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澡堂的生意非常好,蒼南鎮的男人是很會享受的。泡一泡,搓一搓,躺一躺,捶捶背,修修腳。一杯茶,一包花生米,或者一包瓜子。自在而愜意。
雲鎮長剛出現在澡堂的門口,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從一個小門裡面走了出來:「雲鎮長,我領你們進去。」
「老劉,等一下,我們還沒有買籌子呢?」
「雲鎮長,見外了不是,您這尊大菩薩從來不到我們這個小廟來,還買什麼籌子啊!」
「老劉啊!按規矩辦事,他們是縣公安局和地區公安局的同志,今天是我盡地主之誼。小竇,你處理一下,到一號廳。老劉,你找人替你一下,我們找你有點事情。」
雲鎮長掀開一個布門簾,把同志們帶進了進去,一號廳正對著澡池的二號門,澡池有兩個門,一號門前面是二、三、四號廳。
「雲鎮長,稀客——稀客,您怎麼有時間到這裡來啊!」
「甘師傅,我們來泡把澡。」
「走,我領你們去,在這邊。」
「甘師傅,你現在有空嗎?我們找你有點事情。」
「我跟徒弟說一下,讓他先照應著,我一會就過來。小王,這是雲鎮長,好生照應著。雲鎮長,你們先下去泡一會。我一會就過來。」
一號廳裡面人很多,數一數,只有五個空位子。
雲鎮長面露難色:「沒想到人這麼多。」
劉局長道:「先兩個人一個位子,等騰出位子來再挪開。
同志們剛坐下來,茶就端上來了。
說是泡澡,半個小時左右,大家都上去了。同志們的心裡想的是案子,這次,劉局長和鄭峰親自到蒼南鎮來參加此案的偵破工作,可以看出他們對此案的重視程度,也可以看出他們的決心。
同志們回到一號廳的時候,老劉和甘師傅正坐在位子上等候。兩個人的嘴上都叼著香煙。
看到同志們走進一號廳,甘師傅從一個木桶裡面拿出一沓熱氣騰騰的毛巾,就要給同志們擦汗,結果被劉局長他們謝絕了:「老師傅,謝謝您,我們自己來。」
擦過熱毛巾以後,甘師傅將浴巾挨個披在了同志們的身上。
李雲帆掏出了香煙。打了一梭子。
史可染從皮包裡面拿出一副模擬畫像。
「二位師傅,你們看看這張畫像,畫像上的這個人,你們有沒有印象?」
老劉拿著畫像左看看,右看看,近看看,遠看看。甘老蔫瞇著眼睛仔細地端詳著。小王站在他們兩人的後面。其它的洗澡客都側目而視。
「怎麼樣?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人?」老劉望著甘師傅道。
「有點像一個人,老劉,你說呢?」
「不錯,是有點像。」
「像誰?」
「他在世的時候,天天到澡堂來泡澡。」甘師傅沒有回答李雲帆的話,他在回憶。
「公安同志,此人的門牙上是不是有一個豁口。」
李雲帆望了望劉局長和鄭峰道:「這顆門牙在什麼位置?」
「在這。」老劉咧開嘴,指了指自己的右門牙。
老劉所指的位置正是死者門牙所在的位置。
「二位回憶一下,這個人的手腳是不是比一般人大?」
「不錯,他的腳穿四十二碼半的鞋子。」甘師傅道。
這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老人家,您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他的鞋子和其他人不一樣,閒談的時候,有人會提到他的腳,我每天要拖很多次地,拖地就要挪顧客的鞋子,他的鞋子比別人的大,所以記得比較清楚。」
「這個人的上身長,下身短,穿衣服的時候,就比較明顯,衣服一脫,就更明顯了。」老劉道。
老劉和甘師傅記憶中的這個人和死者的身形體貌特徵不差分毫。
「二位師傅,這個人是誰?」
「尤大寬,就是對面金鋪的掌櫃,不過,他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這難道是一種巧合嗎?黑風寨的二大爺、尤老爹和古家寨的佟二虎都認為模擬畫像上人很像尤大寬,現在,老劉和甘師傅也得出了近乎相同的結論。結論的第二部分也是驚人的相似:尤大寬在他們的記憶中屬於正常死亡,沒有一點遭遇不測的痕跡。這裡面到底有什麼玄機呢?
「尤大寬每次來,都會帶一大包葵花籽,一邊喝茶,一邊嗑瓜子。他門牙上的豁口就是嗑瓜子磕出來的。」甘老蔫補充道。
李雲帆相信甘師傅說的話,嗑瓜子不同於吃飯,所有的牙都得用上,幾乎所有的人在嗑瓜子的時候,都會固定用某一個牙。久而久之,豁口就出來了。
「尤大寬有幾個孩子?」
「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兒子都成家了嗎?」
「早就成家了,最小的孫子已經有六七歲了。」
「尤家的店舖誰在打理?」
「尤老大在打理。」
「生意怎麼樣?」
「這幾年不行了,早些年生意興旺得很,在咱們蒼南鎮,就數尤家家底厚實,所以撐到現在。」
「可不是嗎?要不,尤大寬的三個兒子怎麼會娶到蒼南鎮最漂亮的媳婦呢?」
「那麼,在咱們蒼南鎮,門牙上有豁口的人多不多?」
「你們看裡面那個人就知道了。」甘師傅壓低了聲音道。
甘師傅所說是躺在拐角里的一位有五十幾歲的老者,他正在嗑瓜子——而且嗑得正帶勁,門牙上也有一個豁口。
李雲帆和鄭峰低語了幾句道:「二位師傅,除了你們所講的這些特點之外,尤大寬的身體還有沒有其它特點——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不一樣的地方?我有一句話——不知道該不該問?」
「有什麼話,您儘管說。」
「這個人的屍首還在嗎?」
「在,我們一直保存著,案子不破,我們是不會處理的。」
「尤大寬在五十幾歲的時候,有一回走山路摔斷過腿,酒喝多了。」
「是哪一條腿?」
「是左腿,斷的地方在這兒。」甘師傅捋起自己的棉褲,指了指腳腕。」
「老人家,您提供的這個情況非常重要。」李雲帆覺得這應該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總算抓住了實質性的東西。
「可是,民工在發現死者屍骸的時候,死者的骨頭已經斷了好幾處。」李子榮道。
「這不要緊,兩種形式、不同時期的斷痕是有區別的。」李雲帆望著鄭峰道。
「我們在進行屍檢的時候,忽略了這個非常重要的細節。陳老師,你和李子榮明天早上回山城,看看死者的左腳腕有沒有甘師傅所說的斷痕,如果有,就帶過來。」鄭峰道。
「我們現在就去。李子榮,走!」陳皓穿好衣服,走出了一號廳,李子榮跟在後面。
所有的洗澡客看著鄭峰他們,小聲嘀咕著什麼。