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玉國。
鴛鴦閣的鳶尾花開得正艷,一簇簇火紅的搖曳著,彷彿暗夜裡發著幽怨光芒的魂魄。風一吹,便四散著飄飛了花瓣。
坐在院落裡,碧綠衣裙的鳶舞,舉首仰望著天空,在思索著什麼。
瑤曄在黑暗裡微微的一笑,穿過那些紅色的鳶尾,走過那條乾淨的青苔小路,「鳶舞姐姐,我帶了糕點來給卿兒。」
說著,放下手裡的食龕,匆忙去拿裡面的糕點,不曾看見鳶舞的眼睛一閃而過的幽怨神色。
「姐姐也嘗嘗。」
抬起頭,將手裡的糕點遞給鳶舞,看見她望著自己,嘴角露出牽強的微笑:「瑤曄妹妹可真是有心呢……」
不知怎的,在瑤曄聽來,那句話裡,竟是帶著對她的嘲諷。
她心裡一冷,眼光凌厲的向著鳶舞看過去,嚇得月光都黯然失色。
「卿兒方才到師傅那兒去了。」
鳶舞在那時並不曾抬頭看她,只是慢慢的咬了一口手裡的糕點,哀傷的轉過了臉去。
瑤曄站在黑夜的風裡,依舊只是怔怔的,目光犀利的看著鳶舞,嘴角突兀的扯起一個冷笑,轉身忿然離去。
鳶舞姐姐,在某個久遠的時候,我以為我找回了兒時的溫暖。
卻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的幻想。
你不是我的母親,我也不是年少的瑤曄。你是這後宮裡的一份子,也怨恨我搶走了慕容顏烈的寵愛,也不曾真心待我。
我知道……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在知道了這個真相的時候,我竟然突兀的想哭。
塵世間,除了慕容顏烈,我竟是從未找到一個真心待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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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小雨。
大霧籠罩的庭院裡,白衣的瑤曄抱膝坐在台階上。暗夜的燈光,照不亮她的眼眸。
「你來做什麼?!不是說過,你是國君,不能擅離國土的麼?」
聲音虛無如空氣裡無限散播,卻看不見的灰塵,極輕,極細。她抬眼,擔憂的瞥過那個黑衣的少年,目光空洞的穿透一切,定格在鞦韆架上。
年少的往事,便一幕幕的在心頭浮現出來,像是千萬支看不見的利箭,霎那間深深的刺進她的心口。
那裡,六哥凰羽站在白茫茫紛飛的大雪裡,緊緊的抱著六歲的孩子,雙手用力的抱緊。她在凰羽的懷裡抬起頭,他的一滴眼淚,在風的吹拂裡,突兀的落在了她的臉上。
冰涼。
帶著十二歲少年的心酸和悲傷,帶著母親的怨恨和不甘。
她仰望凰羽的臉,恍惚間看見那一抹,從他眼角隱去的蒼涼。他不低頭,倔強的看著母親遠走,說瑤曄,你要記得今天。
她伸出手,替他拭去臉頰的淚水,在大雪裡輕笑,幽涼如慘淡敗落的牡丹,說六哥,我會記得的。
「六哥病了。」
少年輕而細的聲音,從樹影的後面傳過來,穿透空氣,傳進她的耳朵裡,卻狠狠的撕裂了她的心。
她漠然的低下頭,不去看少年略帶疲憊和憂傷的眼眸。卻在不經意間,抬袖拭去了眼角的淚水:「病了,召御醫去給瞧瞧,你告訴我做什麼?」
雨,慢慢的下大,隨著寒風打濕少年黑色的長袍。少年被淋濕的髮絲,有細小的水珠落下去,輕微的聲響。大風吹起他的長袍,挺拔如傲立的巖松。
「咳咳……咳咳咳……我只是來……咳咳咳……告知九姐姐一聲……咳咳……」
他輕輕的撫了撫鬢間掉落的水珠,在寒風裡咳嗽起來。臉色蒼白如紙,修長的手指上亦沒有一絲的血色。伸出手,解下腕上的素絹,摀住嘴,皺眉說道。
「既是如此,你可以走了。」
淡漠的一撇嘴,嘴角上揚,慣有的寂寞微笑。聽見少年的話,她似乎毫不動搖。將臉埋在膝蓋上,冷冷的說道。
少年一怔,緩緩的抬起頭,目光漸漸的逼近她,再逼近。卻看見瑤曄倔強的抬著頭,任由雨水浸濕了衣裳,以及,落在臉頰上。
從來,面前這個姐姐的心思,他是永遠都看不透的。即便一起生活十年,他還是無法看得見這個女子深藏背後的東西。那是怎樣的一顆倔強的心,散發出讓人無法避開的耀眼光芒,隨時灼傷任何一個靠近的人。
「咳咳……九姐姐……咳咳咳……咳咳……還是去看看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