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玉國,流韻軒,瑤曄坐在鞦韆上,望著那一簇簇即將盛開的桃花笑。迷惘的抬頭,片片烏雲,遮蓋明亮的天空。
她無奈的低下頭去,望著腳下的土壤出神,暗自思忖今年的桃花開得比往年要遲些。
正要起身,卻聽見流韻軒的門被推開。她不抬頭,不想看見是誰。她只知道,自己與這裡,是毫無瓜葛的,遲早,要離去。
「呦,瑤姐姐好雅興啊,還蕩鞦韆呢。」
甜膩的,尖細的讓人無法忍受的聲音,又在瑤曄的耳旁響起,像是怎麼都趕不走,隨時縈繞在身邊的蒼蠅「嗡嗡」的聲音。
不抬頭,漠然的起身,卻一眼瞥見了跟在華煙身後的風玉芊。她冷漠的瞥著她,嗤嗤的笑。
「玉芊,你的孩子,何時出生呢?到時候,可千萬別讓我知道,否則……呵呵……他一定,比我的孩子,還要悲慘!」
自從瑤曄被廢掉以後,洛硯和風玉芊就順理成章的被放了出來。洛硯偶爾來流韻軒,每次都沒有人開門。她總是在門裡面寂寞的蕩鞦韆,聽他說話。
她對他的話,從來不回應。總是淡漠的望著遠處,恍若未聞。
她已經對那個十七歲時,想要誓死守護她的少年,徹底的絕望了。她無法想像,他會與她們同流合污,一起將她送上懸崖,等著她自己跳下去。
十七歲那年在心裡構築的美好,終於在那一刻,轟然倒塌。
「瑤妃娘娘,我……」
風玉芊被她的那句話一驚,額頭冒出細密的汗,諾諾的躲避她鋒利的目光,不敢答話。倒是華煙皺了皺眉,冷冷的盯著她。卻見瑤曄轉過了頭,不再理會她們:「從這裡滾!」
失去孩子的悲痛,讓她對眼前的人深深的痛恨。但她無法像很多人那樣嚎啕大哭,發洩內心的憤懣。
因為她知道,如果她哭泣,就會有人笑。
「你而今的身份,沒資格在本宮面前撒野。」
凝眉,華煙撫摸著隆起的腹部,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不曾將瑤曄看在眼睛裡。唇邊迴盪的話語,帶著無限的得意,不停的在風裡放大。
瑤曄轉過頭,輕蔑的笑,睥睨的目光,悲憫的眼神。嘖嘖的歎息裡,帶著對華煙的同情:「呵呵……可惜呀,麻雀就是麻雀,飛上了枝頭,還是麻雀!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變不了鳳凰。」
那一句句犀利的話語,就像一柄柄的匕首,狠狠地刺進華煙的心裡去。顏烈看向她時,眼睛裡的淡漠,在此刻宛如一口一口吞噬她的毒蛇,讓她無法冷靜。
「你!你敢蔑視本宮?本宮今兒個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
華煙被她的那番話氣得渾身發抖,恨恨的望著她。卻看見她冷冷的笑,眼皮都不抬,唇邊的話語,還是帶著嘲諷的味道:「我唯一得到的教訓,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往後,可要小心些,夜路走多了總要撞鬼的,哈哈……」
笑著,瑤曄不以為然的在鞦韆上來回的搖晃,粉色的羅裙,被風吹起裙角,像是寒雪中傲然開放的梅花,醒目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疼。
「來人,把她拖下去,杖責五十!!」
華煙被她的那些話激起內心的憤恨,一轉頭,怒火在眼睛裡燃燒。臉上堆砌的虛假笑容,也消失無蹤。醜惡的嘴臉,在瑤曄的眼睛裡,如同一隻跳腳小丑。她冷笑,躍下鞦韆,院落裡,早就有人準備好了長杖。
伏在冰冷的凳子上,她的眼睛望向遠處,沒有一絲的恐懼和害怕。重疊的影像,在長杖一次一次落下來的時候,又在眼前浮現。
那裡,桃花燦爛盛開的地方,凰羽挽著她的手,說瑤曄,六哥帶你回家。
「六哥……」
當第二十杖落下去的時候,瑤曄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但她卻不曾開口呻吟。只是怔怔的盯著遠處,伸出手,似乎想要握緊某個人的手。嘴角,還帶著一層迷惘的笑。
華煙在一旁得意的笑著,看見她下身已經鮮血淋漓,報復的快感在心頭歡快的叫囂,讓她無法停下懲罰瑤曄的手。風玉芊在一旁,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她知道,再這樣下去,瑤曄的那兩條腿,就要廢了。
「住手!!」
當第三十杖落下去的時候,她在模糊的空氣裡,聽見顏烈的聲音。轉過頭,微笑,看見流韻軒的門口,帝王鐵青的臉。眼光,漠然的掃過所有人,最後定格在自己的身上。
「瑤曄!」
恍惚間以為,站在那裡的人,是顏烈。但當他叫著她的名字,飛快的跑過來抱起她時,她終於看清,那個人,竟是洛硯。努力的睜眼看去,門口再無他人。
失望的閉上眼睛,瑤曄在疼痛裡昏昏沉沉的睡去。睡去之前,竟然看見,模糊的視線裡,顏烈的背影,漸漸的遠去。
伸出手,握了握,卻還是無力的垂下去,再也不能抬起。迷糊中,洛硯被她的那聲呼喚,深深的刺痛了心。
她唇角輕啟,唇間迴盪兩個字。那兩個字,足夠在他心裡,留下深深的,無法抹去的烙印。
她說,顏烈。
而在流韻軒的門外,身著紫衣的帝王,在漫天紛飛的桃花裡,轉身離去。離開那扇門,離開那個呼喚他的女子。離開那一場,虛幻的風花雪月。
但心裡,那個女子的面容,在腦海裡縈繞不去。蒼白的臉龐,嘴角那抹不畏生死的笑,像是誰伸出的,巨大的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
疼痛難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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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陽國,傾城接到顏烈的回音,下意識的手一抖,看見在開放的桃花裡,悄然漫步的凰羽。他寂寞而蕭索的身影,在風裡顯得分外孤獨,分外淒涼。
這樣的決定,根本就是將凰羽逼上了絕路,要他去死。
抬起頭,傾城遙望遠處的桃花,看見那個女子的臉,在陽光裡很是悲傷。她說傾城,我想回家。
瑤曄,我幫不了你,你的六哥,也幫不了你。
原諒顏烈,他一定,只是想要將你留在他的身邊。
凝眉,傾城伸開手,將那紙團點燃,看見那行字,瞬間化為了灰燼。抬起頭,看見遮天蔽日的烏雲,殘忍的宣告即將發生的一切。
而在旭陽國的王宮裡,身著黃色衣裳,坐在御書房裡的帝王,握緊手裡的信箋,憤恨的盯著那些字:「六王爺凰羽子時叛亂,望早做定奪。」
那是一封匿名的信,不知道何時放在他的桌案上。此人神出鬼沒,能在固若金湯的王宮裡來去自如,一定是個功夫不俗的人。
而問題在於,信上的內容,是否屬實。抬頭,望著底下侍立的,雖然平日對他恭恭敬敬,但擁有狼子野心的丞相王良。他的嘴角,終究勾起一抹詭異莫測的笑容。
少年的臉,在灰暗的光線裡,顯得愈加蒼白。身體很是單薄,似乎是久病纏身。但他的眼睛裡,去發出駭人的光芒,讓眼前的人不敢抬眼。
「傳令下去,叛亂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