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蕊好奇地看著進進出出的人,不同於攬香樓的文人墨客故作文雅的輕袍緩帶。多的是短打衣靠的粗豪漢子,甚至有幾個還袒著半邊臂膀。
若蕊看得新鮮,唇角始終含著一抹興致盎然的笑容。
裴沛生見她並無厭惡之感,頓時心裡一寬。看來,若蕊不像一般的南人,嫌自己的粗豪吧?
忽然,門口傳來了推搡的聲音,若蕊順著聲音看過去,原來是一對衣衫襤褸的父女,正在和店小二起爭執。
「這是什麼地方,憑你們也想進來?」店小二一臉的鄙夷,伸手要去摸那小女孩的臉蛋,卻被她頭一偏躲了過去。
「出去出去!」店小二沒佔著便宜,更加的惱了,連連地推著女孩的父親。
女孩年紀不過與若蕊彷彿,長得眉清目秀,一張尖尖的下巴,透出些許的倔強。
她把頭一甩:「不能進,我們就換別家,天底下難道只你這一家有客人不成?」
若蕊看她要走,急忙揚聲:「哎……」
裴沛生使了個眼色,坐在另一桌的長隨,已經走了過去,把那父女倆帶了過來。
老人的頭髮,已經全都花白,一張臉飽經了風霜,藏在了深深淺淺的皺紋裡。那女孩卻落落大方,對著裴沛生和若蕊福了一福:「多謝兩位解難,婷兒無以為報,只得獻上一曲,以表感激。」
她不卑不亢的態度,讓若蕊暗暗欣賞。聽她語聲婉轉,胡琴的咿呀聲裡,婷兒便正了容唱了起來。原來是一段昆曲,可是若蕊在現代是個標準的時尚一族,幾乎什麼都沒有聽懂。只覺得她語聲柔婉,曲調悠揚,想必是唱得極好。
若蕊一摸懷裡,尷尬地又收回了手,從發上拔下一支簪子:「這個送與你們……」
婷兒卻連連搖手:「不不,你們是好人,所以這支曲子我不收錢的。」
裴沛生看著她細緻的臉,心裡不由一動:「看起來,你們的生活很是艱難。」
婷兒臉色一紅,低著頭不說話。
「我這位……姑娘正好缺個人服侍,如果你願意的話……」
「婷兒願意服侍好心的小姐。」婷兒竟然想也不想,立刻對著若蕊行禮,那樣的機靈,讓若蕊心生歡喜。
細談之下,才知道婷兒父女竟然也是焰國人,頓時又多了一重親近。
婷兒人雖小,手卻很巧,翠姑終於鬆了口氣:「總算不要我做那些細緻活兒了,每次都像是活活地扒下了我一層皮。」
若蕊失笑,替婷兒的父親買了一間小屋另住,婷兒心滿意足,從此便服侍起若蕊來。
在烈國的日子,雖然吃穿用度不如焰國那麼講究,可是若蕊卻覺得自由自在。裴沛生每日都會來探望,卻沒有什麼過分的言辭和動作,偶爾撫過她的頭髮,也不過像是兄長一樣。
「太子殿下很喜歡小姐呢!」婷兒心靈手巧,不過是在焰國的時候,看過貴族小姐們的裝扮,便能替若蕊一一地裝起來。
「這裡要入鄉隨俗。」若蕊倒並不喜歡那些蕪雜的頭面,只一下,就把婷兒精心梳好的髮髻打散了。
婷兒頓足:「娘娘難道不知道,在烈國以焰國的裝扮為美的麼?」
「我也不用美啊!」
「婷兒聽戲文裡有一句話,叫做『女為悅己者容』,就算小姐自己不喜歡,也要打扮起來給太子殿下看啊。」
若蕊這才想到她剛才說的第一句話,忍不住失笑:「想什麼呢,小丫頭!太子殿下只不過是一個很好的人,沒有你想的那種意思。」
婷兒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可是,太子殿下看著小姐的眼神,彷彿是一瓶醇了好多好多年的酒,溫柔得要把小姐都給融化呢!」
對於她的形容,若蕊不置可否。
她已經和裴沛生說開了,應該不至於再用那樣的表情看她才對。
裴沛生在十月間要回京城,因為烈皇的壽誕就要到了。
若蕊生活得如魚得水,烈國的民風,比焰國更加開放。她雖是一個女子,拋頭露面也並沒有引來什麼閒言碎語。裴沛生給予她的自由度,是到了這個時代從所未有的。
「沛生,你真好。」若蕊坐在酒樓吃著一塊風鵝,滿意地看著樓下的街景。
「既然知道我好,還不點頭做我的太子妃?」裴沛生白了她一眼,舊議重提,心裡仍然緊張。
若蕊做了一個鬼臉:「做了你的太子妃,哪裡還有這麼自由!」
「你還是會一樣的自由。」裴沛生忽然伸出了手,「若蕊,從一開始,我就這樣打算的。」
「我……只是一個風塵女子……」若蕊推脫。
「那有什麼?我們烈國沒有那麼多講究,高門大戶享有的權利,比寒門士族也多不了什麼。在烈國,晉陞都靠軍功,只要立下了大功,哪怕販夫走卒,也能得享高位。」
若蕊默然,半晌才勉強說:「沛生,我一直把你當作朋友的,我們……」
裴沛生又是失望又是慌亂,急忙接了口:「好好好,我們先當朋友,我說過不會勉強你的,如果你的心在洛玉宇那裡,我強迫了你又有什麼意思?」
若蕊只當作不知道他的心思,卻一臉欣喜地指著樓下:「看,那裡有雜耍的,我要去看!」
「好,我陪你去。」裴沛生寵溺地看向她,牽起了她的手。
若蕊有剎那的恍惚,彷彿他牽著她的手,可以走過這一生。
其實,裴沛生待他一直都很好,只是那個素淡的人影,還一直走在她的心裡,讓她惶惑。
兩人的打扮,並不比別人更華麗,所以掩入了人群,並不起眼。身後的侍衛們,只遙遙地輟著,不敢打擾兩個人的逸趣。
「呀,她走鋼絲呢!」若蕊稀奇地叫。
「還有那隻猴子,好逗人啊!」
若蕊看得眼花繚亂,裴沛生用手摸著她的發:「到了京城,有得你看呢,這些雜耍的就更多了。」
若蕊的笑容,漸漸地隱沒了:「我也要去京城嗎?」
「當然,我到哪裡,你也跟著到哪裡。」裴沛生溫和地說著,語氣裡卻透著堅決,「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呆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