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是我害死的。」
在禪房裡的所有人都剛到十分的震驚,除了靜慧師太,她雙目微閉,佛珠在她的拇指和食指之間按部就班地向前運動者。
「公安同志,你們不要聽她亂說,她腦子不怎麼正常。」尤柄權突然抬起頭來,涕淚並流,「我才是真正的兇手。」
尤柄權的話更使同志們始料不及。
王萍迅速擰開鋼筆,翻開筆記本。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王萍的思維慢了半拍。
陳皓和卞一鳴以目示意:沒有想到「70——12。19」兇殺案在這裡柳暗花明。他們的眼睛裡面隱含著一種難於抑制的喜悅和興奮。
「說吧!慢慢說。」此時,陳皓心裡最真實的想法是越快越好。他站起身,走到尤柄權的跟前,同時從褲子口袋裡面掏出一包大前門牌香煙,彈出一支,剛想遞給尤柄權,又縮了回去。他看了看靜慧師太。這裡畢竟是庵堂,抽煙顯然不合適。
「無妨。請施主自便。」別看靜慧師太微閉眼睛,但禪房裡面發生的事情,都逃不出她的眼睛。
「尤柄權,你抽煙嗎?」陳皓看著尤柄權被香煙熏得發黃的中指和食指道。
尤柄權勉強地搖了搖頭,同時嚥了一下口水。
「公安同志。」馬小荷擦乾了眼淚,「這件事情跟柄權沒有任何關係。」
「好,馬小荷,你先說,尤柄權,你過一會再說。」
「公安同志,這件事情雖然跟她有關係,但爹的死,跟她沒有一點關係。」
「尤柄權,你待會兒再說。好嗎?」
尤柄權不做聲了。
「我公公確實是我害死的。」
「你——」尤柄權望著馬小荷。他想說話,但看到陳皓向他使眼色,就打住了。
「尤柄權,待會兒,你有足夠的時間發表意見。現在,請你不要打斷她。馬小荷,說吧!你為什麼要害死自己的公公?」
「這——」這回輪到馬小荷「這」了。下面一定是她難於啟齒的話。
陳皓換了一個問題:「是在什麼時間?」
「一九六九年十一月十八號。」
終於對上號了,李滿堂提供的情況是非常準確的。
「具體時間?」
「是在夜裡面,具體時間,我記不得了。當時,李大娘家的和尚正在誦經,客人還沒有散席。」
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三個人提到了李大腳家的誦經聲,看樣子,尤大寬極有可能是在佛音聲中踏上了去往西天的道路。
陳皓豎起了一根手指頭——左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拼成了一個「O」字。王萍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五個字:「十點左右。」
「你為什麼要殺害尤大寬,所為何事?」這個問題是無法迴避的。
「這——」馬小荷面露羞愧之色,她低下了頭。
「馬小荷,有些事情是無法迴避的。你所說的內容,也許會使你很難堪,但我們必須問清楚,當然,我們可以答應你,你所交代的問題僅限於我們公安機關,你看要不要請雲鎮長和靜慧師太迴避一下?」
馬小荷搖搖頭。
「好,那你就說吧!」
「那天夜裡,我——我在屋裡睡——睡覺,突——突然被驚醒,發現一個人……」馬小荷又停住了。
陳皓直視著馬小荷的臉。
「一個人——他——他壓在我的身上,當時我並沒有睜開眼,剛——剛開始,我以為——我以為是柄權回來了——他當時在李大娘家喝壽酒,我以為他是藉著酒勁跟我胡鬧。我——我就隨他去了,他——他扒——扒開我的衣服,因為用勁太大,把我弄醒了……」馬小荷說不下去了。
尤柄權低頭不語,神色凝重,不是一個勁地搓手,就是一個勁地揉眼睛。
馬大爺嘴裡面含著煙槍,其實,煙槍裡面一直就沒有煙火。
靜慧師太手中的佛珠仍在不緊不慢地移動著。
陳皓意識到:這應該就是人們時常掛在嘴邊的蒼南第三怪——「老公公扒灰不穿鞋」的故事吧。
如果古笑天所說不虛的話,那麼,尤大寬的三個兒子很可能不是他親生的,這一點如果能夠成立的話,那麼,從血緣上來講,尤大寬和兒媳之間算不上是亂倫吧,這也許就是尤大老爺當年種下的苦果。他糟蹋了自己的兒媳,那麼,尤大寬糟蹋了他的兒媳,這是一種多麼可怕的因果輪迴啊!
「他是誰?」
「柄權——他——他爹。他滿身的酒氣,他……」
「你別說了!」尤柄權突然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眼睛裡面滿含冷淚,眼圈通紅。陳皓能體會到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後來呢?」
「我從枕頭底下拿起一把鐵錘……」
馬小荷沉默片刻:「他一頭栽倒在床上。」
「不對!她說的不是事實。」尤柄權大聲道。
陳皓朝他擺了擺手。並且示意卞一鳴將尤柄權帶至別處。
雲鎮長走到靜慧師太的跟前,和她低語了幾句,靜慧師太帶著雲鎮長和尤柄權走出了庵堂。
卞一鳴掩上禪房的門,談話繼續進行。
「鐵錘砸到了什麼部位?」
「頭上。」馬小荷指了指自己的左耳上方。
「你把當時的情形說一下,好嗎?」
「我看他的額頭上全是血,被子上也有一灘血。」
「後來呢?」
「我就去喊婆婆——我婆婆就住在對面,婆婆喊來了大哥和大嫂。」
「你男人尤柄權呢?」
「他當時正在李大娘家喝酒。後來大哥把他喊回來了。」
「於是,你們就把尤大寬的屍體藏到清水河去了。是這樣的嗎?」
「是。」
「是在什麼時間?」
「下半夜兩點多鐘。」
「為什麼要選擇這個時間?」
「李大娘為他公公辦壽酒,到很晚才散席。」
「怎麼會喝這麼長時間?」
「山裡人,喜歡鬧酒,這也是我們這裡的風俗,越鬧越好,就和鬧新娘差不多。」
「接著說。」
「喝酒的人——有不少是其它寨子的,我們怕在路上碰到他們,所以才選擇在兩點多鐘——等李大娘家的人都走光了才……。」
「參加藏屍的有幾個人?」
「大哥,柄權,還有我。」
「你們在路上碰到人了嗎?」
「沒有。我們沒有走大路——我們走的是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