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若蕊手裡的筷子,忽然落到了地上。
店小二急忙過來,一迭聲地道著歉,重新替她取來了一雙筷子。
若蕊嚅嚅了一下,才問:「他……派人來做什麼?」心裡隱隱夾雜著期望,卻又彷彿不敢聽到結果,因此問得帶著幾分遲疑。
「只是一些瑣事,重啟南北和談,避免兩國爭紛罷了。」裴沛生說的輕描淡寫,手裡還拈著一塊綠豆酥。
若蕊看桌上的幾款點心,都是自己往日愛吃的,心裡便更加地疑疑惑惑起來。
按理,裴沛生根本不可能。
「你不是最愛吃這個麼?」他含笑把綠豆酥向若蕊遞了過去,若蕊心裡一驚,直勾勾地瞪住了他。
「你怎麼會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她忽然就坦然了,是禍躲不過,不如就這樣面對。
裴沛生倒不防她忽然一改惶恐,唇線微勾,彷彿像要看到自己的內心似的。
怔了一會兒,才悵惘似地歎了口氣:「是昨天的信裡說的,難為他倒還記得你的喜好,唯恐我這個粗人怠慢了你。」
若蕊頓時心裡一酸,百味陳雜了起來。
想他一國之君,竟然為了自己的一點小小嗜好,還巴巴地親筆疾書,也不知道心裡是哪一種滋味,只管看著裴沛生發愣。
「他很記掛你,那個所謂的信使,是……劉德思。」裴沛生別過臉,看著窗底下熙熙攘攘的街道,還是一口氣地把話說了出來。
「劉公公?他怎麼會讓他來!」若蕊震驚地叫了起來。
「你覺得他不讓劉德思來,還能讓誰來?」裴沛生轉回頭的時候,又恢復一貫的冷然臉色,唇畔的一抹笑容卻隱沒了,顯得這張臉更加的冷凝。
「他……」若蕊又細想了一回,才搖了搖頭。
果然,洛玉宇身邊,並沒有什麼特別信得過的人。除了忠心耿耿的劉德思,一般的侍衛恐怕他也不放心。
心裡不由得惻然,卻啞著聲音:「為什麼要告訴我?」
他不是一直想讓她忘了洛玉宇取而代之嗎?這點用心她自認為不至於看錯的。
「如果不告訴你,我和洛天宇那個小人,有什麼區別?」裴沛生冷哼了一聲,讓若蕊啞口無言。
他似乎對洛天宇敵意深濃,難道就為了半夜裡把他追得分外狼狽的原因嗎?
「可是……國書按理是要……」讓一個太監來送國書,似乎是對烈國的蔑視吧?
「騙你的,哪裡是真送國書啊,要送也是大白天讓一個官員來送。劉德思只是送了一封洛玉宇的私人信函,囑我好好待你。」
裴沛生淡淡的笑容,卻似乎抹上了朝霞的顏色,又帶著兩分倦意。
「天宇,他其實不是小人。」若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替他辯解。
「哦?」裴沛生不滿地瞪著他,「你還當他是正人君子啊!要不是小人,拼了命地與自己哥哥作什麼對?趁著我烈國磨刀霍霍的時候,他便趁機發難,一舉劃走了半個焰國!」
裴沛生似乎對洛天宇有著很大的心結,倒讓若蕊失笑。
「其實他一直都在謀劃,即將沒有你們烈國的舉動,他還是會擁兵劃江的。他的根基,在多年的領兵生涯裡已經打得很扎實。」
「洛玉宇是他的哥哥!就算那個位置再重要,至少不該在這時候動這個取而代之的主意。」
若蕊搖了搖頭:「不一樣的,他的心裡一直有一個結,那個位置應該屬於他。況且——」若蕊驀然一笑,「他也沒有和洛玉宇真動刀槍。我想,如果烈國有一天進攻焰國,他們兄弟還是會暫時聯起手來的。」
裴沛生瞪她一眼:「人在我烈國,還要為焰國說話,嗯?」
若蕊聳了聳肩:「沒辦法,誰讓我是個地地道道的焰國人呢?雖然他對我不仁,可是畢竟那是我的故鄉。」
她的家鄉,就是在江南啊!
「他……還說什麼了沒有?」若蕊咬著唇,看到裴沛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願望,只能主動打破了沉默。
「你希望他還說些什麼?」裴沛生端茶的手指,忽然有些顫抖。唇上的那抹譏誚,分明又含著憤怒。
若蕊一下子滯住了,她還希望他說些什麼?再一次剖明心跡,表示那個把她置身在三軍面前的局面,不是他的意願?
她不是一早就知道了麼?若蕊垂下了眸子,慢慢地咀嚼著綠豆酥,連那清甜都變得有些膩味似的,讓她頓時沒了胃口。
裴沛生深吸了兩口氣,自己是怎麼了?不是想要光明磊落地把洛玉宇的話完完整整地告訴她的嗎?可是見了她為洛玉宇心傷的模樣,又忍不住吃起味來。
「他讓我要好好待你,不能強迫你,一切都隨你的意願。他說你一直想要的自由,他給不了,也許我能給你。」
裴沛生的眼睛像刀鋒般劃過她的頰,若蕊卻在瞬時模糊了雙眼。
他是喜歡她的,一直都是的。只是他用那樣霸道的方式,要把她的羽翼折斷了留她在身邊,到最後的生死關頭,他才明白,哪怕她不在身邊,活著也是好的。
他曾經說要她選擇,他也霸道地替她選擇了唯一的一條死路。可是其實,他是捨不得她的,所以那天才那麼傷痛地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
淚水滴在綠豆酥上,帶著鹹濕的滋味。
「若蕊,我也一樣!如果讓我來選擇,我也會這樣的!」裴沛生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把那塊綠豆酥倏地壓扁了。
「我明白。」若蕊悄悄地拭了淚,再抬頭的時候,已是一張陽光燦爛的臉,「我知道你們都對我好,所以想讓我活著,對不對?」
裴沛生怔怔的點頭:「是的,若蕊。」
那個剛剛還心潮澎湃的小女人,一下子就不見了。若蕊轉瞬又恢復了常態,雙目煥彩的樣子,連那奪目的朝霞,也難搶走她的風華。
裴沛生鬆了口氣,其實他不用太擔心,因為若蕊——已經回不去焰國了。
「啊,我的綠豆酥!」若蕊低叫一聲,看著剛剛被握扁的那一塊,嘴唇立刻嘟了起來,讓裴沛生也移開了胸口的一塊大石,朗聲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