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撲過來。
令月蓉聽到驚喊，偏過頭，看到最後的一剎那。
溫柔的琥珀色充滿了恐懼和決絕……
對不起，比拉蒙。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衝著黑影踢了過去。
漫天的箭羽如撕破時空的寒刃，迸出的鮮血開出最妖異淒美的血色之花。
一切都停止了……
她瞪大了眼睛，望著血色的黃金屋頂，心臟散發出的寒意一點一點擴散至全身。
這個世界好冷……
視覺開始模糊，她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聽覺開始消退，只有亂亂的嗡嗡聲傳入耳道。
唯有觸覺，似乎還在工作。
她感覺自己落入一個熟悉、溫暖、散發著微微青竹氣息的懷抱中。
比拉蒙，是你麼？
為何她的靈魂聽到悠悠的樂音？是誰在對她歌唱？
在懸崖沏一壺茶
溫熱前世的牽掛
而我在調整千年的時差
愛恨全喝下
歲月在岩石上敲打
我又留長了頭髮
耐心等待海岸線的變化
大雨就要下
風狠狠的刮
誰在害怕
海風一直眷戀著沙
你卻錯過我的年華
錯過我新長的枝丫
和我的白髮
蝴蝶依舊狂戀著花
錯過我轉世的臉頰
你還愛我嗎
我等你一句話
……
比拉蒙，你愛我嗎？
三千年的穿越，我等你一句話。
她，好想問。
可惜，不能夠了，她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大口喘著氣，卻覺得進入肺部的空氣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如果，如果，我生為你愛，一切或者不同。
「蓉，蓉……你，你怎敢就拋下吾！吾命令你不要死！」他瘋狂地親吻著她微涼的額，瘋狂地親吻著她微涼的頰，瘋狂地親吻著她微涼的指。
如果這樣瘋狂的親吻可以喚回她的命，他會一輩子不停的瘋狂下去、親吻下去。只要能夠喚回她的命！
微涼的指輕輕碰觸著他的，在他手心劃著。
「請不要娶伊西斯，對不起。」
最後的一句。
「我答應你，答應你，我不娶伊西斯！求你不要離開！」
他緊緊抱住她，那淡去的生命只有一絲似乎還在留戀旋回，似乎還在等待著什麼。
只是……
她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焦距。
她的喉嚨咯咯作響，卻再溢不出如歌的話語。
無論他怎樣呼喚，她都毫無反應。
她，已看不到。
她，已聽不見。
她，已說不出。
你，你怎可就這樣離去？
如果，天上安排了這樣的結局，又為何讓你我相遇。
你，愛我嗎？
像是她的靈魂在耳邊輕輕喟歎，又像是在心裡傾訴著幽怨。
我愛，我怎能不愛？
「蓉，我愛你——」他從心靈最深處發出來的聲音在大殿中悲慼地迴盪著。
這遲來的心意啊。
也許是從錯認你為納芙爾的第一天……
也許是在腥風血雨的卡迭石戰場……
也許是在戈比大牢……
也許是在你甦醒的一刻……
又或者是在埃及集市的夜晚……
在維左的琴簫合奏的宴會上……
在奧帕特節為你綻放煙火的時候……
抑或者是在認為你背叛的一刻……
……
真的已記不得從哪一天、哪一刻……
那顆心就這樣深深地陷入，陷到無可自拔、陷到靈魂沉淪。
愈是愛，愈是不敢靠近。
愈是愛，愈是倍加小心。
他把頭深深埋進她的胸膛，破碎的聲音在她心上留下最後的呼喚：「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真的愛你！蓉！
殘留的意識，正在混沌的世界尋找最後的出口，卻聽到一陣讓她撕心裂肺、期盼了三千年的魂咒——我愛你！
淚，如決堤的海，在心上流下滾滾鹹澀的傷。
一切，真得來得太晚太晚……
如果，我生為你愛。一切或者不同。
氣息越來越淡，已如殘冬最後飄舞的雪沫，月華映耀之時，將會幻化為最冰冷、最無息的水露。
大殿異常地安靜，空氣似也不再流轉。
所有人都哀傷地望著似已被時間凝固的一對兒。
宛若有什麼在流動，宛若有什麼在叩擊著所有人的心。
突然，提亞手捧著一個亞麻布包，一步一步走到他們兩人身邊，跪了下來。
「也許……一切還可以重新開始……」
拉美西斯瞪圓了血紅的眼睛，轉頭望著他，「什麼……」
這個如父親一樣的老書記官從未騙過他。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提亞顫抖著打開包的密密的亞麻布，手中赫然是修復一新的黃金鏈和創世者之眼，「我留下了它……重新開啟時空……讓一切回到過去……」
拉美西斯痛苦地搖了搖頭。
如果死亡是留她在身邊的唯一辦法，他多想就此讓箭羽穿過她的心臟，換得永恆的存在——在那曾經認為是背叛的一刻。
他多麼想永遠留下她。
可，她卻面色蒼白地躺在自己懷中，一如秋末的芙蓉花，在風中最後的飄零。一切都來得太晚……
蓉，蓉，如果你生為我愛，一切定然不同！
「孩子，」提亞抹了一把老淚，「放手吧，讓她走。至少不會死去。」
看著已經痛得肝腸寸斷的拉美西斯，蒼老的大掌緩緩地、緩緩地把黃金鏈和創世者之眼放到他的掌心。
琥珀色的眼睛突然盛滿了炙熱的液體，喉嚨裡埂堵著，疼，卻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他緩緩地舉起黃金鏈和創世者之眼，強迫著自己不再去看她。
如神咒、如祈禱、如魂頌的祭語從他唇角溢出。
「埃及的眾神，
請聽到我的祈求。
歐西裡斯神阿，請您庇佑我，讓我再次擁有來生。
阿蒙神阿，請您保護我的靈魂，飛渡到遙遠的來世。
哈比女神，請您再次眷顧我，把我帶到她的身旁。
尼羅河，我的母親，我願與她一同飲下這生命之水，
約定，
再會亦不忘卻往生。」
創世者之眼開始發出一道道幽暗的黑光，第三次，產生了一個一米直徑的黑色漩渦，漩渦的中心是鏈接未來時空的無底黑暗，巨大的吸力像要把一切都要吞噬。
令月蓉漸漸被拖進黑色的漩渦。
先是雙腳，繼而雙腿，再而身體。
「提亞，她會記得我，對嗎？」
「不知道。」
於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她的胳膊，狠狠在她的手腕上咬了一口。如果，你忘卻我，希望它可以提醒你，曾經有一個人是那樣愛著你。可惜，他從未對你言起。
罌粟花的胎記褪卻，藕白的手臂留下兩排弧形的齒印。
最後一次撫摸她的臉，直到……
時空關閉。
遙遠的時空外，傳來淒美的樂聲……
有一種神秘
灰色的漩渦
將我捲入了迷霧中
看不清的雙手
一朵花
傳來誰經過的溫柔
穿越千年的傷痛
只為求一個結果
你留下的輪廓
指引我
黑夜中不寂寞
穿越千年的哀愁
是你在盡頭等我
最美麗的感動
會值得用一生守候
【本文並非悲劇收場，敬請期待下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