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喜悅散去以後,寒風與憂傷並行而來。
細雨連綿。
旭陽國,淙揚城。
繁華的城鎮,依舊明亮如晝的燈火。
遙望過去,那一段奔向六哥懷抱的路途,竟是那麼的遙遠。街道上人們三三兩兩的走著,不時的回頭看,躲開疾奔而來的馬匹。
待到了凰羽的府邸,她顧不得勒住馬,便輕盈的躍下了馬背,跑向了凰羽的臥房去:「六哥!!」
凰羽在瑤曄推門而入的響聲裡,微微的睜開了眼睛,瞥了門口一眼,繼而輕笑:「是瑤曄麼?」
蒼白的眉眼,削瘦的臉頰,凰羽憔悴的模樣,讓瑤曄的心一陣陣的疼。跑過去,也不顧及下人的目光,撲進他的懷裡:「六哥,你怎麼,生病了呢?」
撫摸凰羽的臉頰,瑤曄的聲音裡,漸漸的有了哭腔,眼睛裡,亦是盈盈的淚光。
「瑤曄,別哭……這點小病,不礙事的。」
安慰著愧疚的就要流淚的瑤曄,凰羽的眼睛裡,溢滿的是對眼前之人的溺愛。
一瞬間,像是回到了遙遠的十七歲。
「你不必騙我了,我都知道,怪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伸出手,輕輕的擁住了凰羽,將自己的頭放在他的肩頭,瑤曄的聲音裡,深深的自責。
「瑤曄,不怪你,六哥從來沒有怪你。我一直以為,你還是孩子,所以隱瞞了當年的事情。」
撫摸著瑤曄的發,凰羽也是伸出了手,慢慢的環住瑤曄,相互依偎著,眼睛裡都有了溫暖的光。
「其實……」
風在訴說。
那年的大雪,也在訴說。
淒涼而悲憫的訴說聲,迴盪在那個寒冷的冬日,讓人禁不住心生寒意。
「陛下,你要為臣妾做主啊。皇后可以作證,嵐妃曾經說過要除掉我母子二人。」
那一日,那個孩子死了之後,小柳貴妃不依不饒的拉著上官流蔚的袖子,將矛頭直接指向了神情冷漠的南宮雲嵐。
「皇后……?」
上官流蔚轉過頭,看著自己身側的曇葉皇后,微蹙的眉,詢問的眼神。
曇夜皇后的嘴角,霎時扯出一絲陰冷的笑。卻一臉柔和的低下頭去,像是要為南宮雲嵐求情般:「陛下,嵐妃當日,確是說過這樣的話……」
「夠了!」
那句話,就在那個瞬間,變成了刺激上官流蔚的毒藥。他轉過頭,失望而憤恨的望著母親:「雲嵐,你怎麼會,如此的狠心?!」
面對父皇的詰問,母親卻一聲不吭,只是看著皇后冷冷的笑著,緩緩的伸出手,抱了抱年幼的凰羽。
「來人!傳朕口諭,嵐妃心狠手辣,毒死皇子,賜死。」
從此,那個聲音,就迴響在了年幼的歲月裡,消散不去。
「那個孩子藥裡的毒,根本不是我下的,是曇葉皇后和王良陷害母親的陰謀……」抱著她,在夜裡相互取暖,凰羽的嘴角,無奈的歎息聲,「因為,母親發現了他們不尋常的關係。」
瑤曄靠在凰羽的肩頭,靜靜的側耳傾聽著。眼睛裡,忽然閃過怨恨的光芒。
嘴角的笑容,緩慢的彎成一個詭異的弧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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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皇宮,熟悉的台階。
那年落滿大雪的樓閣,那年在大雪裡無奈的握緊素帕的少年。一切都清晰的恍如昨日,可在明亮的燈光裡蹙眉咳嗽的少年,眉目間多了凌厲的光芒。
她輕笑著推開門,輕聲的喚他:「凰柏。」
少年帝王在那聲呼喚裡抬起頭來,看見是她,眼睛裡複雜的情愫,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她:「九姐姐……?」
「噓……莫要驚訝,小心隔牆有耳。」
一身的太監服飾,她搖了搖頭,撇嘴,示意外面有人。
「你怎麼來了?」
望著窗外,刻意的壓低了聲音,凰柏端過瑤曄手裡捧著的茶輕啜一口。
「王良輔政,怕是政局有變吧?」
低下頭去,裝作在奉茶,瑤曄的眼睛裡,一閃而過的忿恨。似乎每次念及那兩個字,她就無法抑制內心的忿怒。
「九姐姐,我著實鬥不過他。」
有意無意的瞟著外面佇立的人影,凰柏不自然的笑著,輕聲的說道。少年略帶著為難的聲音,無奈的語氣。
「這正是我回來的目的。」像是早已經知道了一切般,瑤曄並沒有為此感到驚訝。鎮定的望著凰柏,堅毅的眼神,「王良手握兵權,我們無法與他正面抗衡。你手上而今可調動的兵馬有多少?」
「幾乎沒有。」
「那就想辦法讓它有……」
「辦法?」
「你新納的妃子,不是他的大女兒王熙媛麼?」對話在暗夜裡靜默的進行,殘忍的像是要割裂一切的感情,「她對你的感情,這麼多年,你該明瞭。」
「可九姐姐,我……」
「凰柏,我不想聽你的借口。當年你答應了我要振興旭陽國,就該做到。」決絕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男子漢一諾千金。」
「無論你用什麼方法,手段,哪怕是欺騙她的感情,哪怕是出賣你自己的感情,都要在夏歷十二月拿到帥印。「
「記住,你不是上官凰柏,你是一國之君,你是所有旭陽國百姓的希望,你沒有權利選擇退卻。」
這些話,讓他無從反駁。
「九姐姐……」
茶涼了以後,端茶的人也躬身而退。他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麼,她的身影早已經湮沒在黑夜裡。
「如果你沒有準備好一切,就早些將我上官家的江山,拱手讓人罷。」
臨走時的話語,還在耳邊迴盪。
少年臨風而立,久久的望著。
九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