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素這一隊,其實也是相同的做法,四匹馬拉車,跑死便換,生死時速。爭的都是這一個人。
她若是到了肅州,接了文印,見了都督,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官員職位調遣,皇帝尚在,游怎樣也是奈何不得。
屆時等他十六一過,便立即為他娶妻,安下心來,也就什麼也沒有了。這便是皇后的打算。
萬分也沒有想到,這讓她費盡心思的食客齊夙,其實原本是個女兒身。
更加沒有料到,她萬事皆有打算,備事異常周全的皇兒烏丸邦,中意的,其實也是這個人。最最沒有料到的是,所謂的身體欠佳,已經免去每日進宮請安的中原素雲公主,說的竟然也還是這一位。
齊素連日趕路,又被顛簸地面目無色,卻只能在心裡苦笑,為什麼事情總是會演變成我從不曾想像過的局面?
我這樣堅決地跟著你過來,這樣堅決地不去考慮你烏丸邦的所有缺點,他還是又娶了別的女人。給我下了藥,不讓我去那一場狩獵,以為等生米煮成熟飯之時,便只能接受。
我這樣堅決地反對,我說我在折花樓被萬人枕,你還是信了。
我被你囚在棄嫵宮,每日面對的只有上來送飯的年老的嬤嬤,連樓都不允許下,每天看見的只有天上那一隻風箏。我這樣愛玩愛鬧的一個人,這樣堅決地想要死,想要堅決地擺脫秋璣所言,我這一生注定就是個涼薄之人的詛咒。卻還是活下來了。
天連死都不讓。
我以為我原本沒有什麼對不起的人,卻還是想起了年少那一段時光,還欠叫高陽的少年一場未赴的約。
我原又打算沒有任何臉面再回來,就算是賴在游的府上,也一定要留在赤比,怕連自己都要忍不住嘲笑自己——看吶看吶,你這麼過來還是一樣要被趕出來,不是傻子是什麼?
卻……還是回來了。
肅州一過,就是遲度關了。
遲度關再過去,就是中原了。
讓我在肅州城樓之上看著京都,這便是最後的安排?
狠吶。
她在車廂裡頭暈乎乎地咋舌,又歎了一聲,「狠吶!」
兩隊人馬都沒有追上,皇后派遣的馬車日夜兼程,幾乎是玩命地在趕路——將近快了三倍,不下十天,便到了肅州。
一路累死馬匹十八匹。
齊素臉色發白幾乎要翻白眼吐白沫,終於在第十天的晚上,趕到了肅州城下。
城門連夜打開,都督親自來迎。一個不甚起眼的矮小隨從上前,從懷裡掏出一封文印,呈遞給都督,他接過來,又一一核對,便給齊素安排了住處,由此方才得到喘息。
等到烏丸邦與游的兩隻人馬趕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明了,城門緊閉,喊叫不開。
報上大皇子與四皇子名諱亦是無用,事情已成定局,齊素在這一夜睡得極沉,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信鴿在當晚便被放出,言扶邊將軍已到,文印均已接收等等。
齊素一夜之間便正式成了將軍,第二日早起,聽見僕從這樣稱呼,竟然愣了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叫的原來是自己。
倒只聽見過別人這樣叫齊泰,卻沒想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將軍。可不是好笑麼?
她半點武功不會,竟然還混到了將軍的名銜。
都督前來照應,說的都是些貼心的話——守在這邊疆,若是沒有戰事,該學會的東西其實只有一樣——打發時間。
廟堂遠,一身武藝又毫無用處,想到一生都要廢在這裡,不去學打發時間,還學些什麼呢?
她笑著應答,一一點頭。
唯一覺得麻煩的是,既然是以齊夙的面容見過了眾人,這之後的所有日子,便都要帶著這張面具繼續生活下去。早上粘上,晚上又撕下來。覺得鬧心。
她也原以為自己是個嬌貴性子,除了京都呆不下去,然而到了赤比,從京都過遲度關去梁洲,又從梁洲一路回肅州,她忽而發現,她其實是哪裡都能呆的人,沒有男人,沒有錦衣玉食,她一樣生活地很好。
淡泊明志,幾乎要成為楷模一樣的君子。
想不起很多事,看不見很多人,那些事也就一一遠去,成為無關緊要的過去。
她站在城牆上進行每日必行的巡邏,背著手在城門上吹風,風乃是從京都的方向過來,她卻覺得異常淡然,已沒有了半分心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