎?「我只是和她聊聊。」

    「聊聊?」他瞪著許醫師握住她手臂的手掌。「聊聊需要用到手?」他上前一步,一把勾住她纖瘦的腰肢,攬進自己胸懷。「許醫師難道不知道本醫院嚴禁醫師對護理人員毛手毛腳嗎?」

    毛手毛腳?許醫師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勾在人家腰上的手臂。誰的手比較毛?

    「特別是結了婚的護理同仁。」黎礎淵又補了一句。

    「結了婚?」許醫師訝然,聲線揚高。「你是說、說她……結婚了?」

    「我有必要騙你嗎?」

    「可航,你真的結婚了?」許醫師難以置信。

    陳可航不明白黎礎淵這番話的用意為何,更錯愕他突然的親密舉止,這樣被他摟著,還是在同事面前,讓她尷尬又困窘不已。

    「是,我結婚了。」她微微低首,直到這刻,她才從許醫師震愕她結婚的神情中,隱約明白他約她吃燒烤的用意。

    「真的假的?你要是結婚了,為什麼從來沒聽你提過你老公?也沒見你老公出現過?你們感情不好嗎?」許醫師追問。

    「我--」她抬首,想著適當的說詞時,那摟著她的男人搶在她前頭說話了。

    「我們感情很好,多謝關心。」黎礎淵摟緊了妻子。他神情冷肅,像在壓抑著情緒。

    方纔,見時間已到了九點,該是她下班的時候,知道她得整理診間,他還在外頭多停留了一些時間,然後又進到辦公室坐了好一會兒,才踏出辦公室尋她,沒想到竟讓他撞見別的男人邀她去吃燒烤的畫面。

    他心頭不痛快,像自己的所有物將要被霸佔一樣,他明白他若不出手,她就要被搶去了吧?!屬於他的東西,豈能這樣被搶走?

    「你、你們--」許醫師聽出端倪,瞪大了眼。「你們是夫妻?」

    「是,我們是夫妻,以後請不要公然調戲我老婆。」他語聲沉冷。

    他那句「我老婆」讓她聽了心頭一跳,臉蛋悄悄生出紅暈,她緩緩揚睫,側眸看著他。

    他的言行舉止讓她愈來愈看不懂,不是說好了不在醫院公開兩人的夫妻關係?怎麼他現在非但說了出來,還用了「我老婆」這三個字?

    見陳可航沒有出聲反駁,許醫師總算覺醒,他尷尬地頷首。「抱歉,我不知道陳小姐和黎醫師的關係。以後,不會再私下約陳小姐了。我先走了,再見。」話一說完,他隨即快步離開。

    她看著許醫師離開的方向,有些不忍,即使她知道自己已是有夫之婦,不該對其他男人產生同情心,但坦白說,黎礎淵處理事情的手法真的有些狠。

    「還看?怎麼,很捨不得他離開嗎?」見自己的妻子仍盯著那道男性身影,他不是滋味地開了口。

    「我只是在想,你這樣對許醫師,會不會太狠了?」她收回目光,垂看眼睫盯著自己的鞋尖。

    「狠?」他揚眉,聲嗓微揚,哼笑了聲。「我這樣叫狠?那麼我請問你,我說的話難道是假的了?我們不是夫妻嗎?」

    她想了想,點點頭。「是,我們確實是夫妻,不過,我們的情況和一般夫妻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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