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晚要上自習,為考四級而準備。
當時的天氣,就跟我的心情一樣,看不到一絲月光。
我決定做一件事。這件事或許會讓我失去所有機會,但也可能會帶來轉機。
我希望是後一種。即使不是,我也不想再糾纏下去。
由於是晚自習,很多同學還沒來,有的也不打算來。
畢竟,這種所謂的自習,只是將大伙聚在一起,聽一下英語磁帶而已。
鐵心蘭靜靜的坐在角落,不知道是不是睡得不好的關係,容顏挺憔悴。
或許,我之前對她造成的困擾也不小,弄不好她以為我會幹傻事,尤其是對她。
呵呵,在女生的心目中,我應該是一個比較冷酷的人,而且還很霸道。
不過,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糾纏她,應該大家都能睡得安慰了。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的走過去,宛如被押解上刑場的烈士。雖悲壯,卻不後悔。
剛剛走到她的身邊,我還沒開口,她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蹦了出去。
我追到走廊裡,她回過頭來(鼻頭有暗瘡,肯定睡得不好),冷冷的說著:「江小魚,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你應該讓她過得開心,而不是千方百計的想佔有她!」(一針見血!)
我的心很亂,腦子一片糨糊,下意識的捉住她的手。
她用力的一甩,在我的手臂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爪痕。
匆匆的腳步聲,匆匆的背影,匆匆的……
我想追過去,腳掌卻像被釘在地上一般,難以挪動。
此時,班長聰哥立即追了出去,還安慰我幾句:「放心吧,我會看著她的……你先回去。」
他是個很照顧大伙的班長,和大部分的同學感情都挺好,尤其是女生。
我落寞的返回教室,看到心蘭的舍友張菁,訕笑著:「請你幫我道個歉……」
張菁一臉怒容,罵了一句「白癡呀你」,匆匆的追了出去。
我長長的吁一口氣。其中的一個目的,終於達到了。
事前,我想過可能會出現幾種情況,歸納如下:
第一,被心蘭接受,皆大歡喜。(這似乎是不可能的……)
第二,出個大洋相,好讓自己沒有退路,徹底死心,不會再糾纏下去。
第三,和她坐下來平心靜氣的商量,就算做不成情侶,但起碼還是朋友。畢竟大家在同一個班,日後老是冷冰冰的,也沒什麼勁。
我曾經奢望,奇跡會發生,心蘭突然接受我。(典型的超級幻想狂……)
最不濟的話,以後還是朋友,畢竟還要相處三年多。
其實,這種想法是很幼稚的,除非你對她沒多少感情,純粹是出於生理的需要,甚至已找到新歡。失戀之後立即做回朋友,沒有幾個人能做到,除非你是個情場高手。
這一點,我比起蕃薯來,真是差得太遠了。以前我老是恥笑他,認為他是花心蘿蔔。其實,他比我更看得開,也更主動。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遲早可以修成正果的。
一個你原來瞧不起的人,在處理感情問題方面其實比你更出色……
這讓我感到自己很窩囊。因為這種窩囊的感覺,我一直嚇唬著蕃薯,以便掩飾自己的懦弱。
可是,我不想再懦弱下去。這種矛盾的心態,遲早會把我給毀掉。
「我寧願你冷酷到底,讓我死心塌地忘記;我寧願你絕情到底,讓我徹底地放棄……」
這次,終於將自己逼上了絕路,終於可以解脫了。
裝作若無其事的回到宿舍,渾身已經濕透。
華哥拍拍我的肩,笑罵著:「沒事吧?幹嘛這麼衝動!以後,那些女生肯定認為你是個心理不正常的人,視你為公敵的。」
我淡淡的笑著:「她們怎麼看我,對我沒什麼影響。反正,我又不親近她們……不知道心蘭怎樣了?應該不會出大問題吧!」
華哥:「你還想這個?別想啦!明天有你好受的……那些女生肯定會鄙視你。」
這次,我笑得很自然。
我覺得,那些女生縱然暫時不理我(所謂的同一陣線),也未必會鄙視我。
第一,我並沒有做得太出格。(心蘭太機警,我還沒來得及做……)
第二,或許我確實有點衝動,不過日後肯定會有人佩服我。如此一來,班上的男生要追求心蘭,除非比我做得更出格,否則不會輕易出手,除非心蘭自投羅網。
第三,請原諒我的齷齪心理。既然我不成功,當時竟也不願意同班的男生得手,在我可以徹底忘記她之前。如果每天瞧著他們出雙入對,我怕會控制不住自己。
我非但要把自己的路堵死,還要把大家的路堵塞,好拉一些人陪葬。
由此可見,在處理感情問題方面,我非但是個混蛋,還是個卑鄙無恥的傢伙。
直至後來遇到蘇櫻,我才明白心蘭當時跟我說的那些話,終於可以坦然面對。
此時,隔壁宿舍的白哥,叫我過去談心。
他、雄爺和康哥都是我的同鄉,怕我幹傻事,因而想要分散我的注意力。
那一夜,我在他們宿舍看完動畫《小兵的故事》才回去,心裡舒服多了。
謝謝這些好朋友,在我最心煩的日子,幫助我度過難關。
看到動畫中小兵和小蕾走在一起,我歎息一聲,喃喃苦笑:「祝福他們……我江小魚和鐵心蘭之間的故事,也該告一段落了。」
蕃薯很晚才回來,不知是在提醒我,還是喃喃自語:「她在校道上,哭得很傷心……」
我:「……哭出來,或許會好些。」
那一夜,我再次失眠。或許,我得再幹一些事,補救一下。
第二天恰好是星期日,不用上課。
我早早的起來,飛快的碼出一封長長的道歉信,並且在後面註明,我不會再繼續糾纏她,並且祝願她能得到幸福。
如果由我來送這封信,肯定會吃閉門羹的,華哥也不想冒這個險。
因此,我決定借助聰哥的力量。
一來他和那些女生比較投緣,二來昨晚他追了出去,清楚心蘭的現狀。
我將道歉信打印出來,立即找到聰哥,長談了一陣,大意是:我要向心蘭道歉,免得日後大家都尷尬。道歉信先讓他過目,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可以修改。
聰哥看了一遍,爽快的答應了。
然後,我又問了一句:「昨天晚上,心蘭沒事吧?我聽蕃薯說,她哭得很厲害……」
聰哥笑笑:「女生都這樣,哭完就沒事了……你不要太寶貝她們……」
我心裡一動:或許,情況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糟糕……
這天晚上,我第一次睡得很安穩。久違的睡眠,終於回來了。
第二天,我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教室。
心蘭已經來了,表現得很平靜,似乎還有笑容。
我不安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沒事就好。
果然,那一段時間,不少女生都避開我。但在一個星期之後,她們反而主動的跟我打招呼,竟比過去熱情許多。
我拋開心中的包袱,將那根刺拔了出來,因而和她們也相處得比較融洽。
在上大學以前,我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女生,以為那樣我可以不被感情所困,安心為自己的目標而努力。
其實,那時我經常會想起某些漂亮的女生,在夢裡要多齷齪有多齷齪,儘管並不認識。
經過那件事之後,我敞開胸懷,安心和那些女生交往,反而不會胡思亂想,得以好好的正視自己的感情問題,沒有到處放電(逮住誰就電誰),竟過得很開心。
從那以後,我沒再因為感情問題而失眠,儘管偶爾會心煩。
就算是曾經對我怒目而視(如果目光可以殺死人,我已經死掉至少一百次)的張菁,也對我客客氣氣的,沒再『橫眉冷對江小魚,俯首就要撿石頭』。
往後的日子,過得很平淡。儘管沒怎麼和心蘭打招呼,但偶爾對視時,也會笑上一笑。
還好,我以退為進的策略,總算沒枉費。
大一結束,掛了概率論和線性代數,暑假後期要回來補考。
只不過,我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好歹也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暑假剛到,五叔江飛買了一部手機給我:「現在你年紀也不小了,看到有合適的女孩,儘管去追吧。有部手機在身邊,會方便很多。」
我笑笑,心想:好像也沒什麼用……對了,我不是有心蘭的電話麼!
馬上發了一條信息給她,向她打聲招呼。只要她肯慢慢的接受我,以後還是有機會!
她只回復了五個字:「你好自為之!」
以後再發信息過去,便沒有任何回復了。(好像我也沒再發吧?不記得了……)
如果蘇櫻沒有出現,或許我會繼續追求鐵心蘭,或者在江湖大學找一個女朋友,度過剩下的大學生涯。順利的話,現在已經生娃了。
可是,沒過幾天,我便認識了蘇櫻,使得我日後的生活發生重大的變化。
而將她介紹給我認識的,是我的好兄弟胡不愁。
在介紹蘇櫻之前,先介紹一下這位胡不愁。他在我的生命之中,有著很重要的意義。
認識胡不愁,是在初一。
那時剛上學,突然有個人喊我的名字:「江小魚!」
我覺得挺奇怪,循聲望去,是一位我不認識的少年,笑得很親切。
我走過去,微笑:「你好……你是誰?我好像不認識你……」
他得意的笑笑:「現在不就認識啦!你的名字挺奇特,所以我忍不住叫了一聲。我叫胡不愁,胡思亂想的胡,不三不四的不,永不發愁的愁。」
我和他握了握手:「很高興認識你。」心想:這人挺有意思的,就是有點莫名其妙。
夜裡睡覺,突然有個人推了推我。——有賊?!!
我猛然打個激靈,拿著電筒一照,原來是胡不愁。
我很疑惑:「有事麼?」(這傢伙怎麼看也不像小偷呀!)
胡不愁訕笑:「你果然有電筒。能借我用一下麼?我要去小便。」
我們的學校在半山上,比較新,要去公共場所方便,還比較遠。而且,據說這座山以前是用來行刑的地方,鬼故事特別多。
剛好我也有點尿意,便打著電筒,陪著他一起去。
後來,我們一直走得比較近,也比較投緣,感情還不錯。
高中之後,我們又在同一個學校,感情更加好了。
不過,確定兄弟關係的,還是因為後來的一件事。
高二寒假,胡不愁決定把東西放我家裡。那時我已經搬到城裡,他還在農村。
他騎著我的自行車,載著我,我則抱著他和我的行李。由於東西太多,我根本看不見前面的路。他想抄近路,以致我的腳把人家停在路邊的摩托給碰倒了。
我倆還沒反應過來,對面的店裡突然蹦出一個大漢,迅速將摩托扶起來,問我倆要兩千塊。
事後我們才搞明白,這根本是一個圈套。
哪裡只是輕輕碰一下,摩托就會倒下來?而且,當時他根本不應該動摩托,而是維持現場。
油箱上的那條凹陷的碰痕,分明是舊的!
這傢伙不跟我們談,要我倆留下一個,另外一個去找大人拿錢。
胡不愁:「你留下吧,我有個表姐在附近,可以找她幫忙。」
我點點頭,先把行李和自行車放回家裡(快到我家門口了,我老爸江楓白天在建築工地管理),便跟隨那個傢伙來到他的眼鏡店。
那個傢伙是個小老闆,讓我打電話給我老爸,然後就出去招呼客人了,讓他的小舅子跟我談。
那個小舅子挺年輕,看起來蠻和藹的,眼神卻透著凶狠,居然是個混黑道的!
那個小舅子笑笑:「放心,只要你肯交錢,不會有事的。」
我心裡一個咯登:這回完了……遇上賊嘍!
那時兩千塊可不是小數目,如果胡不愁不肯分攤,我還是挺吃力的。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胡不愁還沒回來。
那個小舅子逗我:「他可能不回來啦!」
我淡笑:「不可能!他是我的好朋友……」心裡卻有點忐忑。
那個小舅子大概挺無聊,又問我是哪裡人。
我:「我來自惡人谷,目前在城裡住,過年才回去。」
他微微一愣:「惡人谷裡有個叫江飛的,你認識麼?」
我:「當然認識。他是我的叔叔。」
他:「叔叔……是親的麼?」
我:「當然是親的。我叫江小魚,我爸叫江楓,江飛是我的五叔。」
他有點慌了,急忙給我倒茶,賠著笑臉:「不好意思,原來是自家人。我也認識你叔叔呀,以前還跟他闖蕩過江湖呢!」
我暗吁一口氣。我叔叔江飛在做建築之前,也混過黑道,認識很多人,因為他很講義氣。後來結了婚,他覺得這樣下去只會拖累妻兒,因而改行做建築,認識更多人。
沒過多久,我老爸趕到,胡不愁也帶著他的表姐夫來了。
胡不愁的表姐夫在車站工作,和那個小舅子居然也認識。
因此,賠了一點點錢,意思一下,便散了。
多年以後,我把當時的心情告訴胡不愁,很認真的:「如果當時你不回來,我就不認你這個朋友了。不過呢,你回來了,我們從此是兄弟。」
胡不愁笑得很開心:「怎麼可能不回來呢!當時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的表姐夫……」
我和胡不愁之間的兄弟之情,就是這樣開始的。
我能夠認識蘇櫻,也是他介紹的。只不過,起初是他對蘇櫻有意思。
我發誓,我沒有撬兄弟的牆腳。
我和蘇櫻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一直都是,儘管聯繫得不多。
2008年1月她嫁了,新郎是她青梅竹馬的好友,生的女兒也挺可愛。
我和蘇櫻雖然見面不多(學校相隔很遠,她還比我早畢業一年。她大專,我本科),她卻讓我從鐵心蘭的陰影中走出,慢慢學著去愛,學著接受別人的愛。
原來,學會接受別人,對於我來說,竟然那麼困難。當年我還差點懷疑自己有恐女症……
先為大家送上這首梁靜茹的《勇氣》:
「……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
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
我們都需要勇氣,去相信會在一起。
人潮擁擠,我能感覺你,放在我手心裡,你的真心。
如果我的堅強任性,會不小心傷害了你,你能不能溫柔提醒我?
雖然心太急,更害怕錯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