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進來的是趙仁舉。當他聽說「70——12。19」案的死者很可能就是尤大寬的時候,頭搖得像撥浪鼓:「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尤大寬死的時候,趙仁舉裡裡外外張羅的最多,從入殮到下葬,他一步都沒有離開過。他還提到了一個細節:尤大寬嘴裡面的銅錢,還是他放進去的。他怎麼會弄錯呢?尤大寬的門牙上有一個缺口。他看得真真切切的。他們經常在一起喝酒,自己對尤大寬門牙上的缺口印象太深了。尤大寬有一個嗜好,他沒事的時候,瓜子是不離手的,一壺茶,一包瓜子,再加上每天晚上一壺老酒。
「那麼,尤大寬下面——左側這顆尖牙是不是向內傾斜呢?」
「李同志,這沒法看,當時,尤大寬的牙齒咬得緊緊的,那枚銅錢還是尤老大用小號銼刀撬開才放進去的。」
李雲帆和同志們感到很茫然,難道這只是一種巧合嗎?
「當時,在尤家幫忙的人很多,尤家在黑風寨是一個大戶人家、大家族,上份子的最少也有一百多戶人家,單是古家寨就來了幾十口子。一百多雙眼睛,怎麼會看走眼呢?雖然大家都不會太在意,但總會有人發現破綻吧!」
「那麼,尤大寬是怎麼死的呢?」
「病死的。」
「什麼病?」
「肺結核。」
「尤大寬以前就有這種病嗎?」
「不知道,我是聽古月明和尤老大說的。」
「請你把當時的情況回憶一下。」
「什麼情況?」
「誰報的喪?」
「是尤老大——就是尤大寬的大兒子到鎮上來報的喪。說他爹過世了——在醫院就過世了。」
「在哪家醫院?」
「這——我倒沒問。」
「什麼時候報的案?」
「第二天早上天快亮的時候。」
「尤大寬的屍體是什麼時候抬回黑風寨的呢?」
「是夜裡面抬回來的。」
「抬屍體的是哪些人?」
「是尤家弟兄幾個。」
「有沒有別人?」
「不知道,這要問尤家人。」
「尤大寬的屍體抬回黑風寨的時候,有沒有人看見呢?」
「不知道,古月明說,尤大寬的屍體是半夜抬回來的,依我看,不會有人看見。鎮上人晚上歇得早,九點多鐘,街上就沒有人了,山裡人就更早了。」
「你和尤家店舖門對門,尤大寬平時身體怎麼樣?你聽說過他的肺部有問題嗎?」
「沒有。」
「在尤大寬過世之前,你有多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了?」
「有十來天——半個月左右吧!」
「那麼,這十來天,尤家人有沒有講尤大寬到什麼地方去了?」
「講了,就在尤大寬過世前幾天,我到尤家店舖去溜躂,無意中提到尤大寬。尤老大說,他爹生病住院了。」
正說著,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陳皓和李子榮站在了同志們的面前。他們喘著粗氣,手上拿著帽子,頭上熱氣直冒,鞋子和 褲腳全濕了。
「陳老師,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我們把汽車停在了霸王村,這段路是走過來的。」
王萍放下鋼筆,幫陳皓脫掉了大衣,鄭峰走過去幫李子榮脫掉了大衣。
卞一鳴和劉建亮讓出了板凳,把兩個人摁在了上面。
陳皓從包裡面拿出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裡面有一個紙包,打開紙包,裡面是一根小腿骨。
「你們看……」陳皓將小腿骨遞到劉局長和鄭峰的面前,「你們看看斷裂處在什麼地方?」
趙仁舉站起身湊了上去,他驚呼道:「天底下竟然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趙老闆,你發現了什麼?」
趙仁舉指著小腿骨上一處放射狀裂痕道:「尤大寬的左小腿曾經斷過——就在這個位置。」趙仁舉的說法和甘老蔫的說法是一致的,趙仁舉的表情和先前完全不一樣了,他似乎發現了問題,「這是左腳還是右腳?」
「左腳。」
「也是左腳,這裡面看樣子真有問題?」
「趙老闆,有什麼問題?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我從來沒有聽尤大寬說他的肺部有毛病,肺結核,這種病可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得的,我小舅子得的也是這種病,有好幾年了。這裡面不是有問題嗎?尤大寬雖然好色,但做人實誠,如果他有這種病,怎麼會和我在一起喝酒呢?」
趙仁舉也提到了女人的問題。
「請你仔細回憶一下,還有沒有其它疑點。」
「我小舅子得了這種病以後——那時候,這種病腳『癆病』,家裡人都離他遠遠的,吃飯也不在一個桌上了,他在得這種病以前,隔三差四地往我這兒跑,得病以後就再也不來了。尤大寬死的時候,大家都離尤大寬遠遠的——而且都呆在屋子外面。難道是……」
「是什麼?」
「難道是尤家人不想讓大家靠近尤大寬。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趙仁舉自言自語道。
「親友有沒有瞻仰尤大寬的遺容呢?」
「入殮的時候看過一次,不過……」趙仁舉眉頭緊皺,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
「尤家人沒有把蓋在尤大寬臉的紙全部拿掉。」
「此話怎講?」
「入殮的時候,家裡人和所有親友都要繞著棺材走一圈嗎!紙就是在這時候被拿掉的,但只露出眼睛,嘴和鼻子都蓋上了。」
「為什麼要蓋上嘴和鼻子呢?」
「這兩個地方是出氣的地方,尤家人怕大家忌諱唄!」
「誰怕大家忌諱?」
「尤老大提出來的。我記得當時還在棺材周圍拉了一道繩子,繩子離棺材有兩步遠。」
「兩步遠?人睡在棺材裡面,能看得見嗎?」
「不是怕大家忌諱嗎!其實看不看也就這麼回事了,無非是走一個過場罷了。現在想起來,這件事情確實很蹊蹺。」
「還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參加葬禮的全是大人,沒有一個小孩子,除了尤家的孩子。大人躲不過去,沒有辦法,沒有一家帶孩子去的,其他人家遇到這種事情,大人小孩子一起到。尤家的小孩在出殯的時候,露過一次面,其它時候都沒有靠邊。」
「為什麼?」
「尤大寬不是有肺結核嗎!很多事情都是我經手的。」
「為什麼?」
「沒辦法,只有我上了,我們店舖對著店舖,又沾親帶故。古月明說,往嘴裡面放銅錢的事情,必須請外人做。本來應該是抬棺材的人做的,可他們不願意。」
「誰說他們不願意的?」
「是尤老大。」
「你是根據什麼認為躺在靈堂裡面的人就是尤大寬的呢?」
「門牙上的缺口。不過,我當時也有一點疑惑。「
「你疑惑什麼呢?」
「尤大寬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我問古月明:尤大寬咋瘦成那樣?古月明說,大寬已經好多天沒有進食了。我想也對,所以就沒有往心裡去。現在想想,躺在門板上的很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趙仁舉還說了一個細節:「尤老大給抬棺材的人多加了十塊錢。在咱們這裡,抬棺材的人有兩包香煙盒十塊錢就算是很體面的了,尤家給了二十塊錢。」
「抬棺材的有幾個人?」
「八個人。」
「八個人,誰是頭?」
「尤老爹,他在黑風寨輩分最高。」
「尤家誰在主事?」
「尤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