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夏汐是個招人疼的女孩,不然不會兩家世交都拿她當掌心寶,更有兩個同樣優秀、人中之龍的男子愛上她,區別只是一個愛的濃烈,一個愛的深沉,後者也許連自己是不是愛上都還不知道。這樣的情況,又是誰會來下毒?
明白張暉的疑問,南宮宇緊鎖雙眉狠狠握起拳,骨節發出帶著恨意的咯咯響聲,「目前還不清楚,但是……」聯想到最近家裡一反常態的熱火朝天,和安郁雷這幾天的失蹤,腦海中電光火石間有了模糊的想法,雖不成形,也拼湊不出這其中有什麼關聯,但是常年在江湖上歷練的他,還是在第一瞬間有了這樣的直覺。
「最壞的後果是什麼?」追查事情背後固然重要,可是,當前,他更想知道的,是夏汐的狀況。
「會失憶,也許是局部性失憶,也許是全盤性失憶……」究竟能到何種程度,這就不是能夠預知的了。
「該死!」狠狠掐滅了手中的煙,又用腳狠狠地碾碎,南宮宇仰頭閉上雙眼,「怎麼才能挽救?」
「沒有挽救。只能嘗試修復她的腦神經。可惜,目前我們這裡的條件不允許,除非帶她到歐洲最好的腦神經研究中心做康復治療。但是,時間可能會很久,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十年……而且,費用也會相當的高昂。」
「帶她去!」南宮宇倏然睜開眼,攥緊張暉的手,可是突然又想到什麼,偏過頭去:「孟家也會同意的。」
幾分酸澀,一份尷尬,他是孩子的父親,可是他還不是她的誰。
「嗯,詳情我會和孟家交待,但是會在夏汐甦醒以後一段時間。好了,我需要休息了,十四個小時後,還要趕到法國參加學術論壇。也許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再見。」拍了拍南宮宇的肩,張暉長身而起,褪下身上的無菌服,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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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秋高氣爽,天空一碧如洗。
孟凱寰扶著夏汐在綠油油的草地上緩慢行走,她的腹部已經隆起,但是身形並沒有太大走樣。
「寰,真是抱歉,我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輕輕摸著腹部,有些歉意,夏汐微微歎了口氣。
臉上有痛苦閃過,但很快就換上淡淡的笑,牽著她的手,孟凱寰輕聲安慰,「沒關係,以後會想起來的,人家說,懷孕人的智商低,情商也會低,是正常現象。等你生完孩子,康復了,記憶就會慢慢恢復的。」
「是麼?」
「嗯。你看今天的天氣多好,多出來走走,對孩子有好處的。」岔開話題,不想她總為著失憶的事情煩惱。以前她心事太重,才對眾人冷漠,現在失憶了,也就沒了那些包袱,這樣簡單的快樂,也許是老天對她的補償。
「是啊,書上也這麼說。」似乎孩子,是唯一能夠有點清楚的記憶,源自母性的本能。雖然,每次想到孩子,總會有個孤獨模糊的人影淡淡地在心靈深處烙上一點揮之不去的痛。
「要我看啊,肯定是個男孩,每次你一出來,就看你肚子動的厲害。」
「是呢。大概是個特能感受陽光的陽光大男孩吧,你說,他長的會像你,還是像我?」
不易察覺的一點刺痛瞬閃而逝,孟凱寰緊了緊手,說:「男孩,自然是像母親多些。」
「那我寧願是個女孩,這樣可以像你。」眼中有如水的光芒閃過,夏汐淡淡地笑著。
「為什麼?」專注地捧起她的臉,孟凱寰認真地問。
「如果像你,長大了肯定溫柔而又體貼,有這樣的小棉襖,一定更幸福。」雖然什麼都想不起來,可是只要有他在身邊,總會感到更多溫暖和安全,未來,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那該多美妙。
孟凱寰寵溺地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如你所願,是個女孩吧。」
「說起來,為什麼會失憶呢?寰,盡快送我去歐洲治療吧。我不想忘記以前的點點滴滴。」
「嗯,我會盡快安排。再給我些時間好嗎?」想讓她恢復記憶,也許他比誰都更迫切,她天然冷漠的性子,在失憶後並沒有改變多少,淡漠地不容別人靠近,他也是費了好些心思,天天拿以前的照片特別是婚禮當日的照片和錄像給她看,才讓她慢慢地接受他們曾經相愛的事實。
還記得她清醒後,滿心歡喜去抓她的手,不想被針扎一樣地甩開,她冷冷用防賊一樣抗拒的目光看著他,疏離淡漠。那時,他的眼中有多少震驚,就有多少心痛,有多少心痛,就有多少絕望。上帝怎麼可以在為他打開一扇最美妙的門,讓他看到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後,就無情地又把它關上了呢?
婚禮沒有進行完,沒有關係,以後再補上也不是不行,可是,她怎麼可以忘記他!就在她剛剛敞開心扉答應做他新娘的時候?
那一晚,他第一次抽煙了,一個人,就坐在陽台上拿著兩個人的合影,一邊對著照片狠狠地指責她,一邊心像被撕裂了一樣一根一根抽著煙。後來,湮沒了,又拿酒喝,一瓶接一瓶,瓶瓶見底。到再也無酒可喝,他捧著兩個人的合影,眼淚終於下來了。
從來,孟凱寰不會哭,據說打小生下來就是花開八瓣,皓然貝齒,笑對人生,驚得方美茹還找人給看過,是不是生了妖孽。可這一晚,他哭了,哭得酣暢淋漓,哭得壓抑難紓。是,兩種感覺都齊全了,他不知道可以哭成這樣。
一個男人,哭成這樣……
他有多麼想要她恢復記憶,沒有人會比她更迫切。
只是,剛剛律師協會給他安排了一項任務,給二戰期間被強擄到福岡縣做苦役的45名中國勞工就狀告日本政府和加害企業一案作法律援助。這件事,他義不容辭!可是,要準備這麼多人的訴訟材料,翻閱跨度幾十年的歷史檔案,工作相當浩繁,再加上要赴日訴訟,兩邊在時間上有了衝突,一時很難從容地安排。
看著籠在秋日淡淡陽光中的她,眉宇之間有輕輕的愁緒,他,心痛了。
***
北京國際機場。
「到了那邊,少往外跑,沒事就呆在康復中心裡。」孟凱寰輕輕為夏汐攏了攏帽子底下亂了的一縷髮絲,牽腸掛肚地說。
「嗯,知道。」看著眼前這個高過自己半頭,滿眼深情、一點一滴都要暖到心裡去的男子,夏汐輕輕點了點頭,「倒是你,要好好打官司,用上心。那麼多人,贏了就是都贏了,輸了就是都輸了。」
「我會的!」這個傻丫頭,都什麼時候了不擔心著自己,還想著別人,孟凱寰在心底輕喟,「我不能陪你,就請你替我照顧好你自己。案子一結束,或者中間有時間我都會立即飛到你身邊,去看你。」
方美茹眼圈紅紅的,「小汐……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孩子,天冷了,多穿衣服,太陽好的時候多出來走走,讓寶寶曬曬太陽。記住,屋子裡曬不行,陽光穿透不了玻璃,沒有效果,一定是要自然的陽光……嗚……」說著說著,方美茹已經泣不成聲。
夏汐自醒過來,就再沒叫她聲媽,一直都是彬彬有禮帶著防備似的叫她阿姨,這次去歐洲也堅決不要任何人陪同,堅持自己去,誰說都不行。是兒子,最後攬著她的肩說:「媽,小汐失憶了,就別再逼她,這樣,也許是她對自己的保護。我們慢慢來,慢慢來……啊?」
天知道,她的心有多痛,兒媳懷著孩子跑去千里之外,她這個做婆婆的連跟在身邊照顧的權利都沒有,被人忘了,忘得那麼乾淨。
「嗯,知道了。」望著方美茹,夏汐有些愧疚,醒來後第一眼看到這張興奮到極點的臉,她除了茫然還是茫然,她的甦醒與這個人有關嗎?那種表情,怎麼和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不習慣,一點都不習慣。
她像一隻在無邊的沙漠上孤獨前行的狐,習慣了寂寞、習慣了孤獨,別人稍微多一點的關心就會讓她退守三捨。這個女人對她很好,可是骨子裡,仍然不願被人靠近。
雖然已經能夠有些接受孟凱寰陪在自己身邊,可是對其他人,她通通免疫。
「有事兒打電話回來,我和美茹隨時接你電話。」孟輝語氣溫和,看不出太多情緒波瀾,可是心底的起伏,早已浪高三尺。
「各位旅客您好,飛往J市的航班馬上就要起飛,請旅客們……」空服美妙的聲音開始在大廳縈繞,方美茹倏地跑過去,想要抱住夏汐,可是想到她的身孕,緊緊抿著唇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跑到孟輝跟前,撲進他的懷裡大哭起來。孟輝只是安靜溫柔地拍著老婆的後背,一句話也說不出。
孟凱寰長長深吸了口氣,牽起夏汐的手,「走吧,我送你進去。」——
後媽,對誰都是後媽……唉 ,巫婆中……反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