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李開陽憐惜地搶過她手裡的保溫瓶，心底漸漸變暖，情感卻變得更加脆弱，也怕向她洩露，怕讓她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你都不按時吃飯嗎？怎麼搞到現在要胃痛了。」
壓抑的關懷還是忍不住怨責。
「小毛病而已，你別擔心。」
「嘴硬。」
兩人開始沉默，為互相的關懷體貼感動著。
「你媽怎麼樣了？」池娜薇先打破沉默。
李開陽喝完湯，勉強讓自己看起來輕鬆，說：「目前血液透析治療。」
「哦，既然這樣，應該沒事的吧？」池娜薇在網上搜索過腎病，她知道他母親的病情比她想的還要嚴重，可她仍樂觀地不肯去相信，寧願多一份希望多一些祈禱。
「沒事的，別擔心。」
李開陽攬上她的肩膀，安慰她也安慰他自己。
「我可以去看看你母親嗎？」池娜薇小心翼翼地問。
李開陽想了想，才說：「她睡著了。娜薇，我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正式介紹你，情況不會比她去找你的時候好的。」
「我明白，那我陪陪你吧。」池娜薇瞭解地笑了笑，靠向他懷裡。
「沐陽還在家呢，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擁住她撫弄著她柔順的髮絲，那天街上說的氣話浮上心頭。
「娜薇，我們不會完的，我不會跟你完。」
「呵，我也沒辦法跟你完，真的。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我們一家三口去海邊旅行。你知道嗎，沐陽還沒見過大海呢，我一直忍著不肯帶他去，就期待著有一天，我們能手牽手一起踏浪。」
兩人相視莞爾，李開陽溫柔地說：「會的，一定會的。」
「不過，這種傷心的吵架我們還是不要經常有了，也不要隨便就說分手了，好不好？」李開陽放鬆了表情，真心地笑了。
「對不起，我太心焦了，所以才衝動地說喪氣的話。」
「別道歉。我心疼。」
兩人擁抱著又坐了很久，李開陽又記起時間，催促道：「我送你回家吧，你不擔心沐陽睡不著覺嗎？」
「在學校很安全，沐陽也不膽小，哎，要不我打個電話給莫康，讓沐陽過去跟他睡？」
池娜薇雖然也捨不得兒子一個人在家，也會惦記掛心，但是，她更加捨不得讓他一個人淒清地待在醫院裡，她更想陪他。
「不要，讓我們的兒子學著獨立吧，我不喜歡兒子沾別的男人太近，這會讓我有挫敗感的。」
「你呀，不知道怎麼說你才好。」
「哎，你知道嗎，兒子還膽大包天地讓藍心雅躺進了醫院。」李開陽笑了笑。
「藍心雅怎麼了？」池娜薇坐直身子，肅然地望著他。
「拉肚子住院了。」其實可以回家了，她還賴著不肯走。
「你相信是我們的兒子害的？」池娜薇不會相信她兒子會這麼壞心，無緣無故地害人。
「沐陽承認的，他只是不肯吃虧，不然，躺進來的就是他了。」
「呵呵，原來是這樣。那藍心雅也挺可憐的，自己也是母親卻忍心拿孩子報復出氣。幸好沐陽沒事，我捨不得見到他有點點的病痛。」
「哎，我打個電話給他。」池娜薇突然十分想念兒子了。
「開始想兒子了嗎？可是我也開始想你陪我了。」李開陽笑著，手繞上她的腰。
電話沒說上幾句，李沐陽就匆匆掛掉，去夢周公了。
「太晚了，我吵醒他了。我正煩惱著呢，他太早熟了，你說怎麼辦才好？」
「順其自然吧，他自己肯定也煩惱，和同齡人有差距，我們盡量讓他開心就行了。」
「你說的也對，那下學期，我們不讓他跳級了。」
李開陽繼續擁住她，享受這份難得的寧靜。
「你擱得我好重。」池娜薇閃了閃肩膀，卻捨不得推開壓在她肩頭的下巴。
「那讓我枕著睡。」
李開陽抬起腿在椅子上躺了下來，枕在她的腿上。
「會冷，會感冒的。」
「睡一會兒沒關係。」
「你真任性。」
「那都是因為你，我才不覺得冷，我才會任性。」
「哎，你還沒吃飯呢，就喝了湯。」池娜薇想起，推著他讓他起來。
「我不餓了。要不等我睡醒，我帶你去吃宵夜。」
「那怎麼行。」
「別吵，讓我睡一會兒。」
「好吧，看在你黑眼圈的份上。」
夜的長廊裡，兩人似恩愛夫妻似的絮絮叨叨著，趕走了黑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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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韻思醒來要上廁所，見不到兒子在身旁，她的心涼涼的一片濕。
她噙著淚水，肝腸寸斷又步履蹣跚地上了廁所，忍不住淒涼，她急切地要去找兒子。一個人孤獨地存在病房這白色一片的空間，讓她恐懼寒冷。
她突兀地打開門，頭焦急地往外探，卻看到了令她震撼和感動的一幕。
她的兒子正睡在她憎恨的女人腿上，身上蓋著她的外套，而她卻瑟縮著抱著手點著頭釣魚打瞌睡。
這本來平凡的一幕不該感動她的，尤其是面前的女人是她討厭和憎恨的。
但是，她除了愛丈夫，最愛的是兒子。從來沒見過有女人可以這樣對他兒子好。藍心雅千方百計地想對他好，可是卻惹來他的厭惡和反感，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安然放鬆地睡著呢？何況這是個極窄的休息椅，一向睡慣好床的兒子，竟然也可以睡得如此沉。
古韻思撼動了，這個女人比她還愛他兒子，寧願冷自己也不會虧待她兒子。而她呢？卻傷害他來成全自己，成全別人。怎麼會是這樣？
她顫抖地關上門，退了回來，縮在床上。她不敢看下去了，她怕她自己心軟，而事實上，她的確開始動搖了，蝕人心肺的虧欠讓她內心不得安寧。
如果她死後，有人能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的兒子，讓他睡得安穩，活得快樂，那她也沒什麼遺憾了。至於仇恨，也許可以暫且放一邊吧。人一死，什麼靈魂都沒有了，還執著這些恩怨做什麼？
哎，我走後，要過日子的是他們，我到底還在阻撓什麼？因為無法向一直對我好的藍心雅交代嗎？因為她一直照顧我嗎？因為日積月累對藍心雅的虧欠嗎？為什麼會是這樣？到死的時候，卻欠了那麼多人情債，逼得自己這麼無奈，還不了卻又拒絕不得。
古韻思落淚了，熱得燙她的臉。
李開陽因為一抹心悸突然醒來，發現池娜薇發抖地抱著身子，心痛極了，急忙坐起抱著她摩擦她的身體，給她取暖。
「哦，你醒啦，餓了嗎？」池娜薇聲音極沙地問。
「天，你發燒了，額頭好燙，都是我不好，害你把衣服給我蓋冷到了。」
李開陽埋怨著自己。
「哦，沒關係的。」還沒說完，池娜薇就昏迷了。
「娜薇，娜薇！」
李開陽的喊叫又讓古韻思不安地爬起來，卻不敢打開門走出去面對他們。只是隔著玻璃看李開陽抱著池娜薇去找醫生。
哎，他們也不容易吧，三十多歲的女人了，那時的自己，正是備受丈夫關懷盡情地疼惜兒子的時候。但現在，兒子卻一直這麼悲苦，我沒寵過孫子，他又何嘗多做一天父親呢？
池娜薇進急診室的時候，值班醫生剛好又是之前給她看診的那個。
「怎麼不小心呢，早上高燒才退，又低血糖。」
醫生埋怨著毫不知情的李開陽。
「她早上來看過了嗎？」李開陽追問。
「嗯，低血糖可大可小的，嚴重的話可以奪人性命，你太太今天一大早我們還沒上班就辦出院手續了。」
「這樣啊，謝謝你了。」
李開陽心痛地望著睡著的她，不知該弄醒她來罵一頓還是打一頓，這麼不懂照顧自己。
李開陽讓醫生調了古韻思隔壁的病房讓池娜薇睡下來吊點滴，也方便他半夜看著古韻思。
這一夜，他就這樣兩頭跑地照顧這兩個重要的女人，不曾合眼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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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心雅把老是纏著她不肯走的言歡支走之後過來看古韻思。
「媽，你好點了沒？」她臉上全是緊張擔憂的神色。
「呃，好多了。」古韻思覺得虧欠，無力償還，所以，現在她在情緒上都抗拒著藍心雅的好。
「媽，我聽說開陽找到捐贈腎者了。真好。」藍心雅笑著說，滿懷鬼胎。
「哎，我不想再折騰了，生死隨命吧。心雅，你坐下來，我有事跟你說。」
藍心雅不知何事，但預感到事情好像非同尋常，她連忙在床前坐下。
「媽，你想告訴我什麼事？」
「心雅，我有點想不管他們的事了，隨池娜薇怎麼樣吧。你看怎麼樣？」古韻思是虧欠徵求的語氣，卻不料藍心雅會讓她大出所料。
「不可以！」藍心雅跳了起來，臉繃得直直長長的。
她的激動嚇到了古韻思，古韻思連忙安慰她說：「心雅，由昨晚看來，那個言歡對你比我兒子對你好多了。你也別太執著了，畢竟美美是言歡的女兒啊，何況，何況……何況你現在肚子裡懷的又是言歡的。你對他也有點意思吧？要不你怎麼又會和他好在一起呢！」
古韻思心裡對藍心雅有了鄙夷之意，她討厭藍心雅一邊想著和她兒子復婚，一邊又勾搭言歡，有點太放蕩了。她念著藍心雅以前的好，不好意思去斥責怨罵她。
「你說夠了沒，你這個沒良心的死老太婆，我和言歡就算好在一起了，那又怎麼樣？你兒子呢，一樣跟池娜薇搞在一起，你怎麼不罵罵你兒子的不是反而挑我的毛病呢？我以前服侍你照顧，你都忘記了？你的心好黑好冷啊，有了新人就忘舊人了，池娜薇母憑子貴你就嫌棄我了。那個賤人哪點對你好了？她哪點有功於你們李家了？你太沒良心了，我從頭到腳地服侍照顧你，比我自己更愛惜地對你噓寒問暖，如今，你竟如此鐵石心腸地對我？你……真該死。」
「你……心雅，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從來沒忘記你的好，甚至還一直幫你留住我兒子的心，可你留住了嗎？是你自己沒本事，我三番四次給你創造機會，你又哪裡有良心了？我也寒心了，你越來越不把我放眼裡了，甚至你還詛咒我死。你還是我捧在手心裡像女兒一樣對待的兒媳嗎？你太讓我失望了。」
「什麼？你怪我沒本事？」藍心雅心中最致命的弱點被踩痛了，她抓扯著古韻思的衣服，拍打著搖晃著，不停地罵道：
「你憑什麼說我沒本事？沒本事，我會有七年最幸福的婚姻嗎？你敢說我沒本事？告訴你，我的一切幸福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爭取來的。池娜薇算什麼，我隨便一個陰謀就把她踩到地上了，你知道嗎？哈哈……」
藍心雅瘋一樣地大笑，靈魂出竅一般。
「哈哈，死老太婆，你知道嗎？你很可憐，因為你一直被我戲弄了，你痛恨的電話是我叫人打的，是我的同學賴秀琪打的。我看著你憎恨池娜薇，看著你親手捏碎自己兒子的幸福，哈哈，我心裡有多高興你知道嗎？你還瘋了一樣幫我得到你兒子，你以為你很聰明，想讓我怎麼樣我就會怎麼樣嗎？哈哈，其實，你們母子不過是我手中掌握的棋子而已！你現在就算要病死了，也是活該，你本來就該受罪的。知道那個可以捐贈腎臟給你的人是誰嗎？是我，是我藍心雅！」
藍心雅越說神態越瘋狂，目光迸裂似的凶狠，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的是什麼。
古韻思臉色駭人地聽著，全身發冷，幾乎喘不過氣來，只是手指無力地指著藍心雅想質問她卻被她勒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驚人懼怕的內幕，就算她死掉她也不會想到是這樣的，竟然是她捧在手心的人故意設計的詭計陰謀。
不，不是她的算計，是我太愚蠢了，本來災禍就不是人為的，我卻一直不肯去接受丈夫的死，而她的電話卻剛好讓我有了憎恨的理由，我就一直把對上天的埋怨加諸到別人的身上，我……我自己太可恨了。而我竟然還……
古韻思想得心發冷。
哈哈，天大的冷笑話，我有眼無珠，還用心地幫這個惡毒的女人來讓自己的兒子痛苦。老天，殺了我吧，我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