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彼年,此愛成殤 夏傷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以失敗告終的叛亂
    旭陽國,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陰謀。

    在陰謀的陰影之下,天空都變得灰暗。大雨似乎是在蓄勢待發,等待與那場陰謀一起,壯烈的落下。

    而她不曾想到,被那場陰謀打倒的,是她的六哥。

    那一日,殘陽如畫,照耀蒼茫的大地,殘敗的花朵,掩蓋滿地的傷痕。

    子時,凰羽的軍隊包圍了皇宮,一場奪宮之變,展開行動。如他們先前計劃好的那樣,傾城帶領著他的人馬,引開御林軍。凰羽就帶著他的人,一路殺進了宮裡。

    宮外的大將軍劉徙,已經被凰羽的人控制在德陽門外,無法前來救駕。

    他們,就這樣一路順順當當的殺了過去。

    擋者死,順者生。

    他卻不知道,在那裡,有一場巨大的陰謀等著他,等著他,走向永久毀滅的路途。

    傾城在大雨裡,看著凰羽離去的身影,悲憫的歎息一聲,等著他們全部進入了玉陽門,便一聲令下:「撤!」

    這一夜,平地一聲雷,大雨清洗過殘留的血跡。一夜之間,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似乎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一聲呼嘯。

    但在大殿裡,那個身著龍袍的少年,卻握緊雙手,盯著落地的大雨,眼底劃過一抹陰狠的神色。

    身側,侍立的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鄙夷而得意的笑。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眼看著他與他的六哥爭得你死我活。到最後,這上官家的天下,便是他這漁翁的囊中之物。

    「陛下,他們殺進來了。」

    大雨滂沱,電閃雷鳴。

    宮門外,廝殺聲夾雜著呼喊聲,呼嘯而來,漸漸的,漸漸的近了。少年不安的坐在椅子上,望著紅色的血,染紅腳下的青石板。

    袖子裡,今日收到的那封炙熱的信箋讓人心寒——「十四弟,六哥將發動政變,你可趁機除去王良。」

    「咳咳……」

    轉過臉,少年有些病態。臉色蒼白,手中,拿著一方手帕,手帕上,觸目驚心的紅色血漬——顯然是他方才咳出來的。

    「陛下不必擔憂,儘管看著就是了。」

    看著少年的神色,王良在一旁輕聲安慰道。少年點點頭,嘴角一絲欣慰的笑,但眼眸裡,卻劃過冰冷的光。

    大雨,繼續在落下。

    腳下,雨水和血水融在一起。白色的衣袂,被血染紅。凰羽手裡,握著滴血的劍,一步一步的踏上走向大殿的台階。

    那裡,燈光還亮著。他的十四弟,就在那裡等著他。他冷笑,握緊劍的手,顫抖了一下。

    髮絲,被雨水打濕。一縷一縷,凌亂不堪。雨簾遮擋他的視線,在看見那個病態少年的一刻,他手裡繡著六瓣桃花的素帕,讓往昔的美好,翻湧而來。

    「六哥,六哥……咳咳……」

    那年,也是一個下著大雨的夜,也是眼前的少年。只不過那時的他,還是一個孩子。

    他在大雨裡,氣喘吁吁的跑,一邊喊著「六哥」,一邊不停的咳嗽。大雨打濕了他的衣衫,他也不去理會。

    終於,凰羽在孩子的呼喊裡,轉過頭,看見他,嘴角揚起溫暖的微笑:「十四弟,怎麼是你?往後可莫要冒著大雨出來了,會涼著的,對你的病不好。」

    孩子在他略帶責備,實際關懷的話語裡,對著他燦爛的笑。一張嘴,門牙都沒有長齊。

    可愛至極。

    「六哥,這是你掉的手帕。」

    將手裡緊緊攥著的手帕遞給凰羽,孩子的手,伸在半空裡,被雨水浸涼。無辜的大眼睛,白皙的肌膚,像個生病的瓷娃娃。比他高很多的凰羽,先是一怔,繼而蹲下身,替他理理凌亂的發,擦去他臉頰的雨水。

    那一刻,孩子的臉頰,悄悄泛上了紅暈。

    「柏兒真乖,這手帕就送你罷。走,六哥送你回去。」

    那一年,六哥的手,溫暖的像是冬天的陽光。讓他記憶猶新的,是六哥臉上一直未曾消失的笑容。在他的心裡,那是塵世間,最好看的笑容。

    可是,自從九姐姐走了之後,他就整日愁眉不展,再也沒有,那樣笑過了。也沒有再,那樣溫柔的對待過他。

    「六哥……」

    遙望那張在記憶裡俊秀的面龐,凰柏從悲傷裡回神。看見他蹙著眉,手裡握著遇佛殺佛的利刃。

    那一刻,他心如刀絞。

    「十四弟……」

    從記憶裡抽身,想起瑤曄絕望而悲慼的眼神。那個孩子的臉,便被掩埋在大雨裡,掩埋在那些梨花歲月裡,漸漸的不清晰。

    此刻,腦海裡唯一的話語,便是瑤曄的那句,帶我回家。

    心愛的女子,在異地他鄉,嘗盡冷暖,受盡欺辱。他不能,再一次坐視不管。他一定要實現對瑤曄的諾言,帶她回家。

    「陛下,該動手了。」

    見他望著凰羽出神,眼睛裡隱隱有著不忍,王良心裡一緊。眼看時機已到,便不由的提醒凰柏,深怕他會手軟。

    凰柏在他的話語裡,微微的一笑,淒涼的眼神,嘴角哀傷的弧度。心底深處,那個牽著他的手,溫暖微笑的少年,在大雨裡遠去,消失了身影。

    嘴唇,白的沒有血色。他在淒然的雨聲裡,將右手邊的茶盞摔在地上,輕柔而悲慼的話語:「那麼,動手罷。」

    茶盞一落地,宮門關閉,御林軍從各個宮門湧進來,將凰羽帶領的軍隊包圍。

    凰羽的眼睛,霎時張大,瞳孔也無限的放大,震驚的看著那些洶湧來的御林軍。

    「王爺,我們被困住了!!」

    身邊的侍衛見此,皺眉,滿臉的血跡掩蓋清秀的面龐,急切的說道。向四周看過去,到處都是凰柏和王良的人,御林軍手持弓箭,對著他們,將他們當做活的箭靶。

    「怎麼會?顏烈的人呢?」

    明明,明明就與顏烈說好的。他的人,主要對付御林軍,將他們控制在宮門外。可此刻,他們被圍困了,卻不見有任何的人來救援。

    「呵呵……你可太天真了,凰羽。」

    大雨,愈來愈急。

    此刻,萬籟俱寂,只有雨聲和呼吸聲在空蕩蕩的殿外迴響。每一次的互相交替,都被籠罩血腥的陰影。

    「顏烈的人?方才在宮門外,他們只是奉命演一場戲而已,這會兒,早就退場了。」

    嘲笑的話語,在雨聲裡響起,劃破寂靜的空氣。王良的身影,出現在大殿外,擋住身著錦袍的病弱少年。

    「也就是說,你在宮門外,根本連一個援兵都沒有!你們,只是孤注一擲罷了。」

    那些話,一字一字,打破了他最後的希望,以及那句「帶你回家」的誓言。凰羽的嘴角,終於扯起一絲的笑,有血從他的眉間滴落下來,無比淒涼。

    秋風,在那一刻肆無忌憚。吹得大雨,紛紛傾斜,密集的打在將士們的身上。

    「果然,我不該輕信他。」

    回顧四周,看著那些為他,為上官家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心下淒然。抬起頭,閉上眼,讓雨水清洗面龐,讓自己清醒。

    原來,一切,不過是奢望。

    自己,從來不該指望顏烈。當看見他為了瑤曄怒不可遏的時候,自己就該明白,不能相信他。

    他是如此詭譎多變的一個人,喜怒不明。卻偏偏,在那一刻,想要拚死一搏的他,早就忘卻了這些,只是一直想著,怎樣帶瑤曄回家。

    絕望,在心頭無止境的蔓延過去,碾痛那顆不甘的心,碾痛那個無比堅定的誓言。那樣的誓言,在此刻,狠狠的割裂著他的心。

    笑靨如花的瑤曄,梨花帶雨的面龐,蒼白的唇齒,靜默的話語,說:「六哥,帶我回家。」

    只是,只是如此簡單的一個要求而已啊。只是,想要讓六哥帶她回家而已。可是,自己卻連這樣的一個心願,都無法幫她實現了。

    瑤曄,我的瑤曄……

    「咳咳……」

    大雨,終於傾盆而下。

    那個病態的少年,從大殿裡走出來,清俊的面龐,垂落身後的髮絲,迷惘的雙眼,寂寞上揚的嘴角。

    冷風呼嘯吹過,讓他咳嗽的愈加厲害,他卻不打傘,只是逕自朝他走過來。

    薄薄的嘴唇,掛著咳出的血絲,細若游絲的呼吸。一開口,淒傷的話語:「咳咳……咳咳……六哥,你不該來。」

    凰羽在他淒迷的眼光裡笑,一如十多年前那樣,寵愛的幫他撫去臉頰的雨水,以及他的嘴角,被雨水沖刷過已經淡去的血跡。

    「十四弟,我再不來,你我就該在黃泉路上見了。」

    厚厚的雨簾,阻隔兩個人的視線。他們在雨幕裡站著,對望了很久。眼中溢滿悲傷,卻倔強的不肯說一句退後的話。

    最終,那個少年,先挪動了腳步。

    他退後,轉身,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液體,就從他的臉頰滑落下來。渾身都已濕透,他的腳步,沉重的讓人以為,他會暈倒在大雨裡。

    但他沒有。

    他只是,內心太沉重,無法堅定的邁出腳步,才踉踉蹌蹌,跌跌撞撞。

    淒涼而絕望的話語,就從他的口中,在風裡散播開。

    「我寧願,我們在黃泉路上相見。」

    六哥。

    我寧願我們在黃泉路上相見,也不想與你兵戈相見,你爭我奪,如此慘烈的面對最後的結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一句話過後,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弓箭手拉弓搭箭,長矛,鐵盾,尖刀,利劍,齊齊準備。

    一聲令下,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男子漢,是該金戈鐵馬,馳騁疆場。

    可此刻,卻是骨肉相殘,目不忍視。

    那些追隨凰羽的將士們,一個一個在箭雨中倒下去,卻不見退縮。忠肝義膽,生死相隨。

    那一刻的慘烈,讓凰羽的心,沉痛的像是被萬箭刺穿了心臟,卻不能死去。

    想要仰天長嘯,憤怒嘶吼。卻在最後,變成了大笑。

    嘲笑上天的不公,嘲笑,自己的無能。

    眼看著將士們一個個的倒下去,在血泊裡不甘的閉上眼睛。心就狠狠的疼,疼的撕心裂肺。

    最後,在那些生死兄弟們倒下去以後,在宮階的戰場上,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凰羽。

    無比悲壯。

    一個人,滿臉是血的面對幾千人,做最後的鬥爭。可背對著他的少年明白,那只是無謂的爭鬥。

    不可能成功的背後,只剩下……

    失敗。

    英雄末路,四面楚歌。

    雨,還是淅淅瀝瀝的下著,似乎在為凰羽作一曲輓歌。他仰起頭,聞著空氣中的血腥味,想起昔日西楚霸王的悲歌——「劍折沙盡血洗風,七載成敗轉頭空。蕩恨笑飲蒼天淚,段韌傲刻夕陽紅。」

    手裡的劍,在天邊出現曙光時,掉落在血泊裡。他在朝陽殘忍而冷漠的微笑裡倒下去。

    眼睛,迷惘的望向天空。那裡,十七歲的瑤曄,坐在和親的馬車裡,明亮的微笑,說六哥,我會回來的。

    渙散……再渙散……那個微笑,就在眼神渙散的時候在天空裡蕩漾開,飛揚的裙角,旋轉的桃花,永久鐫刻著寂寞的眉梢。

    瑤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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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玉國。

    流韻軒。

    黑夜的大雨,浸泡著她柔弱的身軀。她撐著傘,站在樓閣上久久的望著,望著……

    很久之後,她終於淒然的在嘈雜的雨聲裡開口:「小李子,你說,六哥成功了沒有呢?」

    身後,李公公聽著她的話,眼眶不由的濕熱。便低下頭去,不忍看見瑤曄的眼睛裡,那束希冀的光芒。那是,渴望回家的光芒。

    他沒有敢告訴瑤曄,她的六哥,今夜注定是要失敗的。顏烈和他那性格乖戾的十四弟聯手,將凰羽,送到了毀滅的路途。

    她卻還是慼慼的看著,執著的等待著。等待著有好消息傳來,等待著她的六哥,帶她回家去。

    望著暗夜的大雨,瑤曄的嘴角,一抹淒美而空靈的笑,慢慢的湮沒在黑夜的大雨裡。那裡,桃花粉嫩的花苞,會在明天的陽光裡,燦爛的開放。

    只要,只要桃花開了,六哥,就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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