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總覺得，三哥沒有死。」
四月風冷。
寬大的錦袍裹著柔弱的身軀，她筆直的佇立在樓閣上。
「這些日子，我總是可以感覺到，他在我身邊，在看著我。」
對著身後青衣的林夢溪說著那些話，她的眼睛，亮如暗夜的星光，嘴角，還噙著一抹黯淡的微笑，「恍惚間，總能看見他。」
總能看見他站在大雪裡，微笑著看我的模樣，看見他的墓碑旁，開滿了向日葵。
「瑤曄，別執著的念念不忘秦兆熙了，不然，他怎能安心離去？」
蹙眉，身後的林夢溪沉穩而溫融的目光，穿過瑤曄垂落的青絲，彷彿能看見瑤曄此時臉上的表情。
「我……是因為我太念念不忘，才會這樣麼？」像是對著自己呢喃，她伸出去握住欄杆的手，驀地握緊，淒然一笑，「三哥，或許，是我太想你了罷。」
話語在風裡迴盪了很久，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回音。所有的一切都一去不回，包括那些過往和那刻骨的愛。
這麼些年，風依舊在綿綿不斷的吹過，吹得容顏老去，歲月蒼茫。
可沒有一個人，是錯過了以後，還能回來的。一如……
洛硯和慕容顏烈。
「二哥，慕容顏烈什麼時候攻打旭陽國？」
當風停止了一切的流連，她握緊的雙手，緩緩的在風裡張開。她低下頭，望著蒼白的手指，恍然失神。
「夏歷十二月，中旬。」
林夢溪的聲音，一貫的輕柔如風，在耳畔飄然而過。她忽的從過往裡回過了神來，眼神慢慢變得空洞，輕聲的呢喃，在黑夜裡漸漸的蔓延開來：「十二月……」
「果然，自古的君王，都只能成為孤家寡人。江山與我，他選擇了江山，便也怪不得我，對不對？二哥……」
像是在對著自己說話，嘴角兀自帶著笑意，可瑤曄的眼眸，卻已經慢慢的泛起了冰冷的大浪。
「瑤曄，若你……」
夜，似水寂靜。
林夢溪的眉宇間的憂傷，終究在黑夜裡散開了去，他望著眼前笑著的女子，恍惚間覺得陌生。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二哥。」轉過身來，望著林夢溪，瑤曄眼眸裡的決絕，讓林夢溪的心驀然疼了一下，「可在關係旭陽國存亡的問題面前，我無權選擇退卻。」
「更不可能選擇慕容顏烈！」
蒼茫的微笑，望著燈火輝煌的宮廷的樓閣，那些過去一幕幕的在雨水留戀的滴答聲裡灰飛湮滅。
我曾經苦苦的哀求你，放下了我那點可憐的自尊，求你拯救旭陽國。
得到的，卻只是一個敷衍的微笑，和一個即將要消滅旭陽國的噩耗。
慕容顏烈，三年來，我曾奢望和你一起走過往後的歲月。
可惜，歲月沒有給我這個機會，你也沒有……
…………………………………………………………………
馬蹄聲，聲聲入耳，帶著馬背上柔弱的人堅毅的背影，湮沒進了黑暗裡去。
宮廷裡，流韻軒的燈光，一夜未亮。顏烈站在那裡，看了很久之後，輕輕的歎了口氣，準備離去。
一轉身，卻聽見內官尖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陛下，陛下……不好了！」
他微微的蹙眉，看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詢問的眼神。
「方纔鳶貴妃身邊的侍女來報，鳶貴妃不知何故，突然嘔吐不止，還吐了血。」
就在那時，「轟」的一聲，巨雷炸想了天空，眼看有大雨要傾盆而下。
慕容顏烈的眼眸裡，震驚的光芒，看著身邊的小李子：「快傳御醫！」
那句話出口的時候，他已經滿臉急切的向著鴛鴦閣疾步走去：「帶路……」
「鳶舞。」一進門，顏烈始終蹙著的眉，依舊未曾展開。呼喚著鳶舞，卻見華煙也站在那裡，滿臉擔憂的看著她。
「你也在……？」
看見她，他厭惡的瞥了一眼，便轉過了頭去，看著躺在床榻上的鳶舞。
「回陛下，聽聞姐姐病了，臣妾擔憂不已，便過來瞧瞧。」
妖媚的聲音，在這個電閃雷鳴的夜裡，讓他覺得極不舒心。那張臉上，分明寫著惡毒和刻薄，卻虛偽的擠出一絲善良。
「那你早些回去罷，免得被牽連進去。」
不耐的看著她，顏烈的眼睛裡，閃過了不屑和鄙夷。他知道，因為顏卿的緣故，鳶舞早就成了華煙的肉中刺。
可礙於他對鳶舞的保護，她不敢明目張膽的欺辱她。
「陛下……」帳幔裡，面色蒼白的鳶舞，微微的張開眼睛，看見了顏烈，便伸出手來，「卿兒，卿兒……」
喚著孩子的名字，她似是有話要對顏烈說。可話沒說下去，她的眼睛便再次闔起，伸出去抓顏烈的手，亦是滑落下去。
「鳶舞，朕在這裡，你睜開眼睛看看。」
顏烈明白她的意思，便坐在她的身側，握住她冰涼的手，輕聲說道。可她的手，還是在慢慢的變冷。
「御醫怎麼說？」
見她似乎沒有清醒的徵兆，顏烈回過頭，問鳶舞身邊的侍女。見她怯怯的低下頭去，聲音都有些顫抖：「御醫說，鳶貴妃身中劇毒，怕是不行了。」
「呃……」
話音剛落，鳶舞突然就張開眼睛，吐了一口血。繼而，握緊顏烈的手，滿眼不甘的看著他。
顏烈的手，就在那時被她握得有些疼，可他還是任由她握著。
陪伴著他這麼多年，只有鳶舞從來不參與後宮的爭鬥。從來，都是恬淡舒適，與世無爭的模樣。
恍惚之間，是有些像那年的瑤曄的。
在這後宮的妃子中，她亦是最善解人意的，而今，他卻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害死，無能無力。所以，他只能用嘶吼，來表達他的憤怒：「鳶舞！！」
「顏烈……」
終於，她還是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手，瞬間也掉落下去。而眼角，也有一滴淚水幽幽的滑落了下去，帶著她最後殘存的一聲呢喃。
而在不遠處的驛站裡，瑤曄抬頭看著天空，全然不知伴隨著大雨而來的，還有未知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