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依舊一夜一夜的落著，在最初遇見的地方，做最後的告別。
那一別之後，就再也不曾見過她了罷？
不！
還見過的。
是的，還見過的……
慕容顏烈的嘴角，在那時出現一抹溫暖的笑。
抬眼望去，遙遠的時空下，傾盆的大雨中，瑤曄追逐而來，粉色的裙裾飄揚在大雨裡，宛如落花：「顏烈，等等……」
待到追至眼前，她一邊勒馬，一邊擦去臉上的雨水，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他：「喏，這個令牌給你。有了這個令牌，城門口的守衛就不會為難你們了。」
說罷，她在雨水的沖刷裡緩緩的笑著，調轉馬頭。
望著她要離去的背影，顏烈的心裡，驀地湧上莫名的失落感。他想要上前抓住她，卻被理智拉了回來。
一轉眼，瑤曄卻又在不遠的地方回眸：「王城裡到處都是通緝你們的告示，千萬小心。」囑托著，她在雨裡微微的笑，傾城的容顏，帶著一點點的決絕，回頭，策馬疾馳而去，「後會有期咯。」
瑤曄最後離去的那句話，彷彿在告訴他，顏烈，此一別，或許我們不會再見了。
而今，眼前的這座城池，就是與九公主瑤曄初次遇見的那座城池，熟悉的樓閣和青石板，熟悉的城門，熟悉的桃花坡，卻惟獨不見了，那個熟悉的人。
雪在天空裡層層疊疊的落著。
久久的望著眼前的城樓，顏烈的肩頭，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落滿了雪。
紫衣的侍衛，就在那時從營帳裡走出來，昏黃的燈光映照他眉間的血色刻痕，同時帶來他關切的話語：「太子殿下，回去罷，雪下得大了。」
他在飄飄灑灑的雪花裡，緩緩的回過頭，輕輕的笑著，眼睛裡是迷離的光：「傾城，你說，若是那年我告訴瑤曄我想帶她走，她會願意麼？」
其實是想說，如果她願意的話，而今的自己，也不是站在這裡罷。
或許，是在臧玉國的王宮裡，與瑤曄牽著手，漫步在一道道長長的迴廊上。
又或者，瑤曄依舊是笑得溫暖而柔和的，在大雪裡回過頭，叫他顏烈。
「或許，不會罷。那時她已經有了洛硯和凰羽。」
終究，傾城決然的話語，打破了他所有美好的幻想。
「她可以捨棄洛硯，卻永遠不會捨棄凰羽。」那些話，如同一柄柄的利刃，在緩慢的割裂那些過往，「他們就像是彼此身體的一部分，他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他。」
現實總是殘忍的叫人心寒。
傾城在風嘶吼離去的聲音裡，蹙眉望著眼前的顏烈。卻見他緩緩的抬起頭，望著天空裡四處飄離的雪花，輕輕的笑著，無奈而悲涼：「瑤曄，或許，我就不該遇見你。」
……………………
落雪的宮廷台階，總是一級一級的在腦海裡盤旋著，彷彿永遠也沒有盡頭。
邁出步子，卻不敢踏下去，不敢向下看去。
因為在邁下台階的那一刻，彷彿是在跳下懸崖。
那些年，和凰羽在宮廷裡受盡欺辱的歲月，一幕一幕的在腦海裡閃現著，滿是帶著憤怒和怨恨的光華。
「秦大哥，秦大哥……」那一夜，是最令她恐慌的黑夜，她用力的敲著那扇緊閉的門，聲音都在顫抖，「你開開門啊，你快去救救我哥哥……」
絕望在蔓延著，似乎下一秒，凰羽就會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裡。害怕這個相依為命的人，會永遠的醒不來。
裡面，秦兆熙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了門：「瑤曄，怎麼了？」
一邊詢問著，一邊整理者自己的衣裳，秦兆熙的臉上，一抹疼愛的神色。
「秦大哥，求你救救我哥哥。」
那一刻，想到六哥凰羽的處境，她的聲音裡，竟不自覺的有了哭腔。看見秦兆熙，她彷彿是看見了救命稻草般的抓住他的胳膊。
見到瑤曄焦灼的神色，秦兆熙像是覺察到了什麼，「慢慢說，凰羽他怎麼了？」
三月，院落裡的桃花已經紛紛敗落。
黑夜裡的燈光，照不亮瑤曄絕望而悲傷的眼眸：「他中了流離散的毒。」
聽見瑤曄提及「流離散」，秦兆熙的眼中，霎時出現了驚異的光芒：「流離散？！」微微的蹙著眉，秦兆熙訝異的聲音還在院落裡迴盪，「快，帶我去看看，去晚了，怕是性命不保。」
「嗯……」
呵呵……
記憶，有時候也可以是美好的罷。
因為在那年的記憶裡，秦兆熙也喜歡穿著紅如火焰的衣服，對著瑤曄笑得異常溫暖。
站在落了厚厚積雪的鞦韆架下，望著那早已經朽掉的木板，以及那顆遲遲沒有開出潔白花朵的大樹，瑤曄的眼睛裡，突兀的出現了笑意。
遙望過去，那一年，彷彿是瑤曄的劫難之年。
那些過往，都成為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片段，接續不來。
可，在那樣的過往裡，為何偏偏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黑夜裡，三月的微風吹拂起少年的衣袂，他在月光裡低著頭，微微的笑。
絕世的容顏。
瞬間，怦然心動。
那一瞬間，她想要將他留在身邊，想要找個人，訴盡這些年受盡的欺辱。
可世事難料。
終究，她在那場大雨裡，告別了他，再也不曾相見。
其實，就在她策馬離去了以後，在很遠的地方，她再次回了頭。
看見顏烈在大雨裡低著頭，望著令牌出神。
那一刻，男子絕世的容顏在雨水的沖刷裡，帶著一點點的寂寞和哀傷。
於是，她突然就想哭了。
因為她突兀的就覺得，或許這一別，就再也不能相見了。
想到這裡，瑤曄微微的皺眉，眼睛裡，驀然出現哀傷的大霧。
之後的之後，她又再次勒馬回過頭，追隨著他們而去。
直至看見他們安全的出了城門口，頭也不回的衝進大雨裡。他被雨淋濕的發，就那樣垂落在身後，看不見的，是最後離去時的模樣。
馬蹄揚起的水珠，就如一顆顆的鵝卵石般的，擊痛了她的心。
哈哈……
慕容顏烈，我與你，很可笑吧。
明明就是很相似的人，明明很想成為朋友。
到頭來，卻是沙場相見，拚個你死我活。
天意吧，注定我們，是要兵戈相見的。
那就這樣罷……
縱然心有不甘，也只能這樣了。
你我，就在戰場上，再見最後一面罷。
風吹落了樹上的雪花，一身白色裘衣的瑤曄，在紛揚飄落的雪花裡，輕笑一下，逕自離去。
背影在大雪裡，映照出絕望和哀傷。
彷彿是在對著心裡的某個人，決絕的說了再見。
再見的意思……
就是……
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